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暖炉已熄,但并不冷。阳光透过窗户映在床纱,让人瞧着暖烘烘的。
江淮漪动了动身子,身体好像被包裹着,她缓缓睁开眼。视线里只有横桥映雪般的锁骨。
腰间被人紧紧圈着,头顶是一阵阵平稳的呼吸。
裴循就这么抱着她睡了一夜。
“醒了?”
江淮漪微微抬头,裴循温润的笑看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循的脸色貌似比以前红润了。
她点点头:“殿下早就醒了吗?”
“嗯。”裴循亲了亲她的额头,“时间还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江淮漪蹙起眉头:“殿下,你忘了我说的话了吗?”
“阿衡说的话我怎么会忘记,但那日阿衡只是说不让我亲你,却没说不让我亲你何处。”
“殿下。”江淮漪道,“你说的非常有道理,所以从现在开始,哪里都不准亲。”
裴循又一次亲了她的嘴角。
“不要。”
“你昨日不是说听我的话吗?”
“现在不太想听。”
江淮漪有点生气,也些许恍惚。她感觉裴循变了,变的比当初更喜欢黏着“她”,甚至有点小孩子气。
这是不是说明,以后利用裴循就更便捷了。
裴循蹭了蹭她的鼻尖:“阿衡。”
江淮漪感觉不妙,立刻缩进被子里:“殿下时候不早了赶紧去用早膳吧。”
被子里渐渐透出光,江淮漪因为攥住被褥双露在外面。
裴循禁锢住她的手腕,叠在他怀里,温声道:“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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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府前厅内,此刻正站着一人,他胡须发白,眉眼廉清,身着蓝色常服,神色淡然。
待江迟出现在他视线内时,他微微躬身行礼:“下官张衍,参见尚书大人。”
江迟落座主位,身侧的茶他悠悠捻起,又泼在地上:“来人,茶凉了。”
张衍依旧是行礼姿势。
江迟不紧不慢的欣赏厅内绝画,待新茶上桌后,他还未入口,又道:“太烫了,换茶。”
张衍自是知道江迟是在故意刁难他,来尚书府前,他早已想到会发生什么。
张衍忍不住开口:“大人叫下官来尚书府,可是常岭那边有什么需要交代。”
江迟终于肯让他起身:“张大人上次让你考虑的事如何?说是七日之内给回复,这可都最后一日了。”
“大人药方里的那些药材价值连城,并非常岭百姓怪疾所需,况且常岭百姓患怪疾多月,如今诊治后已大好无需再拨款入药。”张衍拱手,“大人宅心仁厚心系苍生,下官替常岭百姓多谢大人的关心。”
“都说张大人聪明,怎么到本官这里就变得呆愣,这么喜欢装疯卖傻呢?”
“下官不太明白大人的意思。”
“张衍你是真不懂假不懂,别在本官面前装的这么廉洁奉公。当初如何入朝为官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张衍心头一震。
“对了,别忘了你那两位掌上明珠还在本官手里,是叫……青雨和青霜?”江迟笑道,“若你还想让她们安然无恙,那就照我说的做,本官保证不会动他们。”
—
裴循才离开澹沁阁,雨渐渐又下了起来,冲刷着青瓷瓦片,淤泥四散。
江淮漪撑伞穿过长亭,去的时后院的方向。
她到时,温淳卧房的房门微微敞开。江淮漪推门而入,看到了地面上覆着一层脚印。上面染着血迹。
里屋传来一阵闷哼,江淮漪轻轻走到隔屏附近。透过隔纱看到一人精疲力尽的倚在榻边。
只听那人轻轻一笑:“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到你,阿衡。”
“你倒是谨慎,温公子。”江淮漪走到温淳面前,盯着他心口的伤,“你也有今天。”
“我经常有今天。”温淳扶着榻边微微立起身子,“今日阿衡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不和你那世子殿下你侬我侬去了?”
