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星星 第29章 好奇

这雨说来也奇怪，就那一阵在下，甚至没熬到后半夜便销声匿迹了。次日天亮，空气里仅剩残存的湿意，金灿灿的阳光从云层缝隙中挤出来，照的一块一块的小水凼波光粼粼。

只是这一觉睡的辜莫卿不太踏实，反复回想前一晚陆巳云离开时的一系列举动，她还是摸不着头脑。还有就是最后的转账，他这是什么意思，以后都不想陪她吃饭了？

昨晚他回家后就一句到家了，其余什么也没说。

很奇怪的，辜莫卿不敢问。

周一一上午辜莫卿都心不在焉的，还被地理老师点了一次名。

中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她出教室的时候没有和往常一样看到陆巳云等她的身影。说不失落肯定是假的。

她还是照常上三楼吃饭，三楼的人本就寥寥无几，身边少了个人就显得周遭更清冷了。这一下就回到了辜也沚刚走那阵，一个人特别孤单。

辜莫卿这个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很黏着辜也沚。所以当辜也沚出国后，她第一时间是无措的，那种心里空落落又无从适应的感觉让人特别无助。

好在很快她就找到了陆巳云，就又有人陪她吃饭了。

虽然平常她上体育课或是去小卖部还是一个人，但至少在吃饭这么一件事上，是不一样的。

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又变成一个人了。

空旷的三楼，说话声大点都能有回响。有桌男生的嬉笑声大了点，反复传到她耳边。

面对别人的欢声笑语，更显得她形单影只，辜莫卿忍不住的要多想，连带出心里自以为藏得很好的负面情绪，硬生生激出了两滴泪。

有些模糊了的视线里，一张餐盘突然出现，紧接着就是陆巳云略带质问的声音：“为什么不等我？”

辜莫卿抬头，有点懵：“啊？”

陆巳云看见她发红的双眼，弯腰凑近问她：“你哭了？怎么了？”

她连忙用手背蹭了两下，把眼眶里蓄势待发的泪水擦去，声音有点闷：“没怎么，打了两个喷嚏而已。”

“撒谎。”

她还没来得及想处辩驳的理由，另一道声音便嘹亮的响起：“六哥你怎么不等等我啊！”

江逸凡端着餐盘蹦跶着跑过来，把餐盘直接甩在陆巳云餐盘旁边，看见辜莫卿就乐呵呵地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大姑妈。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得贴着你们吃饭了，别嫌我烦啊。”

辜莫卿依旧搞不清楚情况，只能傻傻的看着陆巳云。

“今天上午最后一节课被老师抓壮丁，去办公室帮着整理卷子了，下课就晚了两分钟，结果下楼你就不在了。”

下一句又重复问她：“为什么不等我？”

今天下楼没看见她的时候没来由心慌了一下，以为那晚让她察觉到了什么，今天是在躲着他。

辜莫卿声音很小：“我以为你退我钱就是不想陪我吃饭了。”

细听语气里还藏着点委屈和埋怨。

谁让他那晚莫名其妙不把话说清楚的。

陆巳云叹气，有些无奈：“没有说不陪你，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这话说出来就挺容易让人误会的，听得人发臊。辜莫卿觉得不好意思，像鹑一样把头低下去。

从开头到现在只说过三句话的江逸凡不明所以的站在一旁，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你俩吵架了？”

“没有。”

“没有。”

几乎是异口同声，江逸凡始终看不懂局势，干脆继续跟辜莫卿解释：“我不想上课所以跟着六哥去整理卷子了，整理完班上的人都走了，所以今天只能厚着脸皮跟着陆哥来了，大姑妈你总不忍心看着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去吃饭吧。”

辜莫卿点点头：“没关系，一起吧。”

刚在别扭，她现在单独和陆巳云相处的话肯定会有点尴尬，有个第三人在中间好像确实会好点。

今日天光依旧明媚，就像周五那场来势汹汹的大雨未曾出现过一样。

吃饭的过程中两人都对那天晚上的事缄口不言，江逸凡虽然不说，但明显能感觉到两人之间发生了点什么。

他好歹也是情场里走过一遭的，对男女之间的磁场非常敏锐。再加之自己很有眼力见，这饭他从开始就一直在大口扒拉，早早解决完餐盘里的食物就提前退场。

反正陆巳云等会儿也要回教室，他现在就把空间留给两位主角就好了。

食堂三楼落地窗外的蓝天白云映入眼帘，看两眼就能完全吸引走人的视线。辜莫卿本来心里就挺乱的，往外看着就走神了。

直到对面淡淡的声音再度拉回她的注意力：“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她转回头：“说什么？”

