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第11章 子衿（五）

屋子里李掌柜仍失魂落魄地跪倒在一边，面色凄悔。

陆白羽兄妹俩坐在一边紧紧抱着，诉说着过往云烟。

陆白羽：“秀秀，后来你和母亲去哪了？我找了你们许久都没找到。”

陆秀秀低下头：“当年我和母亲本来是在庙中等你，但是来了伙歹人将庙中所有人都杀了，母亲为我挡了一刀，之后……”

说着说着，陆秀秀泪流满面：“我们侥幸逃了出来，但母亲本就病重，我们又没有药，母亲……”

她再说下去，陆白羽却已明白。

难怪当初林姝找不到，已死之人，不可追，况且母亲当时也许还未入轮回，所以才找不到。

他又想起什么，匆忙问：“那你之后怎么……”

陆秀秀知道他想问她怎么死得，但她实在不记得，只得笑了一下：“我不记得了，不过应当是不大痛的。”

她曾依稀见过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只记得好像是溺水而亡，梦里日日夜夜都在重复被溺死的那日，终日不得解脱。

她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得，就好像断了片一样，不过她想，她大概死得不痛苦，不然死后她怎么没有日夜都在循环她是如何死的。

陆秀秀未来得及继续说，身行陡然一顿，原本圆润白嫩的脸又恢复到最初被缝嘴挖眼的状态，面色不断扭曲变换。

她抬起手，红色指尖骤然暴长，迅速朝自己后脑抓去，陆白羽还未来得及反应，陆秀秀就已经将自己的脑袋挠了个大骷髅。

她身上的**恶念再控制不住。

“啊—”陆秀秀猝然睁大眼睛，嘴巴大张。

她身上到处涌出黑气，胳膊朝外弯折，手掌却又向上，骨头嘎吱嘎吱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她身上传来，黑气从她身上四处溢出。

“杀了你……”

“爹！娘，我要回家……”

“陈信，下辈子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四郎，我心悦于你。”

…………

嘈声噪噪，男女老少之音交织在一起，那是养灵阵过渡给陆秀秀的**恶念，那些东西在陆秀秀身上缠绕早已不知多久。

“哥哥，秀秀头好疼，他们好吵……”

那些杂音如同罡风般在屋子里来来回回撞着，似是深渊中爬出的恶鬼在叫嚣。

陆白羽见状迅速喊道：“秀秀……”

说话间，陆秀秀已然神志不清，体内不断窜出黑气，冲撞在屋内眼即撞到李芽面前，李芽被人转瞬拉走。

“多谢。”

“陆白羽，将她捆住，我试试能不能将那些东西从她身上剥离下来。”沈逐拢住手指横在胸前，四下扫了眼。

突然一根筷子被扔到他跟前，沈逐一把接住，偏头看过去。

薛重跟没骨头似的倚在柱边，见他看过来，点了点头。

陆白羽很快做出反应，迅速绕至陆秀秀身侧用捆仙绳将对方捆住，然后他看见沈逐捏起筷尾，在空中大手一挥，像是在写什么。

陆秀秀顿然一颤，周身的黑气似乎打起架来，不断拉扯乱成一团。

接着一缕细蓝色的细线穿进那黑气团中，将那些绕成团的黑气一缕一缕拉出。

那些东西正在被剥离，只是……

沈逐瞧了眼陆秀秀颤地越发厉害的魂灵。

“陆白羽，她魂魄与那些东西呆得太久了……”早已分不清谁是谁，如果剥开那离散灵也不久了。

他停下手，转头看向陆白羽。

因为术法中止，那些黑气又开始蠢蠢欲动，在空中缓缓漂浮。

“如果不剥离……”话说到一半，陆白羽垂下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不剥离，以秀秀目前的魂灵也撑不了多久，最终也会暴走而亡。

陆白羽红着眼看向黑气中点点绿色，许久才回答：“秀儿喜欢干净，就让她走得干干净净吧……”

沈逐点头。

“哥哥，你当初去哪了，秀秀找你好久好久，也没找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些与陆秀秀不相干的**恶念正在被慢慢剥离，她的嗓音开始像个正常的少女，不再暗哑嘶鸣带着些清脆。

听到陆秀秀的声音，陆白羽当即回道：“当时我饿晕在街边，被人捡了回去，只是我伤得太狠，好久才醒来。后来我去找过你们，但一直没找到。”

陆秀秀好像笑了下，清脆的声音从黑气中缓慢传出：“就知道哥哥不是故意抛弃我们的。”

说话间，黑气中央的人眼睛开始沉沉垂下，声音也越发低慢。

陆白羽见没了动静，死命地眨着眼睛，瞪着里面。

“狗东西，放开我！”

“住手！……”

“我的眼睛，啊！啊啊啊啊！”

“哥哥！秀秀好疼，哥哥你在哪，救救秀秀……”

……

“求求你，放了我……”

那些黑气里不断传来陆秀秀的痛骂、尖叫、嘶鸣。

周遭的景象不再是黑气笼绕，只依稀见到几缕依旧盘亘在陆秀秀周身的黑气，那是人死后魂灵所承载的**恶念，一生中的怨憎爱妒。

原本被封住的嘴终于在这一刻恢复正常。那些属于陆秀秀口不能言，不辨是非的苦难过往终于在这一刻被宣泄出来。

黑气在被慢慢抽离，房间里刺耳的叫喊声也在慢慢停下，陆秀秀苍白圆润的脸蛋也再次坦露在外，只是像是隔层雾似的。

她仔仔细细看着陆白羽，从上到下，从头到脚，最后笑着说了句：“哥哥，你比以前高好多好多。”

陆白羽哑着嗓子没吭声，只是脸上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滚下。

“哥哥，你站起来好不好。”

炎天暑月，矮瘦的少女蹲在地上抬起手捏了捏陆白羽的袖摆。

陆白羽扭过头，看着妹妹圆圆的眼睛，他拖着长长的声音，道：“不要——”

“哥，哥哥！好不好？”

少女清甜的嗓音下，陆白羽最终没招架住，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他回头一看，少女已经跑到他的影子里蹲成一团。

她又在用他躲太阳……

“哥哥，你可不可以再长高一点，这样影子就会变大了……”

泪水在他眼眶里打转，最终因为汇聚的太多，他没忍住眨了下眼睛。

再睁眼，屋里已经没了陆秀秀的身影，只剩一具空壳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