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星星 第28章 我是你的谁

在吃这件事上，辜莫卿一向不挑剔。但当她第一次把陆巳云做的那块糖醋排骨放进嘴里的时候，还是得由衷的要在心底赞叹两句。

是真的很好吃啊，软糯不腻，味道十分正宗。

今晚这顿饭是陆巳云做的，吃完饭后辜莫卿很自觉地承担下洗碗的任务。

夜色早就在注意不到的时候悄然降临，落地窗外全然一片漆黑。客厅角落的摆钟时间指向八点，时间比预想的走得快点。

辜莫卿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陆巳云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埋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刻意压着脚步走到沙发后，身体前倾想看清他在干什么。

他手里拿着一本崭新的本子，旁边是她吃晚饭前做的词汇变形练习册。陆巳云一边看着她做的地方，一边在本子上做笔记，黑笔和红笔墨痕交错，字迹工整清晰。

很认真，认真到她会觉得有一些不好受。

让他给自己补课这件事就是她那天一股热血上脑后做的决定，核心点是她想用这样的方式让陆巳云赚点零花钱。

辜莫卿闲散惯了，所以并没有想着真要把成绩提上去，就算她补课一点效果也没有妈妈也不会怪她。其实今天她也没那么上心，总想着陆巳云让她做什么她就照做，混过这三个小时就好了。

但看见他这么认真的对待，才发觉自己是真的有点太不当回事了。

因为陆巳云不仅是这三个小时属于她，他私下还要给她准备学习资料，给她制定学习计划。如果她继续这样混过去，说白了就是在耽误陆巳云的时间。

浪费他的时间，浪费他的精力，前几天却还因为自己给了他赚钱的机会沾沾自喜。

这种感觉可太不好受了。

陆巳云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如果她还想跟他站在同一条线上，就真的不能再不当回事了。

沙发上的人合上本子，辜莫卿掐着时机绕到沙发前，神情比吃晚饭前要认真几分：“我们继续吧。”

陆巳云对她刚刚脑子里想的一切全然不知，他把练习册重新放到她面前：“把这页做完我一起给你讲。”

“好。”

大概是给自己做的思想工作真的有用，又或者晚饭可口的菜肴抚平了她一蹦一哒的神经，接下来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她倒真的静下心来认真做题了。

做完那一页的练习题，陆巳云花了十来分钟改出来，简单地总结在本子上，最后又认真地给她讲解。

做题加起来只花了四十分钟左右，可陆巳云讲就讲了一个多小时。起初辜莫卿还听得半蒙半懂，但他很快就能察觉她含糊不清的点，又给她展开讲。到后面辜莫卿就渐入佳境了，跟着他的节奏很快就懂了自己错的地方。

最后一个错误点讲完，摆钟恰好指向十点一刻。

时间总在全身心投入某件事的时候过得飞快，辜莫卿的脑子从学海里探出来，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周遭的事物都很不真实。

这页的最后一段文字讲的是对梦想的理解，核心点是告诉人们对梦想要有坚定不移的决心。

辜莫卿趴在实木茶几上，看着在整理资料的陆巳云，忽然开口问：“陆巳云，人都会有梦想吗，什么才叫梦想啊，我怎么感觉我就没有梦想。”

他本来下一句话是让她开始背单词的，听她这么一说换了话：“真要说梦想的定义那要从多维度解释。但通俗来说，大家所谓的梦想无非就是对未来的愿景，希望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如果你没想过，那可能是因为你很满意你当下的生活，满意当下的你自己。”

她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话，便接着问了出来：“但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吗，如果做人没有梦想，就跟咸鱼没什么区别。那我也是咸鱼吗？”

“你不是，你是无忧自由的小鱼。”

你是无忧自由的小鱼。

这句话很戳辜莫卿的心脏。

陆巳云依旧维持着正经的姿势看着她，想起刚刚那句话的语调似比春风温柔，反复在她耳边缠绕。

她有些不好意思，把头埋下去。高高吊起的水晶吊灯照亮硕大的客厅，也照出她泛红的耳尖。

“那你呢，陆巳云，你有什么梦想吗？”她闷头问道。

“我也暂时没有。”

可他不是满足现状，而是有点没方向。

如果非要说出一个，大概就是再多赚点钱，然后顺利大学毕业。

但这姑且只能称作目标，如果冠上“梦想”这么伟大的词，怎么着也不好意思拿出来对小姑娘讲。

谈心的工夫时间又过去会儿了，收了话题，陆巳云让她再背二十分钟单词。

原本计划是要补三个小时的，但吃个饭就已经八点了，现在快十点半了，等她背完单词就差不多了，再晚下去总归是不合适的。

最后不剩几分钟了，陆巳云站起身来打算就在客厅附近走走。她做题背书老爱趴在茶几上，他也跟着坐在小凳子上，坐久了感觉腰累，得起来走走。

前面几个小时他在她家所到的范围就是茶几附近和厨房，客厅还没认真参观过。

电视机旁边有个玻璃柜，柜子的两格里面放着几张照片，大小都有。陆巳云没目的地就走到了玻璃柜前面，顺带看了眼照片。

然后他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每张合照里，辜莫卿身边都有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男生，如果仔细看，还能发现他们俩的五官十分相像。

回想起之前的种种，一直追溯到除夕的那天晚上，她突然提议要雇他当她哥哥，再到今晚，她说父母离婚她跟着妈妈。

他心里隐约有了点猜测。

所以等她背完二十分钟的单词后他还站在那架玻璃柜前，她合上单词本他便问她：“照片里这个人是你的谁？”

