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鸣响,像一把利刃,劈开了苏桥雪濒临涣散的意识。
终于——来了吗?
任务完成了?林默——我们的牺牲,值得了。
她艰难的抬头,透过窄小的窗,看见天幕上悬着的一轮猩红的月。
那是六十年来最美的血月,本来和林默约好了,任务结束一起去了王山观赏,如今,终究是错过了。
浑身的伤口仍在渗血,每一次呼吸都扯得撕裂般的痛楚,干裂的嘴角却依旧倔强的勾起一抹浅淡却明亮的笑。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无声的低语。
“我们——赢了!”
力气瞬间抽离,她陷在一片混沌之中,意识如被涨潮的海水包裹,冰凉的触感从四肢蔓延到心口,无力的,咸涩的,将她拖向更深的黑暗,身上的痛消失了。
原来,死——是这样的感觉。
她缓缓合上眼睛,唇边笑意凝注,宛若一朵绽放在黑夜的海棠,任由魂灵飘向未知的远方。
爷爷,奶奶,是你们来接我了吗?
“你——终于来了”
远处,骤然亮了起来,不是烛火,也不是电灯,而是一面嵌着珍珠的妆镜,镜光晃得她睁不开眼。
镜中传来女子的声音,软绵中裹着骄纵,细细听来,又藏着几分委曲,苏桥雪缓缓抬眼,撞进一双盛满水汽的眼眸。
她身着绣金喜服,发间钗环绰约,面容似曾相识。
“你是谁?”苏桥雪下意识的伸手,指尖一片冰凉。
少女歪了歪头,鬓边珠花轻颤,语带自嘲,“我——就是你呀!”
苏桥雪浑身僵住,想开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镜中少女垂泪,珠串般的泪珠滚落,“谢枕月,欠你的,我还给你了”,她缓缓抬手,穿过镜面抚上她的脸颊,那双手刺骨冰凉,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小臂上那枚缺瓣梅花胎记,娇艳如花,炽热如火
苏桥雪陡然瞪大双眼,心脏漏跳一拍,她的目光在自己臂间与镜中人臂间来回穿梭,一模一样的胎记。
少女忽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眉眼弯起的弧度有几分释然,更多的却是悲凉,“谢枕月,欠你的,我还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声音渐行渐远,身影逐渐透明,最后彻底融进那片镜光里。
苏桥雪猛地抽搐了一下。
一道浸过冷水的鞭子狠狠的咬在她的肋骨处,暗红色的血珠顺着鞭痕的边缘往外渗,剧痛瞬间炸开,她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
她咬紧牙关,尝到了嘴角的血腥味,额角的血顺着眉骨往下流,滴进眼睛里,涩的她睁不开眼,她微微抬头又看见了那一轮猩红的月。
她将痛呼咽回肚里,她必须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让这些祸害受到法律的制裁,林默才不会白死,那些前赴后继的战友才能瞑目。
“醒了?”
陌生的男声像冰碴砸在地上,没有一丝的温度。
苏桥雪咳嗽两声,肺里像堵着滚烫的沙,她试图动一动,手腕上那冰凉的金属贴在渗血的皮肉上,激的她打了个寒颤。
这不是下午那间小屋?手上捆绑的也不再是麻绳,而是——铁镣?
“醒了,便招了吧!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字正腔圆,是她从未听过的古板的腔调,和毒窝里那些别扭的普通话截然不同,她心中冷笑,这些人疑心太重,不仅换了地方,连审问的人都换了?
苏桥雪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因剧痛而晃动,昏黄的光忽明忽暗,火苗映在对面的人脸上,是一张国人的脸,却穿着黑色长袍,袖口绣着她不认识的花纹,手里挥舞着皮鞭,鞭子浸满鲜血。
“招——什么?”苏桥雪开口,声音绵软得像不是自己的,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原来她也有这么虚弱的时候。
她始终想不明白,他们的身份是如何暴露的?林默被扔进了化骨池,他的身体一点点被腐蚀,最后只剩下一副骨架,唯有那双眼睛还睁着,望着她的方向,她知道,那是不甘。
他们——明明计划周全,只待明日交易,猎鹰便会与M**方里应外合,将这些毒贩一网打尽。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还没等她想明白,皮鞭又落了下来,这次抽在她的胸前,力道比之前更重。
可这些对她来说,不过是小儿科,她在毒窝受过比这残酷十倍的刑法,十根手指生生拔去钻心的疼,烙铁烫遍全身,全身没有一块皮肤是好的。
那么多酷刑都熬过来了,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前功尽弃。
黑衣人向前迈了一步,鞭子有节奏的拍打着掌心,一派的胸有成竹,"为何要给王爷下毒?谁派你来的?"。
王爷?下毒?
