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与鸢尾鱼 第1章 super

MAMA颁奖礼后台。

空气，永远混杂着定型喷雾的甜腻、汗水的微咸，以及一种紧绷的、名为“期待”的电流。

SEVENTEEN的待机室里此刻正上演着获奖后的标准流程：拥抱、尖叫、工作人员匆忙的脚步声、还有成员们互相整理衣领和麦克风的窸窣声。

工作人员像上了发条般穿梭，急促的脚步声与“麦克风检查”、“补妆！”、“衣服快整理！”的指令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片混乱又亢奋的背景音。

“哇……大发，真的，真的拿到了！” DK 的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颤抖，一屁股瘫在化妆椅上，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上一点亮晶晶的汗水和可能的泪花，咧开的嘴角却怎么也收不回来。

旁边，忙内 Dino 的状态更甚，他拍着自己还在微微发抖的膝盖，脸上是兴奋过度的红晕，声音都带着点尖：“哥！刚才在台上，我的腿真的在抖，感觉下一秒就要不受控制地跪下去了！心脏快跳出来了！”

夫胜宽正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整理着被汗水濡湿了一缕的刘海，闻言翻了个极其优雅的白眼，镜子里映出他带着促狭笑意的脸。

“跪下去？呀，Dino呀，那你得先问问胜澈哥同不同意。他可是队长，要跪也得他先跪，这叫长幼有序，懂不懂？” 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毒舌和一点不易察觉的宠溺。

话题中心的崔胜澈正安静地站在稍显僻静的角落，背对着大部分喧嚣，任由造型师踮着脚帮他调整耳麦的接收器和缠绕的线。

他脸上挂着得体的、属于队长在荣耀时刻应有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但那双总是明亮如炬、充满力量的眼睛，此刻的焦点却有些飘忽，没有完全落在眼前忙碌的助理身上，更像是穿透了墙壁，落在某个未知的虚空。

在听到夫胜宽那精准的“cue”，他嘴角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扯出一个更深的、却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依旧没接话茬，只是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全圆佑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如水，先是精准地扫过角落里的崔胜澈，将他细微的僵硬和游离尽收眼底，然后才转向旁边正仰头猛灌矿泉水的权顺荣。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背景噪音：“Hoshi呀，慢点喝，小心呛到舞台上去。” 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天气预报。

权顺荣被水呛得咳了两声，放下水瓶，长长地、夸张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肺里的紧张都吐出来：“紧张死了！真的紧张死了！不过，圆佑哥，”

他转向全圆佑，眼睛亮晶晶的，“刚才宣布的时候，你的表情管理简直是艺术品！完全看不出来紧张，太帅了！”

全圆佑淡淡地“嗯”了一声，视线已经落回自己亮着屏的手机，指尖滑动着。

“心里在数质数。”

一阵轻松的笑声在待机室漾开。这时，工作人员探进头来，声音带着催促：“SEVENTEEN，准备一下！”

如同按下了某个开关，成员们瞬间收敛了嬉闹，条件反射般进入工作状态。

衬衫下摆被利落地塞进裤腰，歪掉的领结被迅速扶正，麦克风线被重新捋顺。大家互相拍打着肩膀，用眼神传递着“加油”的信号，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蓄势待发的专注。

崔胜澈深吸一口气，那气息仿佛带着重量，沉沉地压入肺腑，试图将心底那丝难以名状、不易察觉的游离感彻底压下去。

他抬起手，清脆地拍了两下掌，声音恢复了惯常的、能安抚人心的沉稳：“孩子们，都打起精神来，我们是最棒的！”

“内！！” 成员们齐声回应，士气高昂。

然而，这高昂的士气在几分钟后，被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瞬间冻结。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颁奖嘉宾——刚摘得青龙影后的演员金雪琳xi，以及，KPOP的传奇前辈，郑在元xi！他们将共同颁发今晚的年度专辑大奖！”

主持人的声音通过待机室的音响清晰传来。原本还在小声说笑的成员们，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金珉奎（Mingyu）刚拿起水瓶的手顿在半空。