两人中间有点距离，辜莫卿看不真切，不知道他问的是爸爸还是哥哥，于是站起来走近了去瞧。

“这个啊，这是我哥哥，我的双胞胎哥哥。”

一阵急促的来电铃声响起，辜莫卿转身去找手机。留陆巳云一个人依旧站在玻璃柜前，缓不过神来。

除夕那个晚上，当她第一次提出要雇他当哥哥的时候，他的第一想法是她在学校被欺负了，所以需要一个角色来保护她。

后来发现她的处境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艰难，就好像她只是单纯地需要一个人陪她吃饭。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是他。

所以那时候陆巳云便以为辜莫卿对他是有那么点意思在的。

只是他从来没想过别的原因，别的辜莫卿主动走近他的原因。

比如，她真的有个哥哥。因为各种原因哥哥不在身边，所以她想找个替身。

“辜也沚你别再烦我了，小心我跟爸爸告状。”

最后一句话说话，辜莫卿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等她再去看陆巳云时，总觉得这人此刻怪怪的，脸色难看得很。

她捉摸不透：“你怎么了？”

“没什么。”

他嘴上是这样说，但辜莫卿觉得他并没有说的那样没什么。她纳闷，她不就接了个电话吗，这么点时间也发生不了什么吧。

时间已经不早了，陆巳云没再多说，从照片前走开，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了。

辜莫卿站在一旁，看着他一言不发的地收拾东西。

他给她留了学习资料，然后就兀自地往玄关走。饶是辜莫卿这样反应慢的也该意识到他现在是真的不高兴了。

明明前面几个小时还好好的，怎么说变就变了。

外面的天气也跟这男人的心情一样说变就变，明明这几日春光明媚，一连一串的好晴天。但当陆巳云打开门的时候外面狂风怒号，树叶被吹得左右晃脑，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他没带伞，下意识往屋子里退了一步，转头看向辜莫卿的时候又把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辜莫卿却懂了，三步两步跑到玄关处，打开柜子给他拿了把伞出来：“路上小心。”

陆巳云接过，声音有些低：“嗯。”

比起下雨，他的自作多情才是最让他恼的。

门开着，陆巳云还没动，辜莫卿很犹豫，但片刻后还是问出口：“你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

没得到答案，反而迎来他的反问：“你怎么从来不和我讲你家的事？”

比如你真的有个哥哥。

她想，然后回答：“我不太擅长聊这些。”

确实，辜莫卿是个不太爱分享日常的人。哪怕在学校里，每天一起吃饭时她的话也很少，大多是讲在学校里的事。出了学校，她也只讲天气，心情，和一些偶然事件。

明明相处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了，却在今天才知道她有个哥哥。

陆巳云知道这件事跟她没关系，一开始就是他自己脑补一通，自作多情。就是心里挺难受的，跟密密麻麻的细雨砸下来一样，扎的不痛，可是潮湿又刺挠。

他手里捏着伞，忽而把门拉上，跨了一步拉进两人的距离。

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他问她：“我是你的谁？”

辜莫卿对于这种隐晦的情绪一向很难解读，她的思维甚至还停在做饭时他说他不想当她哥哥，也不想当她老师。所以她很难回答他的问题，迟疑地说：“谁也不是？”

“对。”得到的意外的肯定，辜莫卿都愣了一下。

陆巳云俯身，一双清透的双眼赫然贴近，“对，我现在谁也不是。”

辜莫卿有点懵，下一秒就有一只大手捏住她的脸颊。陆巳云稍微使劲捏了捏，笑容浮现：“你只要记住，我现在只是陆巳云，对你没有任何身份。”

说完他就松了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划拉几下后又收回去，随后看向她：“手机借我用一下。”

辜莫卿照做，手机解锁后递给他。

很快他把手机还给她了。

站在门口，一板之隔，依稀能听见屋外雨打树叶的声音，听着像是雨势不小。

陆巳云打开门，入目便是倾泻而下的雨幕。这雨是在片刻间瓢泼而下的，纵使声势浩大，在春日的夜晚里总觉得凭空添上一丝温和。

辜莫卿发着愣，机械般地点开手机后瞄了一眼，转账显示的已收款。陆巳云已经撑开了伞，抬步往外面走，她盯着他的背影更加疑惑：“为什么转钱给我？”

400，一个很熟悉的数字，只是她想不起来是什么了。

陆巳云已经撑着伞走进雨幕里。漆黑的夜和倾倒的雨并没有将他吞噬，他站在那里回头看她，有一种坚定的从容。

他说：“我不要当你哥哥的替身，这是这两个月你给我的雇佣费，还给你。”

别墅内有地暖和中央空调，家里很暖和，所以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家居服。她站在温暖的室内，可是门口风大，不听话地灌进屋里，卷起她垂在胸前乌黑的长发，发丝凌乱地在风中叫嚣。

陆巳云看出她还想说什么，却先一步折返回去，跨上门口的两步台阶，在她说话前先说：“进去吧外面冷，等到家会给你发消息。”

随后替她关上门。

有些关系一旦先入为主或者根深蒂固后就很难改变了，或许现在说这些太早，可他不得不承认，他不想辜莫卿将来只把他当做一个同学，一个朋友，一个哥哥，或者是给她补课的老师。

如果两人之间不是从一开始就不一样，那他就不要任何身份，他只做陆巳云。

然后别的，他自己来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