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自息仔细整理了行装,将李淮归送来的舆图和卷宗仔细研读了好几遍,又运转了几遍功法,确保自身处于最佳状态,这才辞别了师兄师姐,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北境永安镇的路途。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自远行,心中既有对未知任务的忐忑,也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兴奋。他按照舆图指示,驾驭着宗门配发的、比之前那柄结实些的制式飞剑,朝着北方疾驰。
然而,现实的困难很快便给了他第一个下马威。
越往北行,天气越发寒冷,脚下的景色从苍翠山林逐渐变为枯黄草甸,再变为覆盖着薄雪的荒原。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在护体灵气上,发出“呜呜”的声响。更麻烦的是,北境地势平坦,地貌相似,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白茫茫,偶有起伏的丘陵也长得大同小异。飞了大半日后,殷自息对照着舆图,看着下方几乎一模一样的雪原,额头渐渐冒出了冷汗。
舆图上标注的几处明显参照物,如“形似卧牛的巨岩”、“三岔河口的老松”,他在附近盘旋了好几圈也未能找到。
他……好像迷路了。
殷自息按下飞剑,落在一处背风的小山坡上,试图再次辨认方向。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他脸上,冰冷刺骨。
第一次独自执行任务,竟然连路都找不到,实在太丢人了……
就在他拿着舆图,对着逐渐昏暗的天色一筹莫展之际,一阵轻微而规律的“沙沙”声,夹杂在风声中传入他耳中。那声音不像是风吹雪粒,倒像是……脚步声?
殷自息立刻警觉起来,收起舆图,凝神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雪坡后面,转出一个人影。那人穿着一身略显单薄的灰色劲装,身姿挺拔,背上负着一个长长的、用粗布包裹的条状物,看形状像是一把剑。他步履沉稳,每一步都深深陷入积雪,却又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在及膝的雪地中行走,竟似乎并不十分费力。
当那人走近,借着雪地反射的微光,殷自息看清了他的面容——轮廓分明,眉眼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冷峻与坚韧,正是曾在万象阁见过的阮长舒!
“阮道友?”殷自息又惊又喜,忍不住朝他快步走近。
阮长舒闻声抬头,看到殷自息,眼中也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他抱拳行礼,声音因寒冷而显得有些低沉:“殷道友?你怎会在此地?”
“我奉宗门之命,前往北境永安镇处理一些事务。”殷自息连忙还礼,苦笑着扬了扬手中的舆图,“只是……这北境地貌太过相似,我好像偏离了路线,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看向阮长舒,好奇地问道,“阮道友这是要去往何处?”
阮长舒沉默了一下,简练地答道:“我也要去永安镇。”
“真的?”殷自息眼睛一亮,这简直是雪中送炭!“那……不知阮道友是否认得路?可否允许我与你同行?”
阮长舒看了看殷自息手中那被攥得有些发皱的舆图,又看了看他脸上毫不作伪的窘迫和期待,点了点头:“可。我认得路。”
殷自息与阮长舒并肩而行,在及膝的深雪中艰难跋涉。阮长舒似乎对这片苦寒之地颇为熟悉,他选择的路径总能巧妙地避开一些潜在的冰裂隙和松软的雪窝。他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只是埋头赶路,唯有在需要改变方向或提醒殷自息注意脚下时,才会简短地吐出几个字。
“这边。”
“当心,雪下有暗流。”
殷自息跟在后面,努力运转灵力抵御寒气,同时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好奇。他看得出来,阮长舒的修为似乎比在万象阁时又精进了些许,气息更加凝练,那背负在身后的长条包裹中,隐隐透出一股令他肌肤微刺的锋锐之气,想必那柄以“沉海铁精”炼制的本命法剑已初具雏形。
“阮道友,”殷自息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几乎要被风雪声填满的寂静,“你此次前往永安镇,也是为了调查修士失踪之事吗?”
