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伤连忙上前打开针灸包,指着那一排他从未用过的道具,“侧妃,这是我师傅的,他只说是师门世代相传之物”,季伤指着那些道具,语气难免急切,“只是师傅也没学会怎么用,到了我手里,更是连名字都叫不上来”,他的声音略显哽咽,腰弯得更低,“请侧妃赐教”
苏桥雪轻轻捻起那把薄薄的刀刃,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漫开,心头泛起熟悉的刺痛,这些都是她最熟悉的东西,“这是柳叶刀,用来划开皮肉,清除腐肉,这是止血钳,夹闭血管止血,还有手术剪,缝合针,持针器——”
季伤随着她说的每一个名字,眼中的光便亮一分,死死盯着那些器械,呼吸都变得急促,这些陌生的名字背后,藏着一个他从未触及的医学世界。
“你想学?”苏桥雪见他眼底的渴望,淡淡开口,“我教你”
季伤猛地抬头,满眼的不敢置信,随即用力的点头,“咚”的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的喊了一声,“师傅”
生怕晚了一刻,苏桥雪便会后悔。
苏桥雪微微侧身,没有受他的礼,“这些只是最基础的,我再画一些图纸给你,你找人打造一套”,苏桥雪将柳叶刀放回包里,语气平静,“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救人的,不该被蒙尘”
“你也别叫我师傅,若是想报答我,便打造顺便打造一套送我当谢礼就好。”
季伤欣然应允。
想着打造手术器械,苏桥雪脑中灵光一闪,陈妄的腿疾,症结其实在于缺少适配的器械和相对无菌的环境,若是能解决这两大难题,再加上季伤的协助,她或许能勉力一试。
念头坚定,她目光灼灼的看向季伤,那眼神太过专注热切,生生让季伤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莫名觉得头发发麻。
她当即执起案边的笔,在宣纸上快速勾勒出骨挫的形状,线条利落分明,在旁边标注了换算好的长度,待墨色稍干,她将宣纸递到季伤面前。
“季大夫,这样的器械,您能找人做出来吗?”
季伤盯着纸上从未见过的物件,眼睛瞬间迸发精光,急切的追问,“娘娘,这是?”
苏桥雪略作犹豫,终究还是据实以告,之后还需要他的鼎力相助,能在王府做府医又能得靖宁王信任,医术自然不会差,“王爷的腿,我需要一些工具——”
未等苏桥雪说完,季伤已然激动的上前攥住了她的手,“娘娘,当真有办法可以治好王爷的腿?”
他心中翻涌着压抑多年的情绪,当年王爷从十丈城楼跳下,身负重伤,却因形势所迫不得不仓促回京,回京后虽经太医诊治,腿伤看似痊愈,却落下了难缠的后遗症,待他回京,王爷的腿已经无力回天,他曾经怀疑过太医被收买,可查了三年毫无头绪,之后的腿疾反倒是越来越严重,最终不得不靠着轮椅代步。
他找寻尝试过很多办法,都无法治愈,只能在王爷腿疾发作时,做简单的缓解,如今有人说能治愈,让他如何能不激动?
苏桥雪轻轻抽回手,语气沉稳却客观,“原则上来说是可以的,但目前缺少的条件太多了,适配的器械,无菌的环境,得力的助手,还有合适的契机,缺一不可。”
“没关系,没关系——娘娘需要什么,尽管交代在下,在下定当竭尽所能。”季伤的急切,溢于言表,却是郑重又虔诚的作揖行礼。
娘娘的医术他见识过,即便是他师傅来了,也未必能比得上,天权的伤若是放在他手上,怕是凶多吉少,没想到被她治愈,还有崔嬷嬷的起死回生。
而且,她刚才也说,有办法,只是需要条件,那他就竭尽所能的创造条件,总是能做到的。
季伤捏着手中拿着宣纸,单薄却似有千斤重,小心翼翼的折好,贴着胸口放置,“娘娘,给我三日,我定给你一个答复”
“好,我等你消息”
陈妄回到清风院的时候,已是戌时正中,屋内烛火摇曳,溪儿昏昏沉沉的睡在床上,小脸虽仍有些潮红,呼吸却已平稳均匀。
苏桥雪坐在床边,脸上掩不住的疲惫,手边放着烈酒和几方丝帕,她每隔半个时辰便要为溪儿擦拭身体降温,折腾到此刻,体温总算稳住了。
看见陈妄推着轮椅进来,苏桥雪抬眼望了望,声音轻缓又沙哑,“回来了”
陈妄轻轻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熟睡的溪儿身上,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怜惜?愧疚?更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郁。
“溪儿——”,他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
崔嬷嬷便被赶出了景溪宫,以她的身份本可出宫归家,却被太后暗中发配永巷,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熬过了十二年磋磨,溪儿出生便被太后囚在晦奴坊,宫中除了贾严,竟然没人知道崔嬷嬷有个女儿。
他回京后,太后便以溪儿性命威胁,崔嬷嬷不得已而为之,那日两人在宫中相遇,只是太后将崔嬷嬷送到他身边来的手段而已,这半年来,崔嬷嬷有无数次机会下手,却选在他新婚的那天,怕是太后给的最后期限了,她最后用她的性命向他求救,而他却后知后觉,从未放在心上,她该恨他的。
只是,他动用了王府所有的密探探查,终究没能查出溪儿的生父是谁?那个人,仿佛从未存在过,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溪儿今日很好,虽还有些认生,却已经好上许多,还陪着小菊玩了好一会”,苏桥雪不理会他的欲言又止,一股脑的和陈妄说了许多。
他的目光缓缓收回,最终落在苏桥雪的身上,谢枕月从地牢醒来性情大变,甚至可以说判若两人,不仅对过往之事一无所知,还隐约有帮他之意,以他这两日对她的观察,她的坦荡与笨拙不似作伪。
那么,她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谢家又参与了多少?
