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亲无故,还要救她?”
绿芜点了点头,“我家原是住在十里外的桥香里,家中三儿一女,我是家中长女。恰逢洪水,家里逃命没来得及带上我,于是便丧命于河边。”
“就是在那时碰见的秀儿姐姐,她只比我大上一岁,但见得东西却比我宽泛得多。我不会扎辫子,她给我扎,见我无聊,她便做了个竹蜻蜓,我觉得做鬼就是死了,她又和我说,做人做鬼都是一个样,在哪不是活着。其实算下来想处也没几日,之后……”
“便不见了。”绿芜的声音低下来。
“我找了好久,也未找见她。我当时并未注意到周围的魂魄越来越少,直到有一日,我也不知怎么回事,醒来就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我下意识喊了声,然后我就看见了她,她被摆在一副棺材里。但不知为何,她的眼珠………”
说着,她的眼泪却已啪嗒啪嗒地顺着眼眶滚了下来,沈逐却已明白,绿芜当时见到的秀儿应是被挖了眼珠,断了舌的。
一般来说,人死前是什么样,死后的魂灵也什么样,但这并非不可改。
不过很少有人会去逮着一个魂魄去做什么,除非是做什么不好的事。
有这样一种说法,若想让枉死之人死后魂灵不去地府状告,可以将那人的魂灵抓来,挖其眼珠,再以红绳缝其嘴,这样便有苦难言,是非难分。
那名叫秀儿的鬼魂应当便是如此。
“我在那里看到许多和我一样的魂灵,但不知为何,都是奄奄一息。我喊了好久,秀儿姐姐才有了些反应,她见到我后,直接推了我一掌,然后我便离开了那个黑漆漆的地方。”
沈逐静静地听着,问:“之后呢?”
“醒来我便出现在这客栈附近,而秀儿姐姐就是被这客栈老板抓的。可我,没有办法,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鬼。”救不了她,绿芜慢慢说着。
“你让我救她,可她害人不少。”沈逐说。
绿芜沉默良久。
沈逐看着小姑娘垂着的脑袋,说:“她身上与我们有些缘。”
话音刚落,绿芜瞬间抬起头,喜极而泣。
“真的么?”
薛重瞥了一眼,然后一本正经道:“缘,妙不可言。”
说完这人又虚虚靠回旁边,抻着扇子一晃又一晃,沈逐瞧着之前对方起手架在胸前的模样,颇有一副得到高僧的模样,挑了下眉。
从小姑娘那得知前头后尾,一行人转头又回了院中。
薛重抬手在门上轻轻叩了叩。
“你说他们会开门吗?”陆白羽歪了下头,双手抱胸。
说完,那门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走出一个穿个黑色布衣的中年男人,面上一片和煦。
是李掌柜。
“几位客官,有何事?”李掌柜道。
薛重笑了下:“我们想来问些事,扰了二位休息,实在不好意思。”
李掌柜:“……”
要不你把卡在门边的扇子收一收再说这话。
沈逐瞧了眼屋里,李芽依旧坐在床边,手边放着一个青色的瓷碗,垂着手一下一下地摸着那只大黑狗的头。
李芽神色淡淡,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沈逐:“一夜过去,我以为掌柜的见到我们还活着会很高兴。”
李掌柜看着沈逐,面色一僵但很快恢复正常,苦笑着说了句:“公子这说得什么话,哪有盼着人死的道理。”
李掌柜的手抵了抵门,露出半边身子在外,像是要挡住什么。
沈逐几人站在门外,李掌柜站在门里,互相对峙,良久,最后还是李芽开了口。
“爹,让他们进来吧。”
沈逐挑了下眉,看了他一眼。
这李芽还真是安静得过分,和第一日在客栈时呼呼大睡的样子倒是大相捷径。
李掌柜依旧守着门站在原地,气氛僵持起来。
李芽又喊了声。
扶着木门的手才缓缓放下,李掌柜侧身站在一边,沈逐几人依次进了屋。
“几位想问什么?”李芽侧过头,刚说完胳膊便被人一撞,转头一看是他爹,没理,继续道:“爹,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咱们本就是个普通人,何必强求,生死终有时。”
李掌柜悬着的胳膊瞬间僵了下去,没再动作。
李芽又像上次他们来时一样,让他们坐在凳子上,给他们一人递了杯热茶,就好像故人来访般。
等到他做完所有事后坐回凳子上,他才握着茶杯慢慢开口:“各位想听我从头说起还是……”
他的神情淡的不平常,简直像个将死之人。他看向沈逐几人,静默着等待答案。
“那就从头开始说吧。”沈逐说。
李芽点点头,绕过桌边,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窗外的芭蕉葱绿秀立。
他原地停住,抱起地上的黑狗,亲昵抚摸着它的头,“故事挺简单,就是从前有个员外姓李,他的夫人生了一对双胞胎,大的叫李芽,小的叫李冲。本是件大好事,可有一日夜里有个算命的路过,说员外家的大公子是个活不过十八的短命鬼。那夫人当即气急攻心,去了。”
那只黑狗依旧恹恹的样子,似乎没睡醒,李芽的手指在它身上一下一下地捋着,也没动静。
“爱妻离世,那员外伤心至极。不过很快他又振作起来,可接踵而来的是大公子真的一病不起,似乎真的应了那算命的话。”
“没办法,他开始带着大公子一路寻医问药,可大公子的身体却丝毫不见好转,甚至急转直下,但他始终也没找到法子。就在快要放弃的时候,他见到了神迹,于是他将那神迹地偷了过来。但,凡有所命,逆改,必将遭其代价。那大公子虽活了下来,但也终日困于一隅,不踏方寸,囿于一院。”
话说到此地步,谁还不明白。故事里的那大公子就是眼前的李芽,而员外就是眼前的李掌柜。
只是李芽说得那场神迹又是什么,秀儿吗?
原本静静站在一边的薛重,忽然出声,隔着几个椅子的距离问李芽:“世上已无神,何来的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