“比如那天晚上以后，你都想了些什么，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想陪你了。”

“刚刚都说了，因为你把钱退给我了。本来就是想让人陪我吃饭才雇你的，结果今天又没看到你的人，我当然会以为你不陪我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安理得的觉得委屈。

本来就是，他这人总爱把话说的只有自己知道意思，也不怪她会多想别的。

四面围挡，整个三楼密不透风，除了楼梯口，只有厨房两旁的排气扇呼啦呼啦的响，带动着空气流通。

不知道是环境影响多一些，还是她情绪上头多一些，总觉得心里闷闷的，哪怕是陆巳云来找她了她也提不起劲。

说完话她就低头，不想让对面的人看见她心情低落时的表情。

余光却能隐隐约约看到什么东西朝她挪过来了，慢慢的，直到一个装着粉色饮料的玻璃瓶安静的出现在她视线里。

耳边依旧是那桌男生的嬉笑声，她却觉得听着没那么在意了，于是终于舍得仰起脑袋看他。

陆巳云伸出食指轻点那瓶草莓牛奶，声线平缓却能听出认真：“有些话我现在没办法说。但你要记住我那天说的，我只是陆巳云，不是你哥哥，也不是你老师。只要你还需要，我每天都会陪你吃饭，不用你雇我，因为是我自己愿意。”

他的声音出现的那一刻，周遭别的声音就都变小了。

除此以外，辜莫卿只能听见自己跳动的略快的心跳声。

他所说的现在没办法讲的话，她心脏最底处隐约有个方向。可辜莫卿不是个大胆的人，她不敢继续往下探究。

那瓶草莓牛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又往她面前推了一寸，少年略带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话说不清楚让你多想了是我的问题，给你赔罪。”

她不说话，默默拿过玻璃瓶。

咔哒。

拉坏扯开，标志着他们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结束。

春光明媚，学校里的树木都抽了新芽，嫩绿嫩绿的。早上上学的路上空气极好，电线杆上的麻雀叽叽喳喳，却并不觉得吵闹。

春天有了实感。

周五还是先吃饭再补英语。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再让陆巳云做饭辜莫卿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接触久了会发现陆巳云不仅在学习上，其他事情上也很厉害，特别是生活能力方面。

做饭前他会问辜莫卿原本是打算做什么，然后问她实际想吃的是什么，最后你会惊讶的发现，不论哪种，他基本上都会做。

而且每道菜保准是色香味俱全。

不像辜莫卿，虽然她自己也会做饭，但只会做简单的菜系，大部分时候只会炒菜，味道也就一般般。

今晚陆巳云给她制定了新的学习计划，辜莫卿吃饱喝足，学习上也十分用功。

陆巳云发现了，她学东西其实很快，就是不爱往深点的东西思考。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嫌麻烦。

夜幕趁着吊灯下的专注偷偷降临，他们今天吃饭比较早，最后背完单词的时间比上周还要早点。

但今天要比上周多一件事。

她家院子里那棵樱桃树长势很不好，正好小区里有一户人家的大爷爱搞些花花草草，她有天上学出门的时候碰见大爷在外面打太极，就顺嘴问了一下。

大爷来她家看了一眼，说是樱桃树和秋千上方的雨棚离得太近了。樱桃树喜阳，那雨棚常常挡住太阳光，树的长势肯定不好。

那大爷说着就准备动手帮她把樱桃树给移栽个位置了，辜莫卿见人家年龄老大，也不好意思麻烦，强拉着大爷说家里有人会处理，废老半天功夫才把热情友善的大爷给劝回去。

辜莫卿这人很会顺杆往上爬，知道陆巳云各方面的事都做的很好，她就打算让陆巳云帮她把樱桃树给挪个位置。

这事本来该吃饭前解决的，结果她看陆巳云走进厨房开始做菜又给忘了。

所以只好大晚上的拜托他了。

毕竟她没什么经验，她妈又肯定抽不出时间管她的小树。

陆巳云是这颗小樱桃树今年继续活下去的最后希望。

后院有灯，很亮，所以晚上移栽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陆巳云是个行动派，找到工具很快就开始干活。倪喃也没闲着，去帮着挖土。

