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薛重就停了下来,二楼靠右第四个房间。
他刚到就闻见从房门底下溢出的一抹血腥气,定睛一看,门轴边上染了几角暗红的血迹。
这是……
薛重曲起手指在门上轻叩了下,转头对他说了句,“站远点。”
陆白羽往后退了步,站好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像有些过于听话,刚想往前走一步,薛重就推开了门。
方才在楼下传来的动静,此刻已然消失不见,只余几滩血迹残留在地上。
陆白羽跟在薛重身后,一进屋便发现墙角坐着个人。
准确来说,是半躺的姿势,上半身靠墙,一双腿无力地摊在地上。
那人低垂着头,看起来年龄不大,似乎才十七八岁,还是个少年。一身灰色马褂身上干干净净,只是脸色微微发紫,显然是刚死没多久。
陆白羽猛然一惊:“这不是李芽吗?”
之后他又想起什么,“之前在一楼的时候李芽说李家是双胞胎,那这个岂不是……”
话到半截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但意思显而易见,这个死在房间里的是李芽的双胞胎兄弟。
薛重拢起袖子起身,朝窗外看去。
房中不知怎地刮起一阵风,窗户被吹得哐当响,陆白羽下意识低头,却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人。
那人一双白色绣花鞋,双脚浮在空中。
他咽了咽口水,视线一路往上移,看到被红色麻绳缝得歪歪扭扭的嘴唇,乌紫色嘴唇此刻正疯狂蠕动,艳丽的红绳在苍白的皮肉上不断绞动。
陆白羽刚想叫,就见到两滴血泪顺着皮肤流到那女鬼的下颌。
他愣了下。
这女鬼在哭?
陆白羽心说,这女鬼定是心有冤屈,不过冤有头债有主,干嘛找到他跟前,他迅速四下一扫,朝着薛重立马靠了过去。
“陆白羽。”薛重说。
陆白羽似乎怕得很,死活不肯抬头看一眼,只是咬牙道:“干什么?”
薛重:“你听,她在说什么?”
也许是太过害怕,屋里又分外安静,陆白羽竟然真的听了起来。
“哥、哥哥、哥……”那声音一顿一顿,像被劈开的木柴一般暗哑难听,隐隐呜咽成泣。
陆白羽猝然抬头,面前俨然是个面容娇俏的姑娘。
那姑娘皮肤暖白似瓷,一双眼睛更是圆润透亮,长得极好看,他望着熟悉的眉眼,眼前一下子模糊起来。
“秀秀……”陆白羽哽咽道。
因为已经隔了许久,印象中人的身形早已变了许多,从前他记得秀秀是矮瘦矮瘦的,总爱跟在他身后,有时不让她跟也会一个人偷偷地跟在远处。
他想起之前看到少女被人挖空的眼眶,迅速转开头。
欣喜之后便是滔天怒火,陆白羽咬着牙问:“我去杀了他们!”
陆秀秀点头又摇头,因为被缝住了嘴,嘴里的语调也不甚清晰,囫囵一团。
陆白羽听不出什么好歹,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我来。”薛重说。
忽然,外面传来不轻不响的脚步声,由上及下,沈逐侧头瞧了眼。
白色袍角顺着楼梯露出一角,很快,那身影往下走了几阶,又露出一片鹅黄色,是薛重和陆白羽下来了。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圆脸长眼少年,身上穿着灰色马褂,低垂着脑袋,而那张脸赫然是李芽。那少年身后,隐隐一抹青色身影。
很快他们穿过院子,走进屋里。
一进屋子,陆白羽就将“李芽”往地上扔了过去,怒瞪着李掌柜,右手放到腰侧握住剑柄,剑直指对方。
李掌柜看着地上的“李芽”,脑子倏然嗡住,双目直愣,一脸呆滞。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颤抖着手,小心地将人翻过来,“冲儿?冲儿!冲儿……”
他又喊了几声,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就在陆白羽打算一剑刺穿对方之时,李掌柜蓦然双膝跪地,双手猛然抓住他的裤脚,急喊:“你们是仙人,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能不能求求你们救救冲儿,我愿以死谢罪……”
陆白羽一脸厌恶,将衣袍抽出,“他死了,你也该死。”
剑气如虹,但却被一道青色身影挡住,陆秀秀张开双臂,站在一边拼命摇头。
“秀秀!”
眼看剑气离陆秀秀只差毫厘,突然掉了弯,直冲颈侧而去,就在这时陆秀秀被猛地拉向右边。
陆白羽霎时松了口气。
“呜呜呜……”陆秀秀双手快速比划着。
陆白羽见状,连忙喊了声:“薛兄,帮个忙。”
沈逐转眼看过去。
薛重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抹香灰,他捻了捻手指,抬手在空中一横。
骤然间,陆秀秀嘴边的红色麻绳消失不见,眼睛圆玉润透,露出一张白皙可爱的脸。
这人什么来头?
没等他多想,旁边的陆秀秀却已开了口,声音已不似之前嘶哑,但因为太久没说过话,她说得断断续续,像是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但是陆白羽还是听懂了。
“不,杀人,不好,天谴。”
说完,她指了下天,之后又指了下地上的李冲,一字一句说:“我杀了。”
陆白羽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因为这样他才更加难受。
陆秀秀是想告诉他,虽然李家父子害了她,但她也杀了李冲。
修士杀凡人,会天谴缠身,而她不想陆白羽因她而遭。
“可若不是他们,你也不会每日被迫吸食他人魂灵,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陆秀秀此前被李掌柜祭了太多的亡魂,身体里早已不知承受了多少的**牵绕,此刻身形已然虚虚晃晃。
赤霄剑不断争鸣颤动,陆白羽握剑的手愈发紫白,陆秀秀仍旧挡在他前,与他对峙着。
一边的李掌柜仍不死心,抓着椅子扶手爬起来,径直走到床边,他不知道要干什么,双手死死抓住床尾,然后用力往外一拖。
刺耳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然后众人发现那床的右侧是块空板,并不像寻常床四边封住。
接着,那床底下露出一双脚,接着就是绿色的衣裙,等到被完全拉开的时候,沈逐瞧了眼站在右边的陆秀秀。
床底下的人没有一丝呼吸,但皮肤鲜活,整个人像睡着一般,只是脸色苍白。
陆白羽瞪着眼睛立马瞥向陆秀秀,对方倏地低下头。
李掌柜迅速跑开,将桌上的碗端起,跪在地上手里拿着刀正准备往陆秀秀身上割,一道灵力将他手上的刀掀飞。
陆白羽此刻已是暴怒边,愤声吼道:“滚!”
“从你将陆秀秀带回来时,他就已经被你害死了。”沈逐冷声说。
李掌柜:“你什么意思?”
“换句话说,陆秀秀就是李芽的死劫。”沈逐看向旁边的陆白羽,冷淡道:“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天道不可欺,你改了李芽的命,那原本的劫自然就落到了与李芽命格极为相似的李冲身上。”
许是这话里的意义有些刺激,李掌柜颤了下,扶着门一阵恍惚。
良久,他浑浊发灰的眼珠四处终于动了下,一下一下的抽搐着,死死瞪着双眼,一脸狰狞,怒声大喊:“不可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