“我今日来就是想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江淮漪道,“我刺伤你这件事世子一字未提,甚至替我解围,若不是他对江淮漪用情至深,你我如今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温淳轻笑:“若与你死在一起,也倒是件趣事。”
江淮漪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便转身要离开。
“阿衡,我受伤了,不帮我一把吗?”温淳委屈喊道。
“放心,你死了我会替你收尸的。”
忽而,身后传来“咚”的一声,江淮漪回过身,竟发现温淳奄奄一息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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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入了夜,雨水变得淅淅沥沥。
后院的窗户发出暖光,江淮漪手里拿着瓶药粉,一点一点的撒在触目惊心的伤口。
青霜端着一盆清水进屋,江淮漪示意让她在外守着。
她将毛巾拧干,叠成块状覆在温淳的额头。温淳倒下后,身体冰冷高烧不断,心口的那一箭带着毒,只差分毫便可伤他性命,可见是个用箭的好把手。她让青霜偷偷请大夫来诊治,这儿大夫才离开不久。
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那双好看的眸子不再那么明亮?
“恭喜你温公子,又活过来了。”江淮漪冷冷道。
温淳视线有些模糊,但听声音就知道是阿衡在他身边。他沉默着,尽管看不清但眼神还是跟着她的动作。
江淮漪发现他额头的毛巾有些小,便想换一块给他。她伸出手覆在温淳的肌肤。
“烧退的差不多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温淳看着她,一语未发。
江淮漪看向窗外:“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不然世子那边不好交代。”
温淳一把抓住江淮漪的将要离开的手。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江淮漪莫名其妙:“我为何要杀你?”
“我在这让你并不好过,今日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杀我?”
“我为何要杀你?”
她忽而明白温淳的意思:“我并未杀过人,也不想杀人,若仅仅只是因为你在世子府对我产生威胁我就杀了你,那我岂不成了弑杀之人,更何况就算我杀了你世子会帮我兜底,可你背后的人会千方百计找我寻仇,我该如何自处?”
温淳有气无力的笑了笑:“你真是有趣。”
江淮漪扯开他的手:“我并不想让自己身处险境。我曾经就对你说过,只要完成江迟让我去做的事,那我便可以护住阿娘,和她远离京城。此外,其他事皆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阿衡我如今才看清,你竟然比街上孩童还要单纯,比对牛弹琴这个词还要可笑。”
江淮漪不想多说什么,她和温淳本就是两种人,再怎么解释对方也不会明白。
她从始至终,想要的就只有离开世子府,脱离江迟的掌控,仅此而已。
—
今天天气大好,江淮漪带着青霜打算去锦桓的如意阁瞧瞧。马上就是灯祈节,京城的街道到处挂着五颜六色,与众不同的花灯,她精心挑了一盏作为锦桓开张的礼物。
如意馆自开张后生意就火爆,邻街十里名头大响,因是卖饰品胭脂的商铺,来往的尽是女子或者和自家姐妹一同前来。
江淮漪刚踏进大门,就瞧见锦桓正在欣喜的接待客人。锦桓注意到江淮漪,笑着示意让她随意逛逛。
等结束后,锦桓一把握住江淮漪的手:“我可是期盼你许久了,怎么今日才来?”
“最近事情太多了,实在抽不开身,你瞧我这不得空就来找你啦?”
锦桓将她带进休息的屋子,兴高采烈道:“你瞧我这如意坊如何?”
