曙光微亮 第32章 离开

方意牢记在别人家不能睡懒觉的规矩早晨七点半准时顶着黑眼圈下楼吃早餐。

“早上好啊。”杨景然晨跑结束后带着一身洗过澡后的水汽过来吃早餐。

方意昨夜回房间后已是凌晨十二点多。七点半的早餐，方意已经困得哈欠连天了，杨景然还有精力去晨跑，方意不得不佩服杨景然高强度的自控力。

“没睡好啊。小意择床了吧。”保姆阿姨给两个孩子倒上热牛奶，看方意困得眼睛红红的。

方意怎么敢说自己昨天夜里跑到男生房间里絮叨絮叨了大半天，不好意思地推说自己有些认床。

“还是要早点睡，我昨晚挺早就睡了。”方意以前怎么没发现杨景然撒起谎来也这么顺其自然，脸不红心不跳的，好像昨晚打游戏的人不是他。

杨景然看方意瞪大眼睛又无可奈何憋下想说的话，觉得有趣的很，唇角一勾，在保姆背过身时朝方意做了嘘声的动作。杨家奉行食不言寝不语，没有杨家家长在场，杨景然本就是个话少的性子，一场早饭和午饭两人也是默默无言。

一连两天都是何怡送两人上下学，方意因害怕坐车都假装睡觉，然后拖到杨景然下车后她才在何怡的呼唤中慢悠悠“醒来”。

反正保姆阿姨已经跟何怡说过自己晚上认床睡不好觉，她在车上装睡也理所应当。

“什么情况啊？我看到你跟杨景然一块上学了。”楚婉从自家车子上下来，追上了方意。

方意见杨景然的身影越变越小，才偷偷在楚婉耳边小声说道：“我现在住在他家。”

“什么？你住他家？”方意急忙去捂楚婉的嘴巴，生怕被周围人听见。

好在周围没什么人，方意才放心下来。

“你小声点，我妈生病了，我妈妈担心没人照顾我，就让我住他家了。”方意又补了句，“我跟他正好一个小区嘛，比较方便。”

楚婉不怀好意地用胳膊肘捣了捣方意：“你们这算同居了啊。高兴不？”

“别乱说，什么同居，这词别乱用。”方意皱眉，“而且我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就是小时候玩得比较好而已。”

“你不是喜欢他吗？”

“我喜欢的是小时候的他。”方意脱口而出后愣了两秒，随即轻快地笑了一声，压在心里的积云顿时消散，她终于找到了她的答案。

撕开那层自己给自己缠绕的纱网，现在的杨景然冷漠，说谎，强硬，跟记忆里的那个爱笑，有担当，会照顾人的小男孩有着天壤之别。

她以为自己喜欢现在的这个人，纯粹是因为小时候的杨景然的缘故。他长着杨景然的样子，叫着杨景然的名，是周围唯一跟她有同段回忆的人，所以她才会情不自禁地向往，想要追逐。

现在的杨景然好吗？成绩优异，家世优越，待人礼貌温和，谁都说好，可是参与了他的成长线的方意觉得不好。他对方意来说，其实是很陌生，有距离感的。

杨景然有意在外人眼中竖起隔开两人距离的高墙，方意意识到了，但并未阻止。因为她形成了固有思维，并坚持给自己洗脑：这是杨景然，所以没关系。

哪怕她再有委屈，再不明白，她都会告诉自己他是杨景然，所以没关系。

其实有关系，有非常大的关系，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实际只是名为杨景然这三个字的一场幻想罢了。

青梅竹马的故事让方意自我感动了好多年，殊不知青梅不是那个青梅，竹马也不再是那个竹马。童话故事是儿童美好的睡前读物，有助于安眠，但是梦醒了，就得回归现实。现实的残酷就在于他们都会长大，不再需要童话故事，生活以一种谁都无法预测的方式慢慢改变了他们。

想通了一切的方意心情大好，嘱咐楚婉不要往外声张自己暂住杨家，她要把精力全部放在即将到来的月考上。

看上去什么都变了，其实什么都没变，儿时的要好不会改变什么，她跟杨景然在学校本就不怎么说话，回去后要忙于各自的考试也没什么可聊的。何怡在家照顾两人，两人能说上话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几天过后照例又是一节早读，方意打扫完卫生区后急忙赶回教室准备复习语文古诗词。放扫帚时被好几个同学盯着看，有的甚至一脸不可思议。

