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还好吗?”在白水边准备的客栈里,正在打坐的弥随音缓缓睁开了眼睛,琉歌也抬起了压在他左前臂上的手,蹙眉质问道:“怨气的情况很不乐观,你不舒服,为何不告诉我?”
这话说的颇为强势,很有前世暴君之风,但目前的琉歌不过四五岁左右的人族幼崽大小,一双圆而上挑的杏眼瞪着弥随音,脸颊鼓鼓——让人只觉得可爱压倒性的战胜了威严。
弥随音顺手拍了拍她的头顶,只是笑道:“你一个诞生不过月余的小幼崽,担心我这与仙界同寿的仙君?”
“好了,好了——我真的不会有事的。”顶着琉歌幽怨的眼光,凤凰仙君只好举手投降,解释道:“凤凰火,凤凰血都是镇魔辟邪的顶级材料,怨气说到底就是阴气和魔气的结合体,若不是量实在太大,它们沾到我的一瞬间就被我度化了。”
“况且,还有你的神血做核心的封印呢,我暂时真的很难有事。”
“对了,这神血你拿着吧,接下来用不到它了,放你那里预防万一。”这倒是提醒了琉歌,琉歌从储物袋里掏出装有神血的玉匣,强硬的塞进弥随音手里。
摩挲着玉匣打磨圆润的顶角,弥随音迟疑片刻,还是趁着气氛正好,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琉歌,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了——为何神庭如此区别对待?神子和你自圣坛双生,究竟是何缘故,让春在野胆敢随意派手下取你的血的?”
“……”这段记忆太短,琉歌自己也记不清了,其实说起来,她真正被忽视的时间,也就只有上一世诞生之初的短短一月而已,后来掌权之后,神庭那些人全部在她的刀下走了一遭,那些忽视啊质疑啊也就不太重要了。
“神族,天道与地脉共同孕育的生命。”
“我们是天道意志的延伸与具象化,我们是能读懂地脉鸣音的画外音。”琉歌垂眸思索片刻,忽然说起了五界对神族的共识,“神座,真身和权柄构成了神族的骨和血,百姓的信仰构成了神族的识海和心脏——我们是天地与百姓之间的桥梁。”
“但这些,我都没有。”琉歌态度淡淡一摊手,仿佛再说一个渺远的,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人。
“圣坛胚胎诞育了两个半神,神庭长老大惊失色,立刻拉我们去和圣坛共鸣,觉醒专属神族的力量……”琉歌抬眸望向专注听着她说话的弥随音,银白的头发略长了,有些遮眼,神态比起释怀更像是一种麻木的漠然。
弥随音见过这样的琉歌,就在她自圣坛坠落的一瞬间。
“神子当场觉醒了代表妖皇真身的九尾狐真身。但圣坛没有理会我的呼唤,权柄,神座,真身,我什么也没有唤醒。”
“后来神庭里就暗暗流传出一种说法,其实我不是神族,或者说——神女是血,铁和恨孕育的诅咒,是天生的牺牲品,但神子是泪,吻和爱孕育的希望,他才是真正的妖皇。”
弥随音怔愣片刻,随即深深皱眉,“荒谬,”他简直被气笑了,“神族乃天地意志的化身,妖族自诞生至今磋磨不断,这次圣坛孕育双生神明,说不定就是天道给予妖族的破局契机——他们……他们简直短视又愚蠢,竟以自己浅薄的理解去揣测天地意志?”
“罢了,幸好现在你已经脱离了神庭——琉歌,你会想报复他们吗?”凤凰仙君望着她,明明是淡漠避世的一个人,现在眼底却满是心疼。
真是直白,直白的有些天真了。
琉歌忽然有些心痒,在药铺时,那些为了在弥随音面前保持人设而没有出口的恶意在她心底疯狂叫嚣着,鼓动着,怂恿着:“说点好玩的,让他看看你的本来面目,你难道不好奇吗?不好奇他发现你就是前世暴君时的表情吗?”
“现在只是给他打个预防针而已……若他足够敏锐,若他足够聪明……”
投桃报李,弥随音直白的问,琉歌便也直白的答了:“会,师尊,我曾经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杀了神庭长老们,我不仅会报复,还要以更残酷千百倍的手段报复回去——这样你也答应吗?”
翌日,青丘玉牡丹帝宫宫门前,琉歌哼着歌坐在弥随音臂弯里,柔顺银白的长发被仔细编成小辫挽在头顶,又装饰以凤凰仙君同款的青竹玉簪,两人站在一起,引得各路领主频频回头。
“……这妖皇帝宫是问情尊上在世时一手建成的,整体以青玉雕成,从空中看去宛如次第层叠绽放的牡丹,因此得名玉牡丹帝宫。”
第五洲领主,虫母伊锦低声给掌心一只漆黑带翅的飞蚁介绍着青丘帝宫,“你生的迟了,若再早生三年,问情尊上尚在世时,这帝宫内外开满了胭红流火的赤琉璃,那才是真的美不胜收。”
琉歌打量的视线落于她掌心,伊锦察觉,回望过去,发现是两个没见过的面孔,便上前两步想要搭话,还没靠近,弥随音下意识右脚后撤半步将琉歌护在怀里,左手一抬,挡住了继续靠近的伊锦。
“你倒是宝贝的紧。”虫母喉咙里发出一点虫族独有的摩擦音,嗤笑弥随音的紧张,“这么宝贝,这是你的第一胎?我没见过你,你是翼族?是哪个洲的领主?”