思及此,他收回纷乱的思绪,冷冷的开口,“明日回门的礼物,我已让人备妥,明日一早我陪你回去”
苏桥雪闻言,眼底瞬间闪过一丝释然,忙不迭的应道,“那真是太好了,谢谢!”
她也正为这事发愁,她对谢枕月的过往一无所知,小菊又性情单纯,要回到那个谢枕月熟悉的环境,她心里实在没底。如今有靖宁王相陪,相当于扯着虎皮当大旗,纵使遇到什么变故,想来也能糊弄过去。
此后,屋内便归于沉寂,两人各怀心思,不再多言。
苏桥雪依旧陪着溪儿睡在床上,低低哼着那曲童谣,陈妄则在软榻上歇息,闭上眼睛,耳畔萦绕着清浅的曲调,竟莫名觉得安心,仿佛那首童谣是唱给他的,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与疲惫,他沉沉睡去。
梦中没有了腥风血雨,没了阴谋算计,反倒是被一片融融暖意包裹着,是他二十八年来,罕见的睡得安稳的两日。
不过短短两日,两人却莫名生出一种别样的默契来,在静谧的夜色里悄然生根,发芽。
次日清晨,靖宁王府前车马肃列。
苏桥雪在小菊和青莲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深青色的蹙金双层广袖礼衣,衣上以金线及五彩丝线绣着成对的雉鸡纹样,裙摆处则是连绵的缠枝牡丹与宝相花,华贵妃长,青莲手脚麻利地为她梳了一个端庄的朝云近香髻,簪上赤金嵌红宝石的牡丹头面,两侧垂下三串细长的珍珠流苏。
望着镜中珠围翠绕,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苏桥雪有片刻的恍惚,这身行头,当真是侧妃的规制?似乎过于华贵了些,不过,既然是陈妄安排的,她也无可厚非,今日回门,陈妄要唱什么戏,她配合便是。
陈妄已在院中等候,身着一袭玄色暗金云纹锦袍,玉带束腰,更是衬得他身姿挺拔,他目光扫过盛装的苏桥雪,眼底似有微澜掠过,却快的让人抓不住。
“走吧!”,他声音平淡,当先转身,步伐虽沉稳,却还是能看得出些许的不自然。
“坐轮椅吧!”苏桥雪淡淡的说,语气却是不容许拒绝。
陈妄正欲拒绝,她又淡淡的开口,“在我没有完全准备好之前,你的腿不能再有任何的差池,不然大罗神仙也难救。”
陈妄身子一震,她的意思是,他的腿——有救?
未待他有所回应,苏桥雪淡淡的瞥向他身后的天枢,话却是说给陈妄听的,“腿比面子重要。”
待到陈妄微微点头,天枢才似松了口气般的快跑两步。
苏桥雪深吸一口气,微微挣脱青莲的虚扶,跟在陈妄的身后半步的距离,她能感觉下人们投来的目光,好奇,探究,或许还有几分敬畏。
她挺直脊背,目不斜视,将苏桥雪的疏离与清醒,小心翼翼地藏在这身华服与珠翠之下。
马车宽敞奢华,内里铺着厚厚的软垫,循着淡淡的龙涎香,苏桥雪与陈妄相对而坐,空气凝滞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车厢内,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仿佛被拉长。苏桥雪垂眸,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轻点,配合着呼吸的节奏,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用以对抗寂静、保持专注。
对面的陈妄手捧书册,静默如磐石,苏桥雪目光掠过封面,只认得一个墨色沉凝的“兵”字,她心下默然,在奔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前,与一位手持兵书的人同行,倒也应景。
苏桥雪索性闭上眼睛,摒除杂念,她将这次回门当作一场小型的战役来打,核心目标便是,将自己这颗棋子盘活,向幕后之人展示她的‘存活价值’,给陈妄在府里的铺垫作筏子。
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与秦夫人的首次交锋,既是情报交锋,亦是心理博弈,思及此,一种熟悉的微亢奋感,在她血脉中悄然觉醒。
天枢的声音自车外传来,沉稳中透着一丝紧绷,“王爷,是昭清寒。”
要相信我们的中医,穿越回去带去的只是思想,技术是可以突破的,思想的穿越和传承,是中医和西医最完美的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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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回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