苏桥雪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脑子乱作一团,她什么时候给王爷下毒?王爷又是谁?难道‘狮头’根本不是贩毒集团的真正头目?他的背后还藏着一个代号“王爷”的人?
还是说——有保护伞?否则他们的身份怎么会暴露?
这个念头犹如惊雷般在她的心中炸开,若‘狮头’背后还有人?那就不能轻举妄动,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是个的圈套。
她强迫自己冷静,她要怎么做?才能挖出代号“王爷”的底细?
还有下毒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卧底的不止她和林默,还有其他的同志?
无数疑问在她脑子里盘旋,可眼下没有时间细想,她得先从这里逃出去,才能查清真相。
苏桥雪强忍周身疼痛,不动声色的用余光扫过四周,这里一共两个人,一个近在眼前,另一个则是双手抱胸坐在不远处,状似无意实则时刻保持警惕。
她轻轻晃动一下身体,铁链发出“哗啦”的轻响,手腕被铁镣束缚,双脚却自由的,这些人还真是没把她放在眼里,苏桥雪在心底冷笑一声。
这正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垂眸掩去眼底的寒光,肩膀微微颤抖,声音虚弱的恰到好处,“我——不能说”。
黑衣人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又往前迈了一步,用鞭柄托起苏桥雪的下巴“都这个时候了,还嘴硬?”。
“你放开我——”她被迫仰头,眼中适时泛起水光,“我写给你。”
四目相对,他审视这张脸,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半晌,似乎确定她确实无力反抗,便转过身松开了她手上的铁链。
锁链落地的脆响还未消散——
就是现在!
苏桥雪猛地抬起膝盖,精准狠厉地撞向对方的□□,这是她唯一反击的机会,这一击凝聚了她全部力量,更是无数次实战演练形成的肌肉记忆,黑衣人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弯下腰去。
趁他后退的间隙,她忍着痛扑向墙角,随手抓起一根木棍。
“找死——”,黑衣人已拔刀出鞘,寒光直刺她心口。
苏桥雪眼神一凛,不退反进侧身避开,刀刃擦着衣襟掠过,在身后的木架上劈出深痕,她不得对方收势,木棍下沉,狠狠砸对方的腕骨。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长刀应声落地。
苏桥雪手止不住颤抖,她浑身的伤口都在叫嚣,却不敢有片刻的停滞,她只能取巧,速战速决,她是医生,她太清楚打在什么地方最疼。
另一个黑衣人见同伴受创,眼中凶光更甚,长刀带风直劈她的肩头,她不闪不避,刀锋瞬间割裂衣衫皮肉,剧痛炸开,她却借着这股痛楚强行凝聚起即将涣散的力量。
手中木棍借着对方劈砍时前冲的势头,由上至下带着全身的重量,狠狠砸向她的额头。
黑衣人动作骤然僵住,鲜血从额角汨汨渗出,他晃了晃,甚至来不及发声,便已重重栽倒在地。
此刻的她像头被逼到绝境的狼,眼里透着狠劲,打的不管不顾,现代的格斗与古代武功的根本差异在此刻尽显无疑,没那么多花招,只专注攻击人体脆弱的关节与要害,力求用最小的代价,达成最有效的杀伤。
她强忍着眩晕,一个迅猛的回身旋踢,木棍随之划出凌厉的弧度,精准的敲在最初的那名黑衣人的颈侧,对方甚至没看清她的动作,身子晃了晃,软软瘫倒。
地牢瞬间死寂,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声,汗水混着血水滑落,每一处伤口都如同被反复撕扯,她强撑着身子,拖着踉跄的步伐,头也不回地冲向门外。
房门被撞开的刹那,凛冽寒风裹着雪粒扑面而来,苏桥雪下意识的抬头,整个人僵在原地。
漫天风雪!
鹅毛般的雪花从铅灰色天幕倾泻而下,密密匝匝的覆盖着青瓦屋顶、庭院石阶。廊下铜灯摇曳,映照出院角老梅枝头那层晶莹的白。
东南亚常年湿热,怎么会下雪?
她凝神再看这庭院,青砖铺地,黛瓦覆檐翘飞角,廊下铜灯悬丝绦,风过灯影摇曳,满院古意,雅致得让人心疑。
苏桥雪怔立在风雪中,任由寒意浸透全身,连呼吸都不自觉的屏住。
她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莹白六棱在掌心停留片刻,冰凉触感顺着纹路漫开,转瞬化作细水,湿润了指尖,这一切真实的让她心头慌乱。
等等!
她的目光定格在自己的手,如遭电击。
这不是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