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鬼纪要 第8章 夜话

什么东西十分得九分？

林丙回头一看，刚刚消失不见的周温这时候就站在他身后，提着那柄铜灯笼，勾着嘴角微微笑着，显得特别装还欠揍。

很显然，刚刚那话就是周温说的。

“你……？”林丙礼貌的问了一句。

“我是掌管此间积分榜单的守夜人。”周温说，“不好意思刚刚没说，忘记了。”

“那您记性不太好啊，”林丙瞟了一眼那灯笼，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我有一套功法可治失忆，你要不要？”

“是吗？”周温笑了笑说，“真有这么好的功法，我这种无名小卒应该是受不起的。”

林丙没再就这个话题再聊下去，周温是个话很多的人，随便一句话就能给他开闸了。他问道：“湖市有很多守夜人吗？”

“不知道，”周温说，“我就管这一亩三分地。”

林丙看了看他，不知道这一亩三分地指的到底是多大一块地方。

“你怎么不问问榜单的事情？”周温说。

“那你说吧。”林丙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个榜单吧，本来是没有的，”周温慢悠悠的说，“但是各种下山出关的高人多了，总要管理，再加上游荡在世间的鬼越来越多，这时就有人提议了，说做一个榜单，这样大家降伏超度了多少鬼就都透明可视化了，不仅可以快速把这些本不该逗留的鬼消解了，还能有效激发高人们的积极性，你说是吧林大师？”

林大师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想什么，过了一会说：“谁提议的？见不得人闲？”

“谁知道呢？”周温还是那副相当标准的笑容，好像他真的很愉悦似的，“反正我只管打分，挺闲的。”

“是挺闲的啊，”林丙话音一转，“打九分的依据是什么？”

“不是说了么，无法探明鬼魂是否转生，扣一分——”周温把铜灯笼往前伸了伸，能照清楚林丙脸上的表情，冷冷的，“怎么林大师你不满意啊？”

“必须要转生？”林丙皱了皱眉头。

“这两孩子是冤魂啊，自然能够转生。厉鬼就不一样了，”周温又把灯收了回来，“厉鬼要打压，要令其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重，带着自己都不一定能察觉到的厌恶和戾气。

听完这话，林丙了然的回答：“她两转生了。”

“真的？”周温眉毛一挑，“你骗鬼呢？”

“要骗也是骗鬼，你反正是人。”林丙说，“人工登记榜还是自动轮转的？自动的当我没说。”

周温换了一边眉毛挑：“看不出来啊你这么在乎这个分？”

林丙看着他没说话。

周温也不说话。

于是林丙就转身走了。

周温在背后懒洋洋的叫了一声：“十分就十分啊，你生什么气——”

周温刚刚说的话容易让人抓不住重点，会顺着他的话头走下去。

林丙已经走的挺远了才反应过来：周温怎么知道是冤魂？

*

还没到家，老林就打来了电话：“你刚去收鬼了？”

“你挺能熬啊。”林丙看了看时间：一点二十一分。

“以为跟你一样么？”老林说：“咱们加了十分啊。”

“嗯。”林丙应了一声，心里想着果然是手动的，在城里呆的久就是不一样，还会做榜单……

“那行啊，现在排到第六了，再来几次就榜首了。”老林挺乐呵的，“林乙没加过十分，都是八分九分的。”

那是因为他笨，没跟守夜人讨价还价。林丙现在想起自己跟周温讨价还价的事，总觉得吃了一嘴苍蝇，有辱斯文。

“你知道守夜人吗？”林丙问。

“嗯，记分的啊，林乙说过。”老林说。

“哦。”林丙停了停说，“我回去睡了，你熬吧。”

“记得练功。”老林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好像他什么时候没练一样。林丙看着慢慢黑屏的手机，顺手摸了摸玉。

不太凉，可能是贴身沾了体温的缘故。

*

去洗澡的时候，林丙试了试把玉摘下来，发现这玉又取不下来了。

怎么的必须要苦提来？林丙一直绷着的脸有点塌，在又扯又拽甚至还尝试过把蝴蝶结拉开的十分钟之后，他终于放弃了，拿着睡衣去冲水。

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虽然苦提和两孩子……林丙脚步一顿又走了出来。

算了，还是先不洗了吧。当时就是自己嘴贱，没事说什么叫苦提也进来。

躺在床上，林丙没有拉窗帘，幽幽的月光洒下来，倒进房间，像流淌的银河。

他有点睡不着。

脑子里一直是苦提修长白皙的手指，那手指掠过他胸前把玉夺走，又绕到他脖子后面给他系好挂绳。

很凉很冰很冷的一双手。

林丙翻了个身，猛地和一双眼睛对上了。

苦提悄无声息的跑了出来。

“想什么呢？”苦提问。

“你……”林丙还有点恍惚，赶紧把话说完了，“你不养了？”