阮长舒脚步未停,过了片刻,才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他并没有过多解释自己为何会卷入此事,仿佛这只是一件理所当然、无需多言的任务。
殷自息见他无意多谈,便也不再追问。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雪原上能见度极低,只有积雪反射着微弱的星光。阮长舒却仿佛能在黑暗中视物,脚步依旧稳健。殷自息默默运转灵力抵御寒气,看着阮长舒在寒风中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心中不禁感慨,这位道友的毅力和生存能力,实在远超常人。
“到了。”阮长舒忽然停下脚步,指向不远处一个黑黝黝的山壁凹陷处,“那里有个浅山洞,可以暂避风雪。”
两人钻进山洞,洞内不大,但足以遮挡寒风,比外面暖和了许多。阮长舒熟练地清理出一块地方,又从背囊里取出些干燥的枯枝——也不知他是在何处准备的——指尖一弹,一簇小小的火苗跃出,点燃了篝火。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驱散了洞内的黑暗和寒意,也映亮了两人年轻的脸庞。
围着篝火坐下,殷自息拿出干粮分给阮长舒,阮长舒也没有推辞,默默接过。就着清水吃完简单的晚餐,洞外寒风呼啸,洞内却因这簇篝火而有了些许暖意。
“阮道友似乎对北境很是熟悉?”殷自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阮长舒拨弄了一下火堆,火星噼啪轻响。
“嗯。”他应了一声,“以前……在此历练过一段时间。”
他的回答依旧简短,但殷自息能感觉到,这简短背后可能藏着不少故事。北境苦寒,资源匮乏,并非理想的历练之地,除非……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这次真是多亏阮道友了,否则我今夜怕是要在雪地里打转了。”殷自息真诚地道谢。
阮长舒抬起头,看向殷自息,火光在他深邃的眼中跳跃:“举手之劳。殷道友当日相助之恩,阮某亦也未忘。”
他指的是万象阁“沉海铁精”之事。殷自息连忙摆手:“阮道友言重了,那本就是你应得之物,我只是恰逢其会,说了几句话而已。”
阮长舒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但眼神中的感激与坚定却清晰可见。他并非善于言辞之人,恩情只会铭记于心,而非挂在嘴边。
夜色渐深,两人轮流打坐调息,警戒四周。有阮长舒在身边,殷自息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虽然此行任务是独行,但在这茫茫雪原中能遇到一个可靠的同伴,无疑是幸运的。
他摸了摸储物袋,里面那块沉甸甸的“板砖”胚子安静地躺着。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这次永安镇之行,或许不会像他最初想象的那么孤单和艰难了。
天光微熹时,风雪稍歇。两人熄灭篝火,再次上路。有了昨日的经验,殷自息紧紧跟在阮长舒身后,不再担心迷路。
又跋涉了大半日,在午后时分,一片被低矮雪墙环绕的镇子轮廓,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稀疏的炊烟在寒冷的空气中袅袅升起,带着一丝人烟的气息。
阮长舒停下脚步,指着那片镇子:“前面就是永安镇。”
殷自息望着那在白雪皑皑中显得格外孤寂的小镇,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失踪的修士、诡异的现场、雪妖的传说……所有的谜团,都隐藏在那片看似平静的冰雪壁垒之后。
他的第一次独自任务,终于要正式开始了。
“我们进去吧。”殷自息对阮长舒说道,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阮长舒点了点头,两人并肩朝着永安镇走去。
永安镇的入口由粗粝的圆木和夯土简单垒砌,饱经风霜的牌匾上字迹斑驳。镇门处并无守卫,只有呼啸的寒风卷着雪沫,穿过空荡的门洞,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与外界想象的恐慌不同,镇内街道上竟有不少行人。只是这些镇民大多步履匆匆,面色麻木,厚重的棉帽和围巾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双缺乏神采的眼睛。他们彼此间极少交谈,即便偶有交流,也是压低了声音,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殷自息和阮长舒这两个明显是外来的生面孔。
一种无形的压抑感,如同镇子上空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笼罩下来。
“这里……好安静。”殷自息低声道,即便他来自僻静的小村,也觉此地的氛围过于沉闷死寂。
阮长舒目光锐利地扫过街道两旁紧闭的门窗和偶尔窥探的视线,低声“嗯”了一下,不再多言。
两人按照舆图指示,朝着镇中唯一的修士联络点——一家名为“暖炉”的简陋酒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