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芸娘来到医馆。
“木槿,这是新鲜的瓜果,从南边快马加鞭运过来的,快尝尝。”芸娘的热情中带着些许尴尬。
我知道芸娘的心思,拿起一颗荔枝吃了起来:“甚是美味,芸娘有心了。”
“木槿,你可听说了,昨日夜里知州府的千金突然被送到郊外庄子上,原因好像是抱病。”芸娘摇摇头,满腹疑惑:“傅小姐平日里看着身体不错,怎会突然抱病。”
我心中一动,难道是他做的?
旋即又摇头否认,他那样冷心冷眼的人,怎会去管一个不相干之人的闲事。
芸娘与我又拉了不少家常,突然拉着我的手,道:“木槿,不知我云楼的姑娘们日后可还能来找你看病?”
“这是自然,我是医者,有病人需要我,我都会尽心医治。”我回以正色。
“木槿,先前我还以为你会因为给邵阳达官显贵的夫人小姐们看病,便会嫌弃我们云楼的姑娘们,如今看来,倒是我这井底之蛙,错看了你的胸襟。”芸娘的声音发颤,尾音里裹着难以言说的酸涩。
“其实,我今日来是来向你道歉的。”芸娘蜷曲的手指深深的掐进裙裾。
话音刚落,便重重的跪在地上,钗环相撞发出清脆的悲鸣:“那日知州府宴会之后,我本有机会去救你出来,但最终因为我的怯懦,和...和云楼的以后,不敢得罪傅大人,幸而那夜你没事。木槿,你知道的,云楼虽然低贱,却是多少姐妹的庇护之所,我......”
“我懂。”我打断她的话,垂眸望着眼前的茶盏热气散尽,方才道:“芸娘,快些起来。这世上本就没有非黑即白的选择。你我都不过是风中飘絮,在惊涛骇浪中挣扎求生罢了。”
我顿了顿,继续说:“那日你既选择了自己和云楼,而舍弃了我,就注定你我此生不会再是朋友。”
芸娘泪如雨下,许久之后方才起身到了声谢,便要离开。
“慢着。”我叫住她:“云楼的姑娘们不论是谁,只要上门,我仍会尽心医治。”
“多谢。”芸娘的脸庞上一滴清泪滑过。
夏日的夜,纵使有清风为伴,也伴着几分燥热,我坐在小院里乘凉。
“姑娘,夏日烦热,烧了热水,您乘会凉就去沐浴吧。”青杏在里间倒水。
“时辰不早,水放好后,你便去歇息,不必侍候我。”我懒懒地搭话。
我听里面没了声响,便起身去里间打算沐浴。刚脱下外衫搭在屏风上,脖颈处便被人扼住。
“苏大夫,上次欠的人情该还了。”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宗肆。
幸好还没来得及摘面纱!
我挣扎着想将衣服穿上,却被他一把抚上光洁的肩头,声音不复平日的沉稳,带着些许魅惑,道:“苏大夫是想赖账?”
狗男人还想占我便宜。
我脚下用力踩在他的脚上,同时手肘击向他的腹部。
宗肆闷哼出声,这么容易就被我击中,这可不是宗肆的水准。
我趁机扭过身子,这才发现他一身夜行衣,腹部正在流血,“你受伤了?”
“来人,给我搜。”外面传来喧闹声。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被宗肆拖入浴桶中。
与此同时外面的人也闯了进来。
“你们是什么人?我家姑娘正在沐浴,你们怎么能随意进入。”青杏拦在门口,却被来人一把推开。
“府衙追拿案犯,闲人闪开,休要阻挠本差。”为首之人态度强横。
“外面的人可是陈捕头?”我将宗肆一把按入浴桶,接着道:“尊夫人最近的头痛可好些了?”
“多谢苏大夫挂念,内子已经好多了。”陈捕头语气柔和了不少。
“那就好,我一未出阁的女子正在沐浴,陈捕头您带人这样闯进来,让我以后如何做人?”女子的名节胜过天,我柔弱的控诉着不满。
“苏大夫言重了,只是我等奉命行事,还行苏大夫不要为难。”陈捕头并未让步。
“明日傅夫人约我上门问诊,只是今夜过后我还有什么名节,自然也没脸去见夫人了。”我继续说。
陈捕头不再搭话,透过屏风,我看到他一步一步朝浴桶逼近。
我指尖死死的扣住浴桶边缘,宗肆不知何时已经从水中探头出来,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颈侧,血腥味混着他身上的沉香味萦绕不散。
我咬咬牙,颤声道:“陈捕头执意如此,那明日我便去知州府,将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夫人。要知道傅大人一向最看重傅夫人。”
“陈捕头,南边的兄弟传信,说贼人往那边逃了。”有人来报。
“苏大夫,今日多有得罪。”陈捕头说罢便带着人往南边追去。
我吁了一口气,还好没被发现。
“姑娘,您没事吧?”青杏来问。
“无事,你去歇息吧,这里不用你侍候。”若是让青杏发现宗肆在我的浴桶了,只怕会吓死那丫头。
“公子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竟惹得官兵捉拿?”我没好气道。
“苏大夫很关心我?”宗肆将下巴枕在我的肩头,亦如当初在宗家书房里。
我心中一动,将宗肆甩离,想要起身。
下一秒身子被圈宗肆和桶壁之间,温热的水气萦绕在两人之间。
“苏大夫还没有回答我,你很关心我?”宗肆目光灼灼的盯着我,忽而轻笑,呼吸扫过我泛红的耳垂:“方才又是拿傅家压人,又拿名节做盾,真真好勇猛。”
宗肆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妖,魅惑的紧。
世人只知道宗家家主光风霁月克己复礼,从不知他心底的邪肆与放纵。
我别过脸,咬着唇道:“公子说笑了,我不过是自保罢了!”
“如今你我这般,也算是有了肌肤之亲,也算失了名节,苏大夫打算让我如何补偿?”宗肆步步紧逼。
我瞥了眼浴桶里的水已经变成粉色,我冷声道:“医者仁心,公子还是先保命要紧。”
说罢,我推开他,起身披上衣衫,走到外间。
宗肆浑身湿透,跟了过来。我也不说话,低头检查伤口,为他包扎。
“苏大夫,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像我一个故人。”宗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手下一顿。
“只可惜,她死了。若是她还活着,我定要......”我看到宗肆握紧的双手,想必他是恨极了我吧。
“若是那位故人还活着,公子待如何?”我装作不经意地询问。
“呵,”宗肆笑了一声,过后又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也不知。”
我坐在桌前,房间除了淡淡的血腥味和地上的水渍,已经不见宗肆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