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里,宫里的尚衣局女官早已等候多时。见迟晚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参见太子妃。"
迟晚被这个称呼叫得一愣,这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快要嫁给殷昼了。
"小姐请站到这边来。"
女官引她走到厅中,展开软尺。
两个宫女上前为她量体,一人记录尺寸。
女官在一旁恭敬地问道:"太子殿下特意吩咐,嫁衣要用江南进贡的云锦,以金线绣百鸟朝凤图。小姐可还有其他要求?"
迟晚心不在焉地摇头:
"你们看着办就好。"
她在众人的服侍下展开双臂,任由她们测量。
软尺绕过她的肩、胸、腰。
"腰围一尺八,肩宽..."女官念着数据,突然顿了顿,"小姐近日似乎清减了些。"
迟晚勉强笑笑:"天热,没什么胃口。"
量完尺寸,女官又取出几匹布料让她挑选。大红的云锦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金线绣出的凤凰栩栩如生。
"就这匹吧。"她随手一指。
送走女官后,迟晚独自坐在厅中,望着那匹红得刺眼的云锦出神。
难道只有嫁给殷昼,这一世才算结束?就能回到宗门了吗?
"小姐似乎不太开心?"
谢不言不知何时站在门边,依旧是那身月白常服,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
迟晚抬头看他:"你觉得这场婚事如何?"
"奴才觉得..."谢不言缓步走近,指尖轻轻抚过那匹云锦,"这颜色很衬小姐。"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在红色的锦缎上格外显眼。
迟晚看着他的动作,忽然问道:"若是我逃婚,你会帮我吗?"
谢不言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她:"小姐想逃婚?"
"只是说说而已,我若是逃了,整个镇国公府都要受牵连。"
谢不言在她身旁坐下:
"小姐可还记得,太子殿下说要带您去江南看荷花?"
迟晚怔了怔:"你听到了?"
"奴才无意听得的。"
谢不言浅浅一笑,"殿下说这话时,眼神很认真。"
"那又如何?”
谢不言接过她的话,"他对您很好。"
"你看的出来?"
谢不言的目光深邃:"有些人,不管怎么样,都会对心上人好,这是本能。"
他的声音很轻。
这时,一个小丫鬟端着茶点进来。
许是太过紧张,脚下绊了一下,整壶热茶朝着迟晚泼来。
"小心!"
谢不言迅速将她揽入怀中,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泼来的茶水。
滚烫的茶水浸透了他的月白常服,很快在背上洇开一大片深色。
"谢不言!"迟晚惊慌地想要查看他的伤势,"你没事吧?"
"无妨。"谢不言松开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小姐没受伤就好。"
那小丫鬟早已吓得跪地求饶。
迟晚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模样,摆摆手:
"下去吧,以后小心些。"
厅中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迟晚看着谢不言背上那片茶渍,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情绪。
"去我房里,我帮你上药。"
谢不言微微挑眉:"这于礼不合。"
"我说合就合。"迟晚不容分说地拉起他的手,"跟我来。"
迟晚让谢不言在绣墩上坐下,自己取出药箱。
"把衣服脱了。"
谢不言从善如流地解开衣带,褪下上衣。
精壮的背上果然红了一大片,有些地方已经起了水泡。
迟晚小心翼翼地为他上药,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肌肤时,忍不住轻轻颤抖。
"疼吗?"她问。
"不疼。"谢不言的声音有些沙哑。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迟晚专注地为他涂抹药膏,忽然注意到他背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形状奇特,像是一朵绽放的莲花。
"这是..."她忍不住伸手轻抚那道疤痕。
谢不言的身体微微一僵:"旧伤而已。"
"在哪里受的伤?"迟晚追问。
"很久以前的事了。"谢不言避而不答,"小姐不必担心。"
迟晚不再多问,但心中的疑惑却更深了。
这道疤痕...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上完药,谢不言正要穿衣,迟晚却按住了他的手。
"谢不言,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姐何出此言?"
"一个普通的奴才,不会在烫伤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也不会在背上留下这样的疤痕。"
谢不言静静地看着她,眸中情绪翻涌。
良久,他轻叹一声:"小姐希望我是什么人?"
"我希望..."迟晚的话哽在喉间。
她希望他是什么人?希望他是那个清冷如雪的师尊?还是希望他只是谢不言,这个会在她无聊时变戏法逗她开心的谢不言?
"我希望你永远都是现在的你。"
她最终这样说道。
谢不言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告诉小姐,但请相信,我永远不会伤害您。"
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却让迟晚感到一阵灼热。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忽然想起那夜的吻。
"谢不言。"她轻声唤道。
"嗯?"
"你再亲我一次好不好?"
这句话脱口而出,连迟晚自己都愣住了。
她本该感到羞耻,可心中却有一种奇异的渴望。
她对师尊不会有男女之情吧?