“特别特别好,我很喜欢!”江淮漪看了一眼屋外的装饰,“灵秀又不失大气,让人看着就想进来买你的胭脂。”
锦桓欲要说话,屋外忽而传来一位姑娘的的哭声。
“就是这家店,自从我用了这家店的东西,我的脸就变成这副模样了!”那姑娘摘下面纱,脸上触目惊心的红斑让在如意馆的顾客发出惊叫。
“她的脸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好吓人,方才听她说是用了如意馆的东西,别买了,我们赶紧走吧。”
“我早就听说如意馆的东西不干净,姑娘们还是离开吧。可别跟这位姑娘一样毁了容貌。”
尖叫声吸引了街边行人,如意馆门前顷刻被爱凑热闹的男女老少围住,就连隔壁卖丝绸的老板都赶来凑个热闹。
江淮漪狐疑的看了锦桓一眼。这声响似是有人刻意来找茬。
锦桓朝她笑着摇摇头:“没事阿漪,你不用担心。”
两人回到接客的大厅时,如意馆已经被堵的水泄不通。
锦桓走向那生了红斑的小娘子:“姑娘,我是如意阁的老板,可否让我看看你的脸?”
锦桓搬来座椅扶她落座,又让人沏了杯茶。
女子眼泪在眶里打转,没有摘下面纱的勇气。
“你看了又能如何,我的脸就是因为用完如意馆的东西所以变成这样!你让我以后怎么办,被其他姐妹看笑话吗!”
“你先别着急。”锦桓柔声道,“你的脸并非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但需要让我看一眼。我是这儿的老板,若你用如意馆的胭脂才变成这样,我也应当负起责任。”
小娘子听到可以恢复原来的模样,有些不确定的看着锦桓。
锦桓点点头。
最终犹豫下小娘子选择松摘下面纱让她一试。
面纱落下,白皙的皮肤被似胎记般的占满了大半张脸,还有密密麻麻的小痘子聚集在一起。
锦桓仔细观摩那些红斑,皱着眉头沉默了一阵子。
有几人本就是来看热闹的。见锦桓神色不对劲,火上浇油喊道。
“这么久了,还没想出法子吗?骗人的吧!”
“这如意馆趁早盘给旁人算了,我看是开不下去喽!”
小娘子迅速将面纱带上,急道:“可以恢复吗?”
锦桓神色舒缓,浅笑拍了拍她的手:“自是可以。你等我一下。”
她跑出后门,不一会儿,拿着一个小瓶子又回到了如意馆,将小瓶子里的药丸倒在小娘子手心。
“吃下这个,不出一个时辰你就会恢复。”
小娘子露出极不信任的眼神看着那颗绿色的药丸。下一秒,锦桓竟毫不犹豫的吞下:“放心吃,没有毒。”
女子脸色颤抖着,看了一眼锦桓,最终吃下药丸。
锦桓站起身,随意扫了一眼看热闹的人,还可以,不算少。
“这位姑娘并非毁容,而是用了相冲的胭脂过了敏。”
“但也请各位不要误会,她用的并不是我们如意馆的东西。”
“你是如意馆的老板,你说不是就不是?那位姑娘可是亲口指认用的是你如意馆的东西!”
“是啊!”
“就是就是,哪位姑娘会拿这种伤害自己的事栽赃别人!这不傻吗不是!”
锦桓没忍住笑了一声,接着拿起身侧的小罐子:“大伙请看,这是如意馆的自己制作的胭脂,涂在皮肤上清透,不会让人觉得滑腻。香味也不会很重,带着很淡的清香,这些在如意馆买过胭脂的姑娘都知道。”
馆内有几位娘子点了点头。
“若其他姑娘们不信可以拿起任意一瓶涂在肌肤上。免费,我不会让你们付钱。”说完,几位大胆的娘子开了一瓶自己不常用的胭脂,涂抹之后,面面相觑。如意馆门外的看笑话的人也拿了两瓶涂抹一番。
疑道:“是又如何?这和那姑娘有什么关系?”
锦桓道:“大家再看这位姑娘的脸,她说刚用完如意馆的东西,可她的脸上确是滑腻不止,甚至带着亮光,香味也比如意馆的香味浓重,这怎么能是如意馆的东西?
虽是面纱遮住了容貌,但总归还有未遮到的皮肤,大家观察一番,果真和老板说的一致。
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其中有一人道。
“那这位姑娘为何诓骗别人呐,这不是胡搅蛮缠吗这不!”