徐明浩（The8）整理袖口的动作停了下来。

李知勋（Woozi）原本低垂看手机的头猛地抬起。

夫胜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角落里的崔胜澈。

崔胜澈背对着墙上的直播屏幕，身体轮廓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峭。

但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在听到名字的刹那，他原本放松垂在身侧的肩膀线条骤然绷紧，像一张瞬间拉满的弓。

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几乎能听见骨节摩擦声的滞重感。他的目光，沉甸甸地，投向那面正在直播舞台画面的屏幕。

巨大的屏幕上，聚光灯如同倾泻的银河，聚焦在舞台中央。

金雪琳。

她身着一条剪裁极尽简约却无比高贵的银色曳地长裙，布料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勾勒出窈窕的身姿。乌黑的长发挽成优雅的发髻，露出光洁的脖颈和线条优美的肩颈，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影后加冕后的从容与璀璨，光彩夺目，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而站在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共同执掌着那个沉甸甸信封的男人。

郑在元，一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KPOP某个辉煌时代的大前辈，同时，也是金雪琳那段众所周知的、曾经轰动一时的前男友。

屏幕的光映在崔胜澈脸上，明明灭灭。他脸上的血色似乎褪去了一些，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那双总是明亮而充满力量的眼睛，此刻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按捺在平静的水面之下，只有紧握的、指节微微泛白的手泄露了一丝端倪。

“哇……” 李硕珉无意识地发出一声轻叹，打破了待机室里令人窒息的沉默，随即又赶紧捂住了嘴。

舞台上，流程还在继续。金雪琳和郑在元配合默契地念着提词卡，语气轻松，笑容无懈可击。终于，念到了那个名字：

“获得2021 MAMA年度专辑的是——”

短暂的停顿，制造着悬念。

“SEVENTEEN！恭喜你们！”

掌声雷动。成员们如梦初醒，互相推搡着，带着复杂的心情准备上台。崔胜澈被推到了最前面，他迈步的动作似乎比平时沉重了一分。

通往舞台的通道很短，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却又很长，长得仿佛要穿越一片无形的荆棘之地。

聚光灯汇聚成的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能灼伤皮肤。

崔胜澈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盖过了现场的掌声和音乐。

他强迫自己调整呼吸，挺直背脊，脸上重新挂上属于SEVENTEEN队长S.Coups的、无懈可击的自信笑容。

他走上台，视线第一时间锁定了颁奖台后的那个身影。金雪琳也正看着他，眼神交汇的刹那，她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一点，带着只有他能读懂的安抚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郑在元站在金雪琳旁边，脸上是前辈温和鼓励的笑容，目光落在崔胜澈身上，平静，深邃，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崔胜澈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带着无形的压力。那不是敌意，更像是一种……评估？或者是对“后来者”的某种考量？

崔胜澈无从分辨，只觉得那目光像探照灯，让他内心深处某些不愿示人的角落无所遁形。

全场似乎有瞬间的凝滞。

无数的镜头对准了这三人同框的历史性画面——现任男友、颁奖女友、以及女友的传奇前男友。

空气里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弦被骤然拉紧，绷到了极致，连背景播放的激昂音乐都显得遥远而失真。台下观众席爆发出比之前更响亮的欢呼，但其中也夹杂着清晰可辨的、兴奋的窃窃私语和倒抽冷气的声音，汇成一片模糊却充满窥探欲的嗡鸣。

崔胜澈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看向金雪琳手中的奖杯。他走上前，微微鞠躬，双手接过那个沉甸甸的、象征着荣耀的水晶奖座。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金雪琳递来的手，微凉，带着一丝薄汗。

“恭喜。” 金雪琳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来，清亮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喜悦。

“恭喜，实至名归。” 郑在元的声音随后响起，低沉有力，是前辈对后辈的肯定。

“康桑密达！非常感谢！” 崔胜澈对着立麦，声音洪亮而稳定，充满了获奖的激动与感恩，每一个音节都控制得极好，完美地掩盖了喉咙深处那一瞬间涌上的、几乎让他失声的干涩与紧绷。

