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白屈:不是,怎么还有我的事情?你们敞开心扉的时候,不要带我啊!
女生咳了一声,可能她的喉咙里还有豆腐脑吧,她说:“咳咳,嗯,哥确实问过我。”
又想到生煎包店的老爷爷。
吕白屈添油加醋道:“那个老爷爷以为他是我爸呢,小屿你说能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吗?所以我叫他来问问你,毕竟我觉得……”
女生的视线故意上下打量了顾瑾蓝。
她续说:“我觉得AAA嘎蛋顾师傅,长得也没有这么离谱嘛。”
很正常的大衣,很正常的一副黑框眼镜,就是胡子没有刮,头发略显得乱了点。
顾瑾蓝平时也不注意形象的,对他来说,能保暖不冷着就行。
所以大爷的话,对顾瑾蓝有点打击。
细想之前,顾瑾蓝他随便地出门购物买日用品,又随便地陪顾锦珊喝酒吃席应酬。再加上,今天吕白屈还说什么“奔三催婚”,他就慢慢地,一点点地,想用镜子看看自己得不得体。
而陈屿就是询问的最好人选。
面前这个困扰他一个夜晚的人,是不是也觉得他不修边幅,邋里邋遢?
好在意。
好想知道。
好想听到山谷另一头陌生的呼应。
直到顾瑾蓝听到陈屿的“可以等我多和你相处之后,再回答吗”。
这句话是不是就告诉了顾瑾蓝,陈屿不觉得他邋遢?不觉得他是个脏兮兮的人?陈屿有洁癖啊,是不是这样就被短暂地认可了?
可是顾瑾蓝又听到陈屿说。
“我还能有更好的回答。”
什么更好的?这句话还不够吗?
陈屿又说:“我不能很简单地把这个问题略过去……前提是你也想,正经地得到回答。”
难道他的问题不够正式?
顾瑾蓝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心里慌乱了。
守林人听到树林外面奇怪的动静,以为是自己的呼喊终于有了答复,他仔仔细细寻觅了好久,却发觉对方居然在怀疑他呼喊里的真心。
怎么会这样。
顾瑾蓝以为他是很认真地在问,脸上的表情应该和毕业答辩的时候一样吧,紧张着,又有点后退不能。
那下一步……
吕白屈低着头刷手机。
顾瑾蓝也不能现在去看手机找吕白屈帮忙,这样太不尊重人了。
所以。
所以住在白桦林之后,悬崖峭壁之上的守林人,他立马打开了自己的房门,他连猎枪都忘记背起,就跑向了声音的源头。守林人越过了积满黄色白桦叶的屏障,他有点恼怒,为什么昨天不去扫干净落叶,为什么昨天不把厨房的地也拖一下。
守林人站在桦树林里,他借着白桦树空空的眼眶,说着:“我是很认真的!”
“亲爱的冒险者,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我是很认真的——”
还穿着麻布睡袍,头发散乱的守林人,着急又心焦地大声说,“我刚刚说的话,没有一字是敷衍,全部发自我的内心!如果冒险者,你可以来到我的面前,我将用匕首把自己的心脏剥出来给你看,用来证明我的真诚!”
“你快来看看,或者,你快回应我,让我知道你在哪个方向!”
哪个方向?
他在哪里?
要是他犹豫不决,那就由我,跑向他。
最终。
回响从树木的眼眶流转,白桦林有没有告诉那只冒险猫猫?
