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设宴。
迟晚穿着一身繁复的宫装,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丫鬟们摆弄。
镜中的少女云鬓花颜,却眉间带着淡淡的愁绪。
"小姐今日定要谨言慎行。"谢不言不知何时站在门边,手中捧着一个锦盒,"宫中不比府里,处处都是眼睛。"
迟晚从镜中看他:"你今日话倒是多。"
"奴才只是担心小姐。"他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精致的海棠步摇,"这是奴才特意为小姐准备的。"
步摇做工精巧,海棠花栩栩如生,花蕊处嵌着细小的珍珠,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你哪来的银子买这个?"迟晚惊讶地问。
"奴才自有办法。"他浅浅一笑,"小姐戴上定很好看。"
迟晚看着那支步摇,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这些日子以来,谢不言总是这样,默默地为她打点好一切,却又从不多言。
而那个师尊有时也是这样。
马车驶向皇宫的路上,迟晚忍不住掀开车帘一角。
谢不言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身姿挺拔,完全不像个普通的奴才。
"谢不言,"她轻声唤道,"你以前真的在杂耍班待过吗?"
"小姐为何这么问?"
"你有时候,不太像个奴才。"
谢不言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
"在小姐面前,奴才只是奴才。"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让迟晚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到了宫门口,殷昼早已等候多时。
见到迟晚发间那支陌生的步摇,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这步摇哪来的?"
"买的。"迟晚不欲多言。
殷昼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支金凤步摇:"把这个戴上。"
"我已经有步摇了。"
"本宫让你换下来。"殷昼的语气不容拒绝。
两人僵持间,谢不言上前一步:"殿下,宫宴快要开始了。"
殷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最终迟晚还是戴上了殷昼给的金凤步摇,那支海棠步摇被她小心地收进了袖中。
宫宴上,丝竹悦耳,歌舞升平。
迟晚坐在殷昼身边,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那就是未来的太子妃?"
"镇国公府的嫡女,倒是好福气。"
"听说脾气不太好,整日与太子殿下争吵。"
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迟晚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前的菜肴,食不知味。
"怎么?"殷昼侧头看她,"不合胃口?"
"没有。"
这时,一位华服公子举杯走来:
"臣敬太子殿下,太子妃。"
迟晚认出这是兵部尚书的公子,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
"听闻太子妃琴艺超群,"那公子笑道,"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聆听一曲?"
这话一出,席间顿时安静下来。
谁都知道镇国公府嫡女不擅音律,这分明是故意刁难。
殷昼正要开口解围,迟晚却站起身:
"既然公子想听,那我就献丑了。"
她走到琴案前坐下,指尖轻抚琴弦。
就在众人等着看笑话时,清越的琴声悠然响起。
是一曲《春江花月夜》。
谢不言站在殿外,听着里面传来的琴声,微微怔住。
这曲子是他前几日刚教她的,没想到她竟学得这样快,不愧是他的弟子,学什么都快。
琴声婉转,如泣如诉。
迟晚弹得专注,完全没注意到殷昼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一曲终了,满堂寂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没想到太子妃琴艺如此精湛!"
"此曲只应天上有啊!"
在一片赞誉声中,殷昼开口:
"你什么时候学会弹琴的?"
"最近刚学的。"迟晚淡淡答道。
"谁教的?"
"一个朋友。"
殷昼的目光骤然变冷。
他想起迟晚发间那支海棠步摇,想起她近日总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一个猜测浮上心头。
宴会结束后,殷昼拉着迟晚来到偏殿。
"那个教你弹琴的朋友,"他盯着她的眼睛,"是不是谢不言?"
迟晚心头一跳:
"殿下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殷昼冷笑,"你以为本宫是瞎子吗?你们整日形影不离,他看你的眼神。"
"殿下慎言!"迟晚打断他,"谢不言只是个奴才。"
"最好如此。"殷昼捏住她的手腕,"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未来的太子妃,别做出让镇国公府蒙羞的事。"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迟晚头上。
她看着殷昼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回府的马车上,她一直沉默不语。
谢不言察觉到她的异常,轻声问道:"小姐在宫中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快?"
迟晚抬头看他,月光从车窗外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光影。
"谢不言,"她又问一遍,"若是我逃婚,你会帮我吗?"
"小姐为何又问奴才这个问题?"
"就是随便问问。"
"逃婚是重罪。"他的声音很轻,"会连累整个镇国公府。"
"对,所以只是说说而已。"
她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
脑海中浮现出殷昼的目光,还有那些窃窃私语声。
这样的生活,真的要过一辈子吗?
如果成婚后就能一下子回到宗门就好了。
谢不言看着车帘晃动的缝隙,能隐约看见她疲惫的侧脸。
他很想告诉她,再等等,等他计划成功,他一定会带她离开。
可是现在,他还不能。
回到府中,迟晚径直回了房间。
谢不言站在院中,直到她的窗内亮起烛光,才转身离开。
他没有回房,而是悄悄出了府,来到城南一处僻静的宅院。
一个黑衣人早已等候多时。
"殿下。"黑衣人跪地行礼。
"查得怎么样了?"谢不言问,此刻的他完全不见平日的慵懒,眼神锐利如鹰。
"已经找到当年的接生婆,她愿意作证,殿下确实是皇上流落在外的皇子。"
"很好。"谢不言唇角微扬,"继续查,我要更多的证据。"
"还有一事..."黑衣人迟疑道,"太子那边,似乎已经有所察觉。"
谢不言眼神一凛:"他察觉了什么?"
