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冷静一点！ 第9章 别管，打道回府！

遴选大会持续了整整一日，直到日头西斜，方才尘埃落定。大部分通过试炼的弟子都有了归宿，或是欢天喜地，或是忐忑不安地跟着新师门的长辈离去。广场上的人群渐渐稀疏，只剩下一些未被选中的少年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或是被一些闻讯赶来、门槛较低的小门派接走。

万法玄宗这边，在李淮归和云袅袅的斟酌下，最终只收录了五名弟子，三男两女，皆是心性上佳或有某一特长者，至于资质，反而不是他们最先考虑的了。用李淮归私下对殷自息的话说：“宗门人少，宁缺毋滥，首要的是性子合得来，能耐倒是其次，总能教出来。”

明微影对此不置可否，只在最后一名弟子确定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站起身道：“既然选完了，那就回吧。杵在这儿喝风吗？”说罢，也不等其他人反应，径直下了高台，朝着住处走去。

殷自息连忙跟上，新入门的五名弟子也怯生生地跟在李淮归和云袅袅身后。他们看向前方那道娇小却气场强大的身影，以及紧跟在旁、传说中的先天道体殷自息，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好奇。

回到住处院落，明微影总算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眸子懒懒地扫过新来的五名弟子，又瞥了一眼殷自息，最后对李淮归和云袅袅道：“人既然是你们选的，就由你们负责安顿。规矩……就按之前的来。”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没事别来烦我。”

“是，师尊。”李淮归和云袅袅早已习惯，恭敬应下。

那五名新弟子见状，也连忙学着他们的样子躬身行礼：“是，长老！”

不日后，他们便要返回宗门。临行前，仙盟盟主无华特意前来相送。她看着明微影身后亦步亦趋的殷自息，以及另外几名有些紧张的新弟子，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客套表情：“明长老此番收获颇丰啊。尤其是殷小友，看来已踏入炼气期，进境神速，不愧为先天道体。”

明微影懒懒道：“马马虎虎吧。”

无华又看向殷自息，淡然道：“殷小友，据云间仙门执事弟子所言，引你来此之人是一位姓梁的修士，可有此事？”

殷自息听到盟主问起梁大哥，立刻恭敬回道：“是的盟主。是梁韶大哥救了我，还说我资质尚可，推荐我来仙盟试试。”

无华微微颔首，目光似有深意地扫了明微影一眼，继续对殷自息道：“小友有所不知，这位梁道友乃是我观雨阁中人。他所过之处，必犯灾殃，因此——”

她眼中红光一闪，如同威胁般道：“方便我，探查一下你的记忆吗？”

少女话音未落，一股无形的威压已如潮水般向殷自息涌去。那并非实质的攻击，却带着直透神魂的寒意，仿佛要将他的意识彻底剥开审视。

殷自息只觉得头脑“嗡”的一声，像是被投入了冰水之中，思维瞬间变得迟滞，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旋转。他本能地感到恐惧，想要挣扎，却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浑身僵硬，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盟主。”明微影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当着本座的面，动本座的人，你当我不存在？”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动作，只是往前踏了半步，不着痕迹地将殷自息挡在了身后半侧。那股笼罩殷自息的寒意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骤然消退。

殷自息大口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惊魂未定地看着无华，又看向身前的明微影，心中充满了后怕与茫然。

梁大哥……是观雨阁的人？还会带来灾殃？盟主为什么要探查他的记忆？

无华眼中红光敛去，恢复了那副清秀少女的模样，仿佛刚才的凌厉只是错觉。她看着明微影，语气平淡：“明长老不必紧张。我只是确认一下阁中弟子的踪迹，他身负要务，却许久未有音讯，既与此子有过接触，探查记忆是最快的方法。”

明微影嗤笑一声，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无华，你自己门派里的人看不住，跑来为难我门下一个小弟子，不觉得丢人么？梁韶那家伙自己命里带衰，走哪儿哪儿倒霉，跟他接触过的人多了去了，你一个个搜魂过去？仙盟盟主什么时候干起刑讯逼供的勾当了？”