此声一出,舆向又开始指向那位受了脸伤的小娘子。
小娘子一时间不知所措,话都说不出来:“不是……我……”
“你们看!她的脸是不是已经好了!”
募地有人叫道。
小娘子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脸,摘下面纱又照了镜子,竟激动的跳了起来。
“好了!我真的好了!”
江淮漪也没忍住歪头瞧了一眼,果真是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几十双眼睛瞬间齐刷刷盯着她得脸,那姑娘皮肤本就白皙,没了红斑后,竟有一种水出芙蓉的美。
“这还不到一个时辰呢,神啊!”
“那药丸是什么,若是吃了我的脸也可以好吗?”
“姑娘你的脸只是轻微红肿。”锦桓拿了一瓶药膏给她,“每日一涂,不出三日便可恢复。”
如意馆的姑娘“嗡”的一声涌到锦桓身边,将她裹的严严实实。
“那我呢老板,你看看我的脸,可是有什么诊治方法?”
“老板你看一眼我的脸,最近气色都不好了!”
江淮漪被挤出锦桓身边,这才发现如意馆的顾客比来时多了不只几倍。
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
如意馆今日生意爆火,锦桓忙到和她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等快入夜时,锦桓这才关了铺子留她在附近的饭馆吃顿好的。
“阿漪,你应该猜到了?”
江淮漪有些不确定:“那个脸生红斑姑娘真是你安排的?”
锦桓笑道:“嗯,不过你放心,她的脸只是画的罢了,并非真的过敏。”
“我好像有点猜到你为何要这么做了。”
“我虽经商两年,但江南毕竟比不上京城。京城这种地方,走几步就会看到一家铺子。几千家胭脂铺根深蒂固在这,我若不用些手段,只是在这附近十里红火,那就不像我了。”
“你要打响如意馆的名头,我能理解,可是为何偏偏用这种方式?”
“若是去敲锣打鼓,价钱减半,生意也只是好一时。若是老生常谈,论资八卦,可就不一定了,人总会有无聊的时候,今日发生的事若谈起来也算是件趣事,你说我听,我说旁人听,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别人知道京城还有一家叫如意馆的铺子,岂不欢喜?”
江淮漪崇拜的看着她:“锦桓,你真的好厉害啊,我都没想到过还可以这样!”
锦桓笑了笑:“ 毕竟也开了两年铺子,这点手段我还是有的。阿漪,来,尝尝这道菜。”
江淮漪咬了一口嘻嘻道:“多谢锦桓姑娘!哎,不对,锦桓你可有小字,总觉着锦桓两个字太生疏了。”
“没有。”锦桓手里的菜掉入碗中,“没有小字。”
“那我就叫你小锦儿吧,这个名字如何!”
锦桓愣愣看着她,随即笑了笑。
“好听。”
—
月明如昼,因灯祈节的缘故,街上的人比以往多了些。
饭局结束后,锦桓派人送江淮漪回世子府,
整条街人群熙攘,五光十色的灯看着江淮漪眼花缭乱,比白天瞧着美了好几倍。
江淮漪让锦桓派来的人先行离开,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随意逛逛。
“救……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街边昏暗小巷忽而传出一道尖叫。
路过的行人停在巷口,因视线太过昏暗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瞧一瞧。
江淮漪停留了几秒,看了眼方才给世子买的花灯,继续往前走。
“求求你,救救我好不好。”
江淮漪再次留住脚步,她握紧花灯的提柄,看了眼巷口,此时巷口寥寥几人。
江淮漪走进巷子,漆黑的巷口如同无尽的深渊。
江淮漪不会去救她,别人都在害怕,她也害怕,况且殿下还在等她回家。
犹豫间,身体已经往回世子府的方向走去。
“你们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我恨你们……”
江淮漪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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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抉择(大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