“母亲母亲,我不也是第一胎吗?”虫母掌心的小黑蚁嗓音细细尖尖的,态度友好的冲琉歌挥了挥触须,“你好啊,我是伊露,未来要是要成为虫母之下的一方虫巢女王的,虽然暂时还不会化形,但我学什么都很快。”
“嗤嗤,算上前面那些没活下来的和被我吃掉的,你哪里是第一胎了?”虫母大笑,视线却锁定在弥随音身上,等着他的回答。
好在弥随音昨晚已经和琉歌拟好了之后的计划,虽然很不习惯撒谎,现在倒也算对答如流,“我是血海铜雀一族的遗孤,现在在白水边大人手下办事,这是我的徒弟琉歌,今天难得的热闹日子,带她来长长见识。”
前面的白水边注意到了这里的交谈,很有眼色的立刻冲弥随音两人招招手,示意他们赶紧过来,跟着他进帝宫。
虫母目送两人离开,微微蹙眉。
熟悉的高台,弥随音抬眸望向帝宫正殿正前方,只是现在高台上摆放的,不再是属于琉歌的妖皇神座,而是一层薄如蝉翼的半透明长帘,那长帘绝对是品阶很高的法宝,弥随音尝试控制神识透过长帘去看其后的神子,识海却突然被用力刺了一下!
“嘶——真邪门,面圣面圣,不给我们看是几个意思啊?”
琉歌循声望去,原来是本体是虎鲸下第八洲领主。
大海是最强悍也最天然的屏障,人族很难抓到水生妖族,因此对水生妖族的迫害远小于陆族和翼族——问情带领妖族反抗人类奴役掀起人妖混战时,水族愿意参战的原因更多是仰慕问情尊上的实力和魅力。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万事不管只要战斗爽的虎鲸一族。
他们对妖皇的态度更多是战斗伙伴,而不认为妖皇是救苦救难的救世主——她上来就当这个刺头,琉歌其实是不意外的,因为前世第一个挑战她的就是这个虎鲸族长,第八洲唯一的领主——武不为。
琉歌没忍住抿唇一笑。
武不为立刻就注意到了她,眼前顿时一亮,刚想说什么,忽然“咚——”的一声巨响传开,厚重的钟鸣在正殿沉重而缓慢的回荡!
踏着钟声,代表翼族的红翅雀春在野,代表陆族的赤狐惊轶和代表水族的鲛人族长喻未央霎时出现在高台之上!
“参见长老——”领主起身行礼,弥随音将她放下,顺大流的放出翼族耳后翼,微微俯身跟着行礼。
这真是前世没有的发展了,琉歌兴致盎然,一双墨紫色的眼瞳兴奋的紧缩,针一般尖锐的竖瞳锋锐至极,仿佛能扎穿长帘,将高台上只露出朦胧虚影的神子钉死在那里。
“这是,为我们开辟妖界的问情尊上离去的第三年——”春在野略一侧身,侧目扫过神色各异的各位领主,提高了声音:“虽然问情尊上死于那卑劣的魔尊之手,她留下的屏障却一直护佑着妖界!”
春惊喻三人带头俯身再次向高台行礼道:“靠着屏障,我们撑过了无比混乱而悲痛的三年,但就在此时此刻,属于妖界的长夜即将走向黎明——我们将迎来妖界的新一任妖皇!”
长帘无风自动,一稚嫩却沉稳的童声自高台稳稳传下:“我看到仙魔如腐鹫环伺,我看到五界无人不想从妖界撕下一块皮肉……但我也看到了神庭的操劳和政庭的团结,看到了万千妖族的挣扎与信仰——”
“我将传承问情妖祖之姓,以郁柏为名,我之姓名,将成为尔等新的指明星!”
在领主们高声疾呼中,琉歌轻轻舔了舔后槽牙,跟着声浪低声喃喃道:“轩辕……郁柏,轩辕郁柏,这一世,你也有自己的名字了啊……”
一点杀意忽如墨汁溅上白纸,久违的躁郁点燃了前世富有四海的暴君,她尝到了一点愤怒,那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染指的愤怒——虽然她选择了和弥随音玩师徒家家酒,但这不代表她就允许了神子触碰属于她的位置。
“或许,杀了他,拿回全部妖皇之力的计划该提前了。”郁柏又说了什么,周围的领主又鼓起掌来,琉歌便也微笑着跟着鼓掌,一下,两下,三下,打着节拍似的,在她身侧的弥随音只觉得头皮一麻,他蹙眉找寻这杀意的源头,却无果。
“妖皇尊上,长老大人!无用的寒暄也该结束了吧!”
正殿内霎时寂静,春在野面色陡然一沉,冷声呵斥道:“苍狼领主,你敢在妖皇面前放肆!”
“够了,春在野,是该说正事了。”鲛人族长喻未央一抬手止住了还要继续斥责的春在野,态度冷冷的请示长帘后的新任妖皇,“郁柏尊上,我想述职月是该开始了。”
第四洲三大领主之一,苍狼族族长藏纵夏刚刚成年,从母亲手里接过领主之位不过三年,正是心直口快的年纪——
“第四洲近日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场水患,妖界最大湖,天倾泊的面积一度扩大为之前的两倍!第四洲南部草地低林短短三天全部被淹成涝地!”藏纵夏天青色的眸子里满是不解和愤怒,“第四洲三位领主数次联名请求神庭施以援手,为何你们迟迟没有任何回音?!”
“第四洲水患肆虐,妖皇和神庭就准备袖手旁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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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矛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