猫儿咬着唇,他站在白桦林的入口处,他分明看到层层树冠之下,那个心焦如焚的守林人,和他手上“通缉令”的画像……
如出一辙。
毫无疑问,他没有找错。
陈屿似乎忘记了吕白屈的存在,他的声音加大,像在悬崖边推了自己一把,他于坠入峡谷、坠入谷底花海之前。
他说:“那刚刚的回答,我也是很认真的。你就是一个很好的人,对我这样刚认识不久的……朋友,也很好。”
如果峡谷也有回响就好了。
因为陈屿知道,他哪能这么简单就评价了一个人,用单薄的词汇去形容多面的,甚至是丰富多彩的事物。
这样既不公平,也不合理。
所以陈屿惶恐,他在惶恐之下又不知所措,喝醉般,他的脑子逐渐稀里糊涂,逐渐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头。
小猫被虐待的后遗症无法更改,他像是被迫打开了大脑的保护机制。
陈屿愣愣地看着顾瑾蓝,缓缓眨眼。
顾瑾蓝却说:“……嗯,那我明白了。”
陈屿:啊?你明白什么了?
顾瑾蓝不好意思地别过眼睛,镜片之下,他的视线不敢直面陈屿:“我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陈屿也同样不好意思着,呆呆地低下头:“没有吧……”
嗯,没有。
小猫觉得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
顾瑾蓝声音渐轻,他扯开话题:“既然这样……我去你房间换一下花洒?”
“嗳?”
顾瑾蓝拿出一旁塑料袋里的花洒,解释道:“早上路过买的,这样你就不用多跑一趟了。”
看到顾瑾蓝手里的东西,陈屿的耳朵更烫了。
对他这么好干什么。
又不是欠他……
好吧,某种意义上来说,顾瑾蓝确实“欠”了陈屿,可是顾瑾蓝他并不记得陈屿猫的存在。
记得的,不过是一只略有遗憾的三花猫幼崽。
或许,顾瑾蓝连那只三花是公是母都不晓得呢。
陈屿伸手摸了摸发红的耳垂。
啊啊啊啊!
小猫在心里乱嚎。
真的好烦啊!
为什么刚刚要问我这个问题!
小猫的脑袋瓜卷起风暴,开始自动播放奥特曼的《奇迹再现》: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而。
顾瑾蓝在陈屿对面,平静地按下了小猫的左思右想:“因为看你昨天晚上有点够不到花洒?嗯,我……没有说你矮的意思。”
就算我要垫脚才能拿到花洒,但是换花洒又不用一直挂在上面换!
小猫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他可以自己换的!
可是。
这个邪恶的猫薄荷携带者,AAA嘎蛋顾师傅,因果红线另一头的顾瑾蓝,已经推开了陈屿的房门。
顾瑾蓝在房间里头:“白屈,你打电话给物业,让水工师傅关一下这一层的水阀。”
“啊?”
吕白屈放下手机,看了眼陈屿,“奥,等等啊,我丢一下桌上的垃圾。”
随即。
吕白屈翻了翻通讯录,打通电话。
“喂?嗯,六栋三单元这里。嗯嗯,关一下水阀,要修水龙头。十分钟后过来吗?好,辛苦师傅了。师傅到了在打给我,我挂了奥。”
电话:“嘟嘟嘟——”
陈屿捏紧了袖口,彩铃的声音荡在他脑海里,一股猫薄荷外加西瓜糖的味道包裹着他。
鼻子痒痒的。
而。
顾瑾蓝的好意,陈屿无法拒绝。
晚上又不知道要通多久的风,才能把猫薄荷的味道散开。
陈屿慢悠悠地站起身,然后他一顿一顿地走进自己的房间,他看到顾瑾蓝在研究他卫生间的花洒和水龙头。
顾瑾蓝已经拆下了花洒头,他拨开了花洒和水龙头的那根管子,说:“管子老化了,所以要关了水阀换新的。”
“嗯嗯。”
“再等一会儿吧,小屿你看这里,”
顾瑾蓝像是没有经历刚才那番事情,他把管子裂开处递给陈屿看,“里面的塑料管又发黄又硬邦邦的,还卷在了一起。”
陈屿不是很想靠近顾瑾蓝,就随便看了眼:“这样子。”
“是,所以要换就一起换吧。”
顾瑾蓝蹲下.身,拆开全新的花洒。
那只普普通通的花洒,让陈屿想起昨天晚上顾瑾蓝也是这样蹲着身子,在给他掏卫生间的下水道。
身影重合了。
陈屿的脑子酱成一团稠稠的黑芝麻糊,耳朵还没有褪色,他开口:“今天没有救助任务的话,我出一趟门。”
“啊?”顾瑾蓝抬头,“随你啊,你有事情忙的话,肯定以你优先的,我和白屈两个人也可以。”
其实。
其实是陈屿短时间内不太想和顾瑾蓝待在一块。
怎么说呢。
这好似是一种独属于自己的避嫌,只要自己看不到了,也就一切万事大吉,一切迎刃而解。
陈屿是个爱逃避的性格。
能跑就跑吧,能遗忘就遗忘吧,最好出一趟门回来,顾瑾蓝和吕白屈就忘了早上发生的事情。
这种只有学生年代才会出现的坦诚相待,怎么还会发生在这个28岁的人身上?