谢不言的眸色深了深:
"小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心跳声。
谢不言缓缓低头,就在他的唇即将触碰到她的那一刻,门外突然传来丫鬟的声音:
"小姐,太子殿下派人送来了江南的点心。"
两人迅速分开。
迟晚整理了一下衣襟,扬声道:"拿进来吧。"
丫鬟端着一盒精致的点心进来,看见谢不言也在房中,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低下头,放下点心就退出去了。
"殿下对小姐很上心。"
谢不言看着那盒点心,语气难辨。
迟晚打开盒子,里面是她最爱吃的桂花糕。
"你吃吧。"她把盒子推给谢不言,"我不饿。"
谢不言却没有动:"小姐是在为难?"
"我…”迟晚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确实在为难。
一边是失去记忆却对她百般呵护的殷昼,一边是这个让她心动的谢不言。
这场凡间历劫,似乎正在朝着她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小姐不必为难。"谢不言站起身,已经恢复了平日那副慵懒的模样,"奴才告退。"
他转身离去,月白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孤寂。
迟晚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心中一阵刺痛。
她是不是把对师尊点点喜欢映射在他身上了?
那她可太不是人了。
而另一边的谢不言独自坐在简陋的房中,指尖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玉佩。
这是一个神秘人送来的,玉佩上刻着蟠龙纹样,皇室的象征。
原来他这个分身的身份还是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
年幼的自己被戏班班主捡到,因为学不会杂耍而挨打。
寒冬里赤着脚在街头卖艺,冻得浑身发紫。
那些贵公子轻蔑的眼神,将铜钱扔在他脸上。
而这一切,本该都是不同的。
若他没有被偷换出宫,此刻他该是尊贵的皇子,住在华丽的宫殿里,享受着众人的跪拜。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个任人驱使的奴才。
殷昼,他的弟弟。
从小养尊处优,连迟晚都要被他独占的弟弟。
他真为这个分身的一切感到悲哀。
可他如今就是这个分身,迟晚又没有记忆,要嫁给殷昼,他又能做什么呢。
"如果是分身他会甘心吗?"
他握紧玉佩。
如果要隐忍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
可是...
迟晚那样纯粹,那样无忧无虑。
若他真的要争夺皇位,势必会将她卷入这场腥风血雨。
门外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
"谁?"他迅速收起玉佩。
"是我。"迟晚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几分醉意,"我偷了爹爹的酒,你要不要喝?"
谢不言打开门,看见她抱着个小酒坛,脸颊绯红地站在月光下。
"小姐怎么喝醉了?"他连忙扶住她。
"我没醉!"迟晚推开他,摇摇晃晃地走进来,"我就是心里烦。"
她在桌边坐下,拍开酒坛的泥封:
"来,陪我喝一杯。"
"小姐,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她倒了两碗酒,把其中一碗推到他面前,"在这里,没有小姐,也没有奴才,只有谢不言和迟晚。"
他看着她被酒气熏得水汪汪的眼睛,终是接过了酒碗。
"为什么烦?"
"爹爹说,大婚的日子定在下月初八。"
迟晚仰头灌了一口酒,"可是谢不言,我...我害怕。"
"怕什么?"
"怕宫里的规矩,怕那些勾心斗角,更怕将来会后悔。"
这真的是要回到宗门必须经历的吗?
谢不言握紧酒碗,酒水在碗中轻轻晃动。
他很想告诉她,不要嫁,等他夺回皇位,他许她皇后之位。
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小姐,"他最终只是轻声道,"若是不想嫁,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反悔?那可是太子,我若是反悔,整个镇国公府都要受牵连。"
她忽然凑近他,酒气混合着她身上特有的香扑面而来:"谢不言,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若我是你...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挣脱这枷锁。
但他只是垂下眼眸:"奴才不知。"
"你总是这样。"迟晚不满地嘟囔,"每次问到重要的事,你就躲躲闪闪的。"
她伸手想拿酒坛,却一个不稳向前倒去。
谢不言下意识接住她,温香软玉满怀。
"小姐..."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迟晚抬头看他,月光下他的眉眼格外清晰。
"谢不言,"她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人?"
"奴才就是奴才。"
"骗人。"她伸手轻抚他的脸颊,"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在说谎。"
她的指尖很软,带着微凉的温度。
谢不言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一种陌生的情愫在胸中涌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寻找迟晚的呼唤声。
"我得走了。"迟晚慌忙站起身,却又回头看他,"今晚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她匆匆离去,留下淡淡的酒香。
谢不言站在原地,许久才轻轻碰了碰刚才被她抚摸过的脸颊。
那里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
他走到窗边,看着镇国公府的方向,眼中情绪翻涌。
这一刻,他更加坚定了要夺回皇位的决心。
"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