他这话说得极其不客气，连“盟主”的尊称都省了，直接呼其名讳。无华虽不屑于争执，此刻眼神也了下来微冷，脸上那点客套的笑意似乎也淡了下去：“明长老，梁韶身系重大，其行踪关乎仙盟安危，并非寻常事务。殷小友既与他有过深入接触，听雨阁例行查问，有何不可。”

明微影闻言，非但没有退让，反而又向前逼近了一步。他身量虽未足，此刻却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气息。

“深入接触？不过是指了条路，说了几句话罢了。”明微影语气冰冷，“怎么，你观雨阁是打算把每一个被梁韶‘指过路’的人都搜魂一遍？少拿仙盟安危来压我。梁韶是你们观雨阁的人，他惹出的麻烦，自有你们观雨阁去收拾。想动我万法玄宗的人，先问问本座同不同意！”

他袖袍无风自动，空气中隐隐有灵光流转，一股更加强横的威压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虽未直接针对殷自息等人，却也让他们感到呼吸艰难，仿佛置身于惊涛骇浪的边缘。

无华盟主静静地看着明微影，脸上最后一点客套也消失了，只剩下清冷的审视。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整个院落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李淮归和云袅袅屏息凝神，手心里捏了一把汗，新弟子们更是大气不敢出。

良久，无华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明长老护犊心切，也可以理解。既然你执意阻拦，此事暂且作罢。”她目光转向明微影身后的殷自息，淡淡道，“殷小友，若日后想起任何与梁韶相关的细节，可随时通过仙盟玉符告知于我。梁韶所涉之事，多有深意，并非你想象的那般简单。”

说完，她不再看明微影，转身化作一道虹光，瞬息间便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直到那迫人的压力彻底消失，众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那五名新弟子更是腿脚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看向明微影的眼神充满了更深的敬畏——连仙盟盟主都敢当面硬顶，这位长老的实力和地位，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殷自息心有余悸，低声道：“师尊……谢谢您。梁大哥他……”

“不必谢我。”明微影打断他，转过身，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不耐烦表情，“本座只是讨厌别人在我面前撒野。”他瞥了一眼殷自息，“至于梁韶，那家伙确实是个麻烦聚合体，你离他远点没坏处。有一点盟主说得对，牵扯上他的事情向来不简单。你自己心里有点数，别傻乎乎地什么都往外说。”

“是，弟子明白了。”殷自息连忙点头，将师尊的告诫牢牢记在心里。虽然对梁大哥的处境有些担忧，但他更清楚，此刻自己实力低微，贸然卷入才是真正的愚蠢。

“行了，别杵在这儿了。”明微影挥挥手，对李淮归和云袅袅道，“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回宗。”

“是，师尊！”

数日后，万法玄宗。

宗门坐落于一片悬浮的仙山群中，云雾缭绕，虹桥飞架。与殷自息想象中琼楼玉宇、弟子如云的盛景不同，万法玄宗显得格外……清静。放眼望去，仙山缥缈，亭台楼阁点缀其间，自然和谐，却少见人影，只有一些低阶的傀儡道兵在默默打理药田路径。

“宗门注重感悟，不喜喧闹，弟子向来不多。”李淮归解释道，引着新入门的五名弟子穿过一道道禁制，来到分配给新弟子的居所“静心苑”。

“这里是你们日后居住修炼之所，每人一间静室。基础功法与宗门戒律已放置在室内，稍后会有道兵送来所需用度……”

而身为明微影亲口承认的真传弟子殷自息由云袅袅作引，来到悬浮仙山群中最为高渺、灵气也最为充沛的主峰之一。

“小师弟，你是师尊亲传，自然与我们同住主峰‘云缈峰’。”云袅袅笑着解释，“师尊不喜拘束，峰上除了我们几个弟子，便是些洒扫杂役和灵兽，清静得很，正适合修行。”

云缈峰确实清静至极。

飞瀑流泉，古木参天，奇花异草点缀其间，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薄雾，呼吸间都觉心旷神怡。几座雅致的楼阁依山势而建，错落有致，与自然景观融为一体，毫不突兀。偶有仙鹤清唳，灵鹿衔芝，更添仙家气象。