照理说,年纪越大,越是不会反思自身。
顾瑾蓝,真是个怪人。
陈屿也不知道出门能去哪里,反正瞎逛呗,总之他不想待在这个小屋子里,等到花洒换好了,他就离开。
抑或者,他坐公交车回一趟在乡下的慈善机构,去那里呆一整天,也不是不行。
总之。
总而言之,陈屿不想见到顾瑾蓝。
即使视线总是容易被顾瑾蓝吸引,耳朵也还是红红的。
小猫捡起地上不要的花洒头,丢入了垃圾桶。
不过一会儿。
外面的吕白屈接了一通电话,其后:“哥,师傅把水闸关好了!”
顾瑾蓝这才开始拆水龙头。
换东西的速度很快,陈屿的心思也不在这里,他呆呆地坐在马桶盖上,看着顾瑾蓝捯饬。
顾瑾蓝时不时说:“今天出去的话,记得带把雨伞吧。”
“要下雨吗?”
“前天那片乌云不记得了?”
哦,说的是狗妖的事情。
面前的人类把怪力乱神当成了暴雨将临。
小猫轻轻地应了声:“我看天气预报说不下雨。”
“那还是带着吧,或者……”顾瑾蓝用扳手拧着,“下雨的时候,你给我打个电话?”
陈屿:“奥……”
我才不打。
让大雨淋死本猫吧!
顾瑾蓝拧好水龙头,他大声说:“白屈,师傅还在不在啊?”
“啥?在的啊!”
“让师傅去开一下水阀,我试试花洒。”
“嗷嗷,好。”
本来在门口聊天的一老一少,声音渐远。
谈话声变成了水声,干净的水流从花洒头喷出,落在陈屿呆滞的眼眶里。
嗯,修好了。
终于!
顾瑾蓝笑着把花洒挂回原来的位置,对陈屿:“这样就好了。”
“嗯嗯,谢谢你。”
“不用。”
随之。
顾瑾蓝走出去,大概和吕白屈一样在和物业师傅聊天。
房间里独独剩下陈屿一只小猫。
小猫的脑子还是朦胧,像是蒙上了一层白粥,烫烫的、热热的还没办法巴拉干净。
陈屿伸出手背贴了下额头,有点热。
热也正常吧,毕竟他还活着。
冷了不就死了吗?
陈屿扭过头,去看卫生间的镜子。
镜子里的他,脸颊上飘着一片淡粉,像是掉色的胖年画娃娃。
“……”
小猫心虚地低下头,擦了擦脸颊,他看到挂在脖子上的玉吊坠。
还好,就算出什么事,苏怀玉给的护身符还在。
陈屿知道自己有苏怀玉这个底牌。
苏怀玉可是千年修为的狐妖,他可是华南地区妖怪的总负责人。有苏怀玉的妖力在,陈屿能保护顾瑾蓝和吕白屈,也能让自己危急关头维持人形。
小猫本是不怕的。
就是愈发熏红的脸,还有越来越烫的额头,都好似在告诉小猫。
有点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