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逐盯着那老疯子愣了下。
老疯子坐在地上也不说话,只是睁着他那双有些发灰浑浊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沈逐,就好像他身上有什么很吸引人的东西一样。
吸引人的东西?沈逐突然想到之前老疯子之前给薛重算卦时他腕上突然出现的红绳,他掀了下袍角半蹲在地上,和对方平视道:“为什么来这?”
几秒后,老疯子像是慢半拍似地歪了下头,说:“你........很怪。”
不明白自己怪在哪里的沈逐沉默了片刻,道:“怪?”
老疯子又愣了一下,不过这次换了个姿势,他双腿盘坐,手搭膝盖,“你,他都很怪。”
沈逐:“?”
沈逐挑了挑眉,看向对方,薛重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关爱老人的原因,貌似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神色淡淡道:“是么,劳烦先生说说我们如何怪。”
“姻缘线定一人而不改,你手上的红线太多,不对?。”老疯子说到最后不确定地看了下右边。
沈逐余光里开始冒出一抹艳红,那些红线又出现了,一直连接到薛重身上,从腕骨到白色底衫,有粗如棉线,也有细如蚕丝而其中最粗的一条........
沈逐低头看了眼,瞬间偏开视线。
“你确定不是你施的术法有问题?总不能一根线劈叉了吧。”先不说这些红线是不是真的姻缘线,光是之前花碧说对方是个药师还是个疯子,压根不精通于算卦,他就觉得这家伙的话不具有可信度。
不过老疯子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术法有问题,不然也不会改口大半夜跑到他屋前就为了告诉他,自己很怪这个事。
“不对啊,应该只有一个才对,一个,对,一个……嗯,一个才对。”老疯子忽然开始边摇头边嘟喃着,眼神飘忽不定一会看向薛重一会又看向他。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问题把他难倒了,还是病又犯了,老疯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没有再看两人,只是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沈逐拍了拍袍角,站起身准备回屋继续睡觉,转身一动,就发现石柱边上的人正静静地看着他。
夜里的月光有些冷,这人虚虚地靠在石柱上,脚边落了一大片阴影,素白的袍摆此刻显得有些冷白。
沈逐:“我脸上有东西,看我干嘛?”
薛重的表情有些迟疑,仍旧凝着目光,“你有没有想过,那些粗细不匀的线其实是一根。”
沈逐掀起眼皮瞥了一眼他,没吭声。
其实是有可能的。
一根姻缘线牵一个人,可如果被牵的那个人神魂尽碎,甚至其中还丢了好几片呢。
他其实是有意识到的,毕竟第一次老疯子给他牵的姻缘线是只有一根的,那是根不粗不细的棉绳,但比薛重手上的却要细上不少。
只是他总在下意识避开这个想法。
姻缘线定一人而不改,那同时系了很多根的姻缘线还能算得上是姻缘线么?
沈逐抱着手里的剑,在晦暗里静静看向薛重。
“薛重。”
石柱边上的人动了下,过了几秒温温沉沉的声音传过来:“嗯。”
沈逐:“其实你可以不挑得那么明白。”
薛重:“……”
他这挑得也不算明白吧,他都没明说。
“打个商量呗?”薛重说。
“说。”
沈逐终于没忍住偏过头,瞥向这位薛公子,一时没明白对方的意图。
月明星稀,廊道里薛重的半张面容昏暗不清,但一双眼睛亮得通透,闪着零碎的光。
“明日去张家的时候,方便捎一下我。”
他的声音很慢,很缓,略微带着些闷闷的笑意,听地让人十分舒服,不过脸上的表情却不那么温和。
他刚这般想,果然,下一秒,就听见这人懒散地说:“第一次见人神魂碎得这般稀巴烂,没见过,想见见世面。”
沈逐:“。”
他觉得这人可以去死了。
…………
望月谷不大,灵田倒是不少,问了一路上的小弟子才知道,原是望月谷的修炼法门与现世有所不同。
天地间原本是没有修士的,只是后来有人在重病卧榻之际神魂离体,吸收到了一种叫“气”的东西,自此一发不可收拾,也便有了修士。
此后“气”也被称为“灵气”,因着前人开先河的例子,所以现如今大多数修士都是走灵气入体的路子。
想去一个地方,总是有路可走的,望月谷的路子就显得有些不同了。世间灵气虽多,但总归有污浊不堪,望月谷便是如此,灵气虽多,但过分污浊,所以里面的人大多取用其中的浊气,再服用灵药便可将体内的浊气直接化成灵气。
而张家制成的灵药在望月谷则是有价无市,一是因为张家有先天灵土,二是张灵月。
绕过林间,穿过河流,几人不近不远地探着张家的消息,走了小半天终于到了张家门前。
举目望过去,就是一座四方宽大的院落,朱檐碧瓦,三进四出,里面是大片的竹林,檐上挂着两个拓金大字,张府。
怎么看都是一副有钱人家的模样,不过门前却站着两个衣着褴褛的人,面色灰黄,神情哀戚。
一男一女,看面相像是在四五十岁左右的样子,或许是站久了,他们的嘴唇已经泛白起皮,就连眼睛也是空洞洞的,不,与其说是空洞,还不如说是他们死死地盯着张家,一刻也不分心。
“我去问问怎么回事?”陆白羽一惯是个热心肠,见到这对夫妻心里当即起了念头,朝沈逐他们招呼一声就过去了。
“二位为何一直站在这里?”陆白羽瞧了眼两人又看望向张府,问道。
见陆白羽走过来,其中那个女人立马打起精神,眼神烁烁,一脸期盼:“求这位仙君,劳烦让张药师赐一颗灵丹吧。”
仙君?现世修真界向来以道友互称,仙君,这是把他错认成张家的人了。
陆白羽迟疑片刻,疑问道:“求药?为何求药?”
“我女儿小萤半月前,说是要上山采药,结果回来就是不说话也不吃饭,整日只呆坐家中,她的魂丢了。”女人哽咽道。
魂没了。
出去采药魂突然没了,沈逐挑了挑眉,听着怎么这么熟悉。
他刚要说话,就见薛重看了过来,一脸意味不明。
沈逐:“……”
他当作没看见,径直朝那对夫妻那边走了过去:“你们如何知道是失魂?”
这对夫妻身无灵脉,周身更是没有灵气涌动,一看便是个普通人,寻常人见女儿呆坐,哪会第一反应是女儿失了魂。
女人皱了皱眉,片刻后道:“这半年来,谷中已有不少人丢了魂,他们都与小萤一般无二。”
他们一路过来,谷中似乎一直很是洋溢,昨日里坊市还是花灯通明,郎有情妾有意的花灯节。今日就被人告知望月谷有人失魂,这已是他们来到望月谷的第二天,却直到现在才知道谷内这半年里一直有人在失魂。
沈逐瞧了一眼张家,“那张家是有救的法子?”
女人点了点头,不过两秒却又摇起头,一副很难回答的样子,过了片刻才道:“十三年前,张家有人失了魂。”
“谁?”沈逐心中隐隐有猜测。
“张灵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