这工作看起来简单，实际挺精细的，挖树根的时候得特别小心。

辜莫卿跟着忙活一会儿，手上衣服上全弄上土渍。

最后的收尾工作陆巳云说他来做，把辜莫卿轰出了后院。

辜莫卿去洗手然后换了个衣服，再下楼的时候陆巳云正好从后院出来，一手的泥巴。他去一楼的卫生间洗手，洗手间的门正对吧台，辜莫卿就在吧台旁边的凳子上坐着等他。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是陆巳云的。

他还在清洗，探出个脑袋来喊辜莫卿：“帮我看一下是谁的电话？”

辜莫卿在沙发上找到他的手机，看了眼，朝里面喊：“是江逸凡。”

“帮我接一下。”

辜莫卿没帮别人接过电话，除了帮辜也沚接爸爸妈妈的电话，其他时候真的没有。她犹豫，但手指已经下意识点开接听。

对面充满力量的声音很快传来：“六哥，你到哪了？卧槽你自己过生日能不能上点心啊。”

今天是他生日？

辜莫卿静了一瞬，小声回答：“他在我家。”

“啊？”江逸凡听见女生的声音懵了一下，随后想起来陆巳云周五会给辜莫卿补英语，反应过来了，“大姑妈？”

“嗯。”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接受这个称呼了。

“啊，你们补课结束了吗，我们大家都在等他呢。”

“结束了，他刚刚帮我栽树去了，现在在洗手。”

“大晚上栽树，你俩玩什么情趣呢。”

辜莫卿沉默了。

对面很快改口：“不是，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那大姑妈你提醒他快点啊，这都十点半了。”

“好。”

电话挂断，陆巳云从卫生间走出来。

“他说什么了？”

“让你快点过去找他，说大家都在等你。”

“行，后院收拾好了，我要过去找他们了。”

晚上十点半，听着很晚了。辜莫卿还没试过这个点还在外面玩的生活。

但陆巳云似乎不觉得这么晚还出去有什么不妥。

陆巳云是个好学生，校领导眼中品学兼优的那种。但辜莫卿第一次见陆巳云，是他在巷子里揪别人领子，尽管那次是个乌龙。

第二次，她哭的稀里哗啦，撞见了躲在主席台下面打游戏的他。

他好像也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

只是对于他的别的面，辜莫卿很少见。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配合着她的独行，很少谈及他的朋友他空闲时间的娱乐活动。

所以辜莫卿有点好奇。

好奇他和他的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

陆巳云在换鞋了，辜莫卿走到跟前，先是问他：“今天你生日？”

他抬头看她：“嗯。”

“为什么不告诉我？”辜莫卿不开心了。

陆巳云笑：“这有什么好说的，又不是什么八十大寿。真要等到那天我叫你。”

“不一样的。”

辜莫卿满17了，她一直以为陆巳云比她大，算着今天应该是他十八岁成人。

她继续说：“十八岁意味着你成人了，很有意义的。”

陆巳云明显愣了一下。

他换好鞋站起来，目光落到辜莫卿身上，意味不明的。半晌，辜莫卿听见他笑着说：“我今天17，没什么特殊意义。”

这下换辜莫卿愣住了，但她还是很坚持：“17怎么没意义了，每一岁都有意义。”

“好，我以后记住了。”

其实也不是故意不告诉她，只是过生日这事，在他这本来就没什么特别的。和平常的每一天一样，起床，吃饭，过完一整天，晚上睡觉。要不是江逸凡这厮非要给他过，这个点他给辜莫卿补完英语后就会直接回家。

陆巳云走了，他得抓紧时间去赴约。

辜莫卿没回房间，她坐在吧台上，双手托着脸。

心里跟有蚂蚁咬一样，焦灼得很。

刚刚打电话的时候听见江逸凡那边很吵，背景似乎有人唱歌，她猜是在KTV。要是真是，那陆巳云过去了，是不是也会唱歌。

她还没听过他唱歌。

还有，他要是去了，在那边会怎么玩，是不是会展现她没见过的那一面。

辜莫卿真的好奇了。

夜色深，晚上的春风显得有些无情，将隔离带里的小花吹得东倒西歪。

天玺府外面没有出租车，打车得等一会儿。

陆巳云还站在门口等车。

风把他的衣角吹起，还贪婪地直往衣服里面钻。

正打算把外套搂紧，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转身，辜莫卿跑得气喘吁吁，停下脚后喘着粗气。她的外套拉链没拉，有半边领子松松垮垮的搭在肩上。

路灯下，她眼神明亮，话语里带着期待：“我能和你一起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