“在里面很费劲啊，”苦提眯了眯眼睛，起身去把窗帘扯上了，“这么亮怎么睡。”

“啊？”

“明月在里面睡觉，打呼噜……”苦提说，话里带着无奈，“里面没什么好的，就是灵力充足一点，没床没被子没枕头的，对我来说不如外面。”

“嗯。”林丙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他感觉左手腕那块贴上了一双冰凉的手，慢慢的把他的手掌翻了过来。

“怎么？”林丙没动，闭着眼睛问了一句。

“你没睡着啊。”苦提放开了手。

“没那么快。”林丙动了动，把左手放在了玉上。这是他的习惯，睡前一般都是抓着玉的。

“今天晚上，你手是不是出血了？”苦提说。

其实那点血不算多显眼，当时又很暗，林丙没想到苦提会看到。不过，他也没避着谁，苦提实在想看是可以看到的。

“不是那只手。”林丙说，“没什么事，回来洗了手之后就结痂了。”

“嗯。”苦提应了一声。

模模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林丙抽空想了想，决定第二天要开一床新铺盖，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怪挤的，哪怕其中有一个是鬼。

还想了一下明天穿什么，下山带了三套道士服，一蓝一白一绿……

“林止言？”苦提忽然出声了。

算了穿T恤吧，他逛市场的时候看到对面有卖衣服的。

“你睡不睡？”林丙坐了起来。

“我不用睡啊。”苦提说，在夜色里能看到他很隐约的一抹笑。

“那我把灯打开，你有什么要说的一次说完。”林丙盯着他。

“别啊，太亮了。”苦提说，伸手把林丙给拽倒了，“我太久没跟人聊过天了。”

“扰人清静真该死。”林丙叹了口气。

“嗯。”苦提应道。

哦扰人清静的已经死了。林丙又叹了口气。

“我想明天去找萧阳。”苦提在安静了约莫十分钟之后说。

“明月的妈妈？”林丙停了停又说，“别明月明月的了，像一个人，不好分，叫明明月月吧。”

“就是一个人。”苦提说，“没有明明月月，这俩编的。”

林丙这下自己坐起来了，也没问苦提，“啪”一声把灯打开了：“请细说。”

“哎……”苦提挡了挡眼睛，“都说了很亮啊。”

林丙把灯一关一开，换了个护眼黄光：“说吧。你个鬼事还挺多。”

“根本就没有明明月月，这俩不是普通孩子。原形是一团浊气，被人强行分成了两股气，养出了血肉，所以有了人身，没几年就死了。”苦提说，“其实这么养的孩子本来就活不长。”

“萧阳会邪术？”林丙问道。

“不知道。”苦提说，“明月的记忆大概是从一岁开始的，所以觉得自己和普通小孩一样，变成鬼了也是。他们说的那些，半真半假，他们自己记不清的地方就会编。现在把他们放在玉里养着，慢慢的可能就记得了。”

“你为什么知道？”林丙看着他。

“我是一个，”苦提躺着向上看，这个角度的林丙挺好笑的，他就笑了起来，“相当厉害的鬼。”

“说不说？”林丙垂着眼，“不说滚出去睡。”

“好吧，”苦提抓住他，“其实是因为我对他们气息真挺熟悉的，刚在玉里仔细辨别了一下，感觉他们气息基本一样。一般女孩身上阴气居多，男孩身上阳气居多，但他们身上只有纯粹的鬼气。”

“哦。”林丙答道，“雌雄莫辨啊。”

“是啊。”苦提说了皱起眉头，“其实我只能分出他们本来是一团浊气，其他的都是我不知道的。”

“那你怎么说的这么自然？”林丙问，他也有点奇怪，“关键是我直接信了，好像真在哪听过这种事一样……”

“不知道。”苦提看着林丙。

那些话他一张口就说出来了，几乎都没过脑子，简直离奇。难道这其实是以前的记忆，在玉里待了一会就记起来了吗？

“嗯。”林丙点点头，把灯光了躺下去，对苦提说：“明天你把这玉拿走吧，我戴在身上不自在。”

“因为明月吗？”苦提问。

“不是……这是你的东西。”林丙向右侧躺过去，嗓音有点低：“我不喜欢拿别人的东西。”

苦提看着他愣了愣，好半天才说：“好。”

林丙没有回答，可能是困得太厉害，都来不及听个回答就睡着了。

这里的守夜人纯字面意思：守着夜晚的人。

扩充一下：守着夜晚的抓鬼榜单的人。

端上请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