检查自己今天的仪容仪表并没出现什么问题后，方意没理会赶回位置上读书。

卓壮看到方意，逮住就问：“你跟杨景然同居啦？”

陆曙皱眉：“别瞎说。”

方意手里的课本吓得抖落在地，看了一眼楚婉扫地未归而空缺的位置后，她面向卓壮，声音颤抖：“没有的事……你们怎么知道的。”

“大家都传疯了，说你跟杨景然住一起了，还有人说你们谈恋爱了。这是不是真的啊？”卓壮压低声音问道。

“没有，我跟他没谈恋爱，我……”方意紧张地答不出来，她很惶恐，想到后排那几个同学看见自己的眼神，不安和恐慌的情绪让方意无法镇定下去。

“你们之前有那么熟吗？你这几天真住他家啊？还是方意你真的喜欢杨景然啊？”卓壮一连串的提问把方意问懵了，这些问题每一个都像利刺深深地扎向方意。

“别听风就是雨，别人乱传的你也信。”陆曙如何向卓壮解释的，方意早已听不进去了，她的心现在特别乱。

十一岁饱受非议的痛苦如呼啸的山野猛兽，几乎要将方意吞灭了。五年前的阴影几乎再次将她笼罩，方意拿书的手一直在抖，书上的一个字她都看不进去，耳边全是“扫把星，灾星”的辱骂，一闭眼脑袋里全是后排同学向她投向的匪夷所思的审视。

方意要崩溃了，她明明已经很小心地避开了所有能跟杨景然同行的机会了。她晚上小跑着先去找何怡的车，早上又故意比杨景然迟一会下车，为什么还会有人发现，难道是看到她跟杨景然共乘一辆车吗？

“怎么了这是？”刚回来的楚婉察觉到方意的不对劲。

方意死死抓住楚婉的手腕，眼角通红：“我在他家住的事情被大家发现了。他们乱说我跟他的关系。”

楚婉迟缓了几秒，拍拍方意的手，出声安慰道：“应该是被别人看到了吧，毕竟你们同坐一辆车。他们乱传的你别往心里去。”

一节早自习被流言所荒废，方意把头埋得死死的，脑子里被人小声议论，指指点点的恐慌愈演愈烈。她无数遍质问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住在杨景然家，要是不同意就不会被人看笑话，也不会被人用看异类的眼神盯着自己。

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安稳日子就要立刻失去了吗？

恋爱在学风严谨的安城一中学生眼里是偷偷摸摸，绝不会拿到明面上说的事情。一旦被学校发现早恋的事情，轻则写检讨书，重则找家长谈话，全校通报。学生时代的流言也能带来一场不小的争论旋涡，天天沉浸在学海中谁不对新奇的事情感到新鲜呢？

杨景然在众人眼中光芒四射，方意则是班上同学很多年后甚至想不起名的某某同学，天差地别的两个人突然扯上关系，班里好事的同学开始揣测，大多是对方意的好奇，更有甚者大胆跑来问方意是不是真的喜欢杨景然。

“你跟方意什么关系啊？”张能凡听到些闲言碎语也跑来问杨景然，方意看上去斯斯文文的，除了成绩还可以，在班里也不算突出，是怎么也不会跟杨景然联系到一起去的。

“她喜欢你？还是你喜欢她？你两是亲戚？” 张能凡左看看杨景然右看看杨景然，“你俩长得也不像啊。”

杨景然瞥了一眼张能凡，继续低头做题：“你无聊不无聊？”

“哎呀，我就是没想到你们俩居然还能扯上关系，你说付可曼跟你有关系我还信。”这两天张能凡还特地观察了一下方意，乖乖巧巧的一个女孩，但是太过于安静几乎很难注意到她。要不是这几天班里传出她跟杨景然的绯闻，他不仔细想都记不起他们班还有这号女生。

“付可曼？”杨景然继续算题。

“是啊，付可曼多漂亮啊，她不老喜欢跟你待一块吗？之前不有人传你俩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嘛。怎么？换人了？”张能凡戏谑地瞧着杨景然，想从他的表情找出破绽。他俩玩这么久，据他对杨景然的了解，如果真去问杨景然，他肯定什么都不会说。这个人心事藏得深，不仔细看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还是说方意真喜欢你？”