他再次深深鞠躬，九十度，对着两位颁奖嘉宾，也对着台下那片沸腾的、属于SEVENTEEN的星海。

回到后台，那根紧绷的弦并未放松，反而因为脱离了公众视线而显得更加诡异。成员们围上来，拥抱拍背，但眼神里都多了点小心翼翼和欲言又止的八卦。

夫胜宽凑到崔胜澈身边，压低声音，语气是毫不掩饰的震惊和无语：“哥……刚才……那是嫂子……和……郑在元前辈？？？一起颁奖？？？给我们？？？哇……这什么电视剧剧情啊我的天……” 他夸张地捂住了胸口。

全圆佑推了推眼镜，冷静地补充：“收视率要爆了。节目组估计在开香槟。”

金珉奎挠了挠他浓密的头发，脸上是货真价实的困惑，他凑近崔胜澈，压低声音，带着点憨直的天真问：“所以……哥，你刚才在台上……手……是不是有点抖？我看你接奖杯的时候……” 他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崔胜澈正低头整理着被弄乱的衣领，闻言没好气地抬起眼皮瞪了他一眼，眼神带着警告：“你看错了。是奖杯太重。” 他的声音有点干哑，但语气斩钉截铁。

李知勋抱着手臂，慢悠悠地飘过一句：“重的是心情吧，哥。”

这时，忙内 Dino 像只灵活的小动物一样挤过人群，钻到了崔胜澈面前。他的小脸皱成一团，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耿直和毫不掩饰的担忧，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一圈竖起耳朵的哥哥们都听见。

“哥！我们一会还要直播，嫂子不能跑了吧” 他甚至还做了个“跑”的动作，表情无比认真，写满了“哥你可要看好嫂子啊”的忧虑。

“噗——” 不不知是文俊辉还是洪知秀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极力压抑却还是漏了馅的笑声。

崔胜澈只觉得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了两下，一股无名火夹杂着说不清的烦躁猛地窜上来。他伸出手，作势要去敲 Dino 那颗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脑袋瓜，语气带着点恼羞成怒的咬牙切齿：“呀！臭小子！胡说什么呢！找打是不是？！”

Dino 灵活地躲到洪知秀身后，紧紧抓住Joshua的胳膊当盾牌，还不忘探出半个脑袋，语速飞快地继续“补刀”，带着点委屈和不解。

“我说真的哥！嫂子跟……跟这位郑前辈同台颁奖，这么重要的事，你之前都不知道吗？哥你是不是不小心做了什么惹嫂子生气的事情了？不然怎么会……” 他没说完，但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哥你自求多福”的同情。

“Dino 呀……” 洪知秀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伸手轻轻拦住了还想越过他去“教训”忙内的崔胜澈。

他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好了好了，别闹你胜澈哥了，他今天够累的了。” 他转向崔胜澈，从旁边拿起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自然地拧开瓶盖，递了过去，“Coups，喝点水，润润嗓子。直播马上要开始了，调整一下。”

虽然语气是打圆场，但他那双弯弯的笑眼里闪烁的光芒，明显出卖了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内心。

崔胜澈接过水，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干涩灼热的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清明，稍稍压下了心头的燥意和那丝盘踞不去、越来越浓的……酸涩？还有一丝茫然。他最近……应该没做错什么事情吧？

难道是上周偷偷和成员们出去喝酒被发现了？还是上次她推荐的电影自己说睡着了其实是打游戏被她识破了？无数个细小的、可能惹她不快的瞬间在脑子里飞速闪过，却抓不住重点。

他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这样就能把台上那几秒钟令人窒息的三人同框、台下那窥探的嗡鸣、以及后台这些家伙带着八卦和担忧的调侃眼神统统甩出脑海。

他刚拿起自己的私人手机想问问情况，屏幕就亮了。

屏幕解锁，一条新信息赫然躺在通知栏顶部，发件人：【宝贝雪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