云袅袅将殷自息引至一处独立的院落前，院门上方悬着一块朴素的木匾，刻着“息心院”三字。

“小师弟，这里便是你的住处了。师尊的‘明尘殿’在峰顶，大师兄的‘归云轩’在东侧，我的‘袅音阁’在西面，你若有事，可随时来寻我们。”

云袅袅细心叮嘱：“院内设有聚灵阵，修炼事半功倍。日常用度，自有道兵按时送来。你初来乍到，首要任务是稳固修为，熟悉环境，若有任何修行疑难，先来问我或大师兄，若我们也解决不了……”她顿了顿，无奈一笑，“再去叨扰师尊。不过，师尊他……嗯，你懂的，非必要勿扰。”

“我明白，多谢二师姐！”殷自息感激道。他推开院门，院内布局简洁，一栋小屋，一片小小的练功场，角落还有一洼灵泉汩汩冒泡，灵气氤氲。

安顿下来后，殷自息便投入了更加刻苦的修炼之中。先天道体的优势愈发明显，他吸收灵气的速度堪称鲸吞海吸，若非云缈峰灵气充沛异常，几乎要引起小范围的灵气波动。《引气诀》早已运转自如，体内灵气日益充盈，丹田气海不断扩张。

李淮归和云袅袅偶尔前来指点，见他进境如此神速，在惊叹之余，也不忘反复叮嘱他夯实根基，切勿贪快冒进。殷自息深知师兄师姐是为他好，每一分灵力都锤炼得精纯无比，对功法的理解也日益加深。

然而，自入住云缈峰后，他便再没见过明微影。那位将他带回宗的师尊，仿佛彻底消失在了峰顶的明尘殿中，若非李淮归和云袅袅偶尔提及，殷自息几乎要以为师尊又下山“云游”去了。

这一日，殷自息在修炼《引气诀》时，遇到一处关窍始终无法顺畅运转，灵力在一条细微的经脉处滞涩难行。他反复尝试了数次，甚至查阅了李淮归给他的基础功法注解，依旧不得其法。想到云袅袅前两日似乎接了宗门任务外出，而大师兄李淮归也忙于教导新弟子，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壮着胆子，去峰顶求教师尊。

沿着蜿蜒的青石小径登上峰顶，一座气势恢宏却不失雅致的殿宇出现在眼前。“明尘殿”三字铁画银钩，隐隐透着一股凌厉的剑意。殿门紧闭，周围静悄悄的，连鸟鸣声都似乎远去。

殷自息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到殿门前，恭敬地行礼：“弟子殷自息，求见师尊。”

殿内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他等了一会儿，又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弟子殷自息，修行遇阻，恳请师尊指点！”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师尊不在殿内？殷自息有些疑惑，正犹豫着是否要离开，殿门却“吱呀”一声，自行打开了一条缝隙。

他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殿内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要广阔，穹顶高悬，缀着夜明珠，如同星辰。陈设简洁，却处处透着不凡，空气中有淡淡的冷香浮动。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大殿中央，那个蜷缩在宽大云床上的小小身影。

明微影似乎正在沉睡。他换下了一身长老道袍，只穿着素白的软缎中衣，更显得身量纤小。墨玉般的长发铺散在云枕上，衬得那张精致的脸庞越发白皙剔透，长睫如蝶翼般垂下，在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平稳悠长。睡着的他，收敛了平日所有的桀骜与凌厉，看起来就像个不谙世事的玉娃娃，无害又……惹人怜爱。

殷自息瞬间僵在了原地，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几拍。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师尊，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就在他手足无措之际，云床上的明微影忽然动了动，眉头微蹙，似乎睡得并不安稳。他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口中发出几声含糊的呓语，带着一丝烦躁和不满：

“……滚……找死吗……”

声音软糯，带着迷糊的沙哑，与平日里那清越冰冷、充满压迫感的语调判若两人——虽然内容还是一样的强硬。

殷自息：“……”

这是在梦里也杀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