高一下换过一次座位后，付可曼跟杨景然就没再是同桌了，但是两人关系在其他同学眼里还是很好。

“仔细看方意也还不错，但是要我说还是付可曼更好点。人漂亮，人缘又好，成绩还不错。方意有点太闷了。”张能凡故意试探道。

杨景然放下手中的水笔，沉默了一会，漫不经心地答道：“我跟方意没有任何关系，别乱想。”

“那你们住一起是怎么回事？”

“我们住一个小区，又是同班同学，有时候上下学坐一辆车也是顺路的事情。可能是被哪个人看到了就乱说吧。”

“我就说嘛，传你跟付可曼绯闻还差不多。方意嘛，怎么可能呢？”张能凡凑近杨景然，“你喜欢付可曼吗？”

杨景然推开张能凡，他不喜欢跟人离那么近，皱眉不满道：“我不喜欢付可曼。”

“也是，我们杨第一能看上谁呢？你要求这么高，我现在还真有点好奇以后谁家姑娘能入你的眼。”张能凡笑笑。

“你不出面澄清一下？”张能凡又瞅了一眼一直埋头不知道在干嘛的方意，心想这两人倒是有相像的地方，那就是真沉得住气。

杨景然直接一句没必要就把张能凡的嘴堵得死死的，张能凡今天话多的让他心烦，他不喜欢别人过分窥视他的内心。至于传言，他向来是置之不理的，对他起不到任何实质性损害的事情就是一张废纸，废纸无用就会丢进垃圾桶，而他也绝不会是伸手扔纸的那一个人。

这样做即使会委屈了方意，但以他对方意的了解，想毕方意也不会怪他，谁让他们从小就认识呢。跟自己说句话都能脸红，自小聪慧悟性高又早熟的杨景然怎么可能猜不到她的心思。杨景然承认自己是享受方意对他的仰慕的，中间虽然出现了一点差错，但在他的控制下事态又再度回旋。

倒是张能凡的话提醒了他，强者未来身边的那个人一定不能差，就跟自己的父母那样旗鼓相当。

张能凡一句杨景然和方意是小区邻居，一起上下学就给班里四散的小道消息堵住。但是流言不知何时传到余里庆耳中，余里庆上完数学课后敲敲方意的课桌示意跟他去办公室。方意垂着脑袋在众人八卦的眼神中感到一阵凄凉。

“老师找你来是想了解一些事，我听有同学说你最近是暂住杨景然家里是吧。”

女孩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知想了些什么，沉默着点点头。

“因为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有必要了解学生家里的情况。据我了解你们同住一个小区，你是家里有事才暂住杨景然家里的吧。”余里庆也不相信方意跟杨景然有着恋爱关系，事情毕竟传到他耳朵里了，身为班主任他也得了解情况。就算真是有早恋的苗头，学生嘛，还是以教育说服为主，“家里是有什么事吗？”

“老师，杨景然父母跟我父母是朋友，我妈妈生病了，她拜托杨景然的父母照顾我，所以我才住他家的。”

方意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老师，我跟杨景然没有谈恋爱。我们不是互相喜欢的关系。”

方意家里的情况余里庆有所了解，他没有为难方意，嘱咐了几句安心学习，好好准备月考就让她回去了。他几十年的教龄了，什么样的孩子都见过不少，谁说假话谁说真话一眼就能看穿，所以他才只叫了方意一个人来。杨景然虽然聪明，但会藏事，方意这类乖巧的学生最容易看懂。

走出办公室，方意低着头，心和眼睛酸涩的不像话。老师是相信自己的，陆曙，楚婉和卓壮也是信自己的，他们还帮自己澄清，可自己为什么要哭呢。方意避开路过的人群，借着看天空的机会悄悄抹掉眼角的泪。

看着天边慢慢消散的云，她有点想爸爸和外公了，她好想念十一岁以前他们四口人住在一起的日子。那个时候大家还都是原样，谁都没有离开，方意还是那个世上最快乐幸福的小孩。时间为什么要带走属于她的幸福呢，长大后的她把自己搞得一团乱，怕未来，怕陌生，怕别人的眼神，她在混乱中弄丢了小时候的自己，弄丢了勇气和自信。

方意站在连廊上独自看了一会天，直到上课铃打响才走回教室。前脚进了教室，陆曙后脚就跟着进来。陆曙笑嘻嘻地说自己上完厕所才回来，其实方意看了多久的天空，他就站在拐角陪方意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