"具体还不清楚,但最近东宫加派了人手监视镇国公府。"
谢不言握紧拳头。
殷昼动作倒是快。
"加快计划。"他沉声道,"在太子大婚之前,我要见到父皇。"
"是。"
黑衣人离去后,谢不言独自站在院中。
夜风吹起他的衣袂,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现在他用了自己分身的□□,没有灵力。
只能用普通手段。
宫宴后的第二日,镇国公府的气氛明显不同往日。
迟晚敏锐地察觉到,府中多了几个面生的下人,总是若有若无地在她院子附近徘徊。
"这些是什么人?"
她问正在修剪花枝的谢不言。
谢不言头也不抬:
"东宫派来的人。"
迟晚手中的茶杯微微一晃:
"殷昼派人监视我?"
"小姐现在才发觉吗?"谢不言放下花剪,目光扫过远处假山后一闪而过的衣角,"从宫宴那日起,府里就多了不少眼线。"
迟晚气得脸色发白:"他凭什么..."
"凭他是太子。"谢不言打断她,"小姐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这话说得平静,却让迟晚心头一凉。
她看着谢不言,忽然觉得他今日格外陌生。
"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谢不言微微一笑:
"奴才只是个下人,对这些事不敢妄加揣测。"
迟晚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道:"我今日要出门。"
"小姐想去哪里?"
"去护国寺上香,为即将到来的大婚祈福。"
谢不言眸光微闪:
"奴才这就去准备车马。"
护国寺香火鼎盛,来往香客络绎不绝。
迟晚跪在佛前,心思却全然不在祈福上。
她能感觉到,从出府开始,就有人一直在暗中跟踪。
"小姐求的什么签?"
谢不言在她身边低声问。
"没求签。"她站起身,"去后山走走。"
护国寺后山有一片竹林,清幽僻静。
迟晚故意往竹林深处走,直到确认四周无人,才停下脚步。
"现在可以说了。"她转身看向谢不言,"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姐何出此言?"
"别装傻。"迟晚逼近一步,"那些监视的人,你早就发现了对不对?你一个奴才,怎么会对这种事如此敏锐?"
"奴才在杂耍班时,学过些察言观色的本事。"
"又是杂耍班。"迟晚冷笑,"谢不言,你当我傻吗?哪个杂耍班会教人识破跟踪?哪个杂耍班会让你有这般气度?"
竹叶沙沙作响,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良久,谢不言轻叹一声:"小姐既然问了,奴才也不敢隐瞒。只是知道得太多,对小姐没有好处。"
"我要听真话。"
"真话就是,奴才确实不只是个奴才。"
他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但具体是什么身份,现在还不能告诉小姐。只能說,奴才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若是成功,或许能改变小姐的命运。"
"改变我的命运?你指的是..."
"逃婚。"他吐出两个字,"让小姐不必嫁给太子。"
这话像一道惊雷在迟晚耳边炸响。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谢不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再清楚不过,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请小姐再耐心等待些时日。"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那些跟踪的人找过来了。
谢不言立即后退一步,又恢复了那副恭敬的模样:
"小姐,该回府了。"
回程的路上,迟晚心乱如麻。
谢不言的话在她脑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让她心惊胆战。
他到底是谁?他说的"重要的事"又是什么?
无数个疑问在心头盘旋,让她坐立难安。
马车行至半路,突然被一队人马拦住。
车帘掀开,殷昼冷峻的面容出现在窗外。
"我来接你回府。"
迟晚下意识地看向车外的谢不言,见他垂首立于马旁,神色平静无波。
"有劳。"
殷昼翻身上马,与马车并行。
他的目光时不时扫过谢不言,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你这个奴才,倒是很得你欢心。”
"殿下何意?"
"连去护国寺上香都要带着他。"
"他是我的贴身奴才,自然该跟着。"
"是吗?可本宫怎么觉得,你们主仆之间的关系,似乎太过亲密了些?"
这话中的暗示让迟晚勃然变色。
"殷昼你什么意思?"
殷昼猛地勒住马,俯身靠近车窗,"迟晚,别忘了你的身份,若是让本宫发现你与这奴才有任何逾矩之处..."
回到府中,殷昼亲自送迟晚回院,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谢不言一眼:
"好生伺候你家小姐。"
这句话说得平淡。
迟晚辗转难眠。
她起身来到窗边,意外地看见谢不言独自站在院中,仰望着夜空中的明月。
"谢不言。"
他回过头,眼中还带着未散尽的思绪:
"小姐还没睡?"
"睡不着。"她推开窗,"你在看什么?"
"看月亮。"他浅浅一笑,"月亮很圆。"
迟晚看着他被月光柔化的侧脸。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远处的阁楼上,一双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
殷昼握着栏杆的手青筋暴起,眼中满是阴鸷。
"谢不言..."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语气森冷,"不管你是谁,敢碰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