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弦坐在镜台前,身上那套过于宽大的世子妃吉服尚未褪下。
满室刺目的红,映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他一个男子,却因家族利益,被当作棋子,“嫁”入靖北王府,给那位据说已病入膏肓的世子冲喜。
窗外寒意料峭,卷着残叶扑在茜素红的窗纱上,沙沙轻响。
“公子,夜深了,可要安置?”贴身小厮墨雨低声问道。
沈弦尚未回答,外间突然传来骚动,杂乱的脚步声与哭喊由远及近。
“砰!”
新房的门突然被推开,冷风灌入,吹得烛火狂乱摇曳。
王府总管福安垂首立于门口,“世子妃……世子,薨了。”
满屋仆从瞬间跪倒,啜泣声起。
沈弦眼睫微颤,缓缓起身走到桌边,拿起银剪,剪去一截焦黑的烛芯。火光稳定下来,映亮了他毫无血色的面容。
“知道了。”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接下来的三日,靖北王府素缟漫天,哀乐不休。
老王爷本就年迈体弱,闻此噩耗,一病不起。王妃又早逝,侧妃是奴婢爬床上位,没什么能力,庶子则是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
如今府中竟一时无人主事。
唯剩那位养子,年少从军、战功赫赫,被陛下亲封为云麾将军的萧衍,出面主持大局了。
沈弦按制穿着粗糙的生麻孝服,跪在灵堂一侧,为那个只在婚仪上隔着盖头朦胧见过一面的“夫君”守灵。
膝盖跪得麻木,腰背挺得僵直,他始终维持着那截清瘦的脊梁,一遍遍将纸钱投入火盆。
第三日夜里,灵堂空阔下来,只剩长明灯在巨大的棺椁前静静地燃烧。
一阵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不疾不徐,踏在光洁的金砖地上,带着与府中旁人截然不同的压迫感。
沈弦没有回头。
那脚步在他身后止住,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跪了三天,世子妃这般情深义重?”低沉慵懒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沈弦放下纸钱,缓缓转过身,抬起了头。
萧衍就站在他身后,不过半步之遥,穿着一身素色常服,身量极高,烛光勾勒出他硬朗的下颌线与高挺的鼻梁。
他垂着眼,目光沉甸甸地落在沈弦脸上,那眼里没有半分哀恸,只有毫不掩饰的兴味。
“世子妃这般模样,确实我见犹怜。”他微微俯身,靠得更近。
沈弦垂下眼,“萧将军,请自重。我乃世子之妻,你的义嫂。”
“义嫂?”萧衍低笑,伸手,冰凉的手扼住沈弦的下颌,“一个男人,顶着个虚无的名分,也配在我面前谈伦常?”
沈弦被他捏得生疼,只能竭力开口:“我既已嫁入王府,拜过天地宗祠,便是世子的……人。将军如此行事,将世子置于何地?将王爷置于何地?”
“义父病重,无力理事。至于我那短命的义兄?”萧衍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着,“他既无福消受,往后,你这般颜色,合该由我来怜惜。”
“放肆!”沈弦气急,“我是世子妃!”
“很快就不是了。”萧衍凑近他耳边,“这王府的天已经变了。沈弦,认清你的处境。跟了我,才能在这府里活下去,活得更好。”
“萧衍!”
萧衍非但没有退开,反而不顾他的挣扎,将他往怀里一带,另一只手扣住他清瘦的腰肢。
“世子妃?”他低笑,“我那义兄连碰都未曾碰过你一指,这空头名分,你倒是喊得顺口。”
沈弦被他牢牢禁锢在怀中,两人身躯紧贴,隔着几层衣服也能感受到对方胸膛传来的热意。
沈弦羞愤难当,偏头躲开那令人心慌的呼吸:“名分也是名分!我既入了宗祠,便是你名义上的家人!你如此行事,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不怕王爷寒心吗?”
“天下人?”萧衍的指尖顺着他紧绷的脊线缓缓下滑,“父王缠绵病榻,无力他顾。至于天下人……他们只会知道,新任的靖北王府接班人,是如何善待他那位寡居的嫂嫂的。”
“你……无耻之徒!”沈弦气得眼角泛红,琉璃般的眸子里漾动着水光,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丽色。
他抬手欲推开对方,手腕却被萧衍轻而易举地擒住,反剪到身后。
他不得不更加贴近萧衍,几乎是完全依靠在对方怀中。萧衍低下头,锁住了他闪躲的视线。
“骂来骂去就这么几句?沈弦,你心里清楚,守着那个死人,你在这府里什么都不是,甚至活不过明天。跟了我,我护你周全,给你尊荣,让你不再是谁的棋子,只做我萧衍的人。你说,是抱着块冷冰冰的牌位重要,还是……抓住眼前活生生的依靠重要?嗯?”
沈弦被他话里的直白震得心神俱颤,挣扎的力道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我……我是世子妃……”他喃喃着,麻木地重复着这最后的屏障。
“很快就不是了。”
萧衍眼底暗流翻涌,忽然将他拦腰抱起,他惊呼未出口,便被压在冰冷的供桌上。
后背撞上坚硬的木面,供果骨碌碌滚落一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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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