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两人也有三年没见了。
上次见面,还是晏西冉翘了工作,陪贾思易一同复查眼睛。医生说贾思易的眼睛很难恢复时,他还在那开玩笑说,以后当不成加勒比海盗驰骋赛场,就当假勒比船长开个汽修店。
后来,医生又说晏西冉,眼睛要好好保养,运气好还有几率恢复。
一模一样的话听好几年,晏西冉早已到了能坦然接受的地步,也不会再像最开始那样,因为崩溃把医院作践个天翻地覆。
贾思易家就在汽修店对面的居民楼,时间赶得也巧,进屋时正好有人在收拾行李,面对面撞一起时,三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甚至是有些微妙。
晏西冉看着眼前不再稚嫩的少年,默默苦笑。
原本他想的是,只要他狠下心和过去的朋友切断联系,就可以避免和戚子期再产生交集。但没想到,自他回国后的两个月里,以前的同学他见了个遍。
贾思易很重**,曾经只说结婚对象是发小,两人稀里糊涂的交往结婚领证,把生活过的一塌糊涂,最后闹了个两败俱伤。
谁能想到,贾思易的前夫是他和戚子期高中时期就看好的学弟呢。
学弟自然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晏西冉,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褪下手指上的素圈甩到贾思易手里,“还你,以后两不相欠。”
贾思易看着手里的戒指刚想对着窗户扔出去,就听着身后的晏西冉淡淡说道:“楼下都是绿化。”
有些东西丢了可就真找不见了。
贾思易这才作罢。
饭还是要吃,只不过从相聚变成离别。
贾思易挑了家常去的店,进门就看见点完餐正坐着发呆的前夫,挑了个前夫旁边的位置,自顾自叹口气,“你这一走,下次再见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晏西冉正想宽慰朋友,余光注意到门口走进来的人,逼停了他想说的话。
“学长!”学弟也看见了进来的人,他的激动与喜悦浮在脸上,“你身体好些了吗,怎么没和西冉学长一起,又吵架了。”
正想着怎么偷偷溜走的晏西冉面无表情,他看着愣了下才朝他走来的戚子期,不合时宜想:真是巧啊。
戚子期眉梢一挑,显然和晏西冉想到一块去了:是真巧啊。
桌子从单人桌变成大圆桌,几人围成一圈,心思各异。
从见到晏西冉开始,大助理脸上的怒意就没消下来过,和小玉说悄悄话时恨不得把他耳朵咬下来,笑容也变得阴测测的,“说!你是不是对家派来谋害我老板的间谍,带我老板去酒吧的事是不是也是你干的。”
带老板探店却误触发一级警报的小玉更是欲哭无泪,小心翼翼瞅了眼正拿着扇子顺耳坠的戚子期,小声道:“你改名前叫车回,我改姓施之前姓钟。”
不光和学弟同姓,曾经还一家人进一家门呢。
听完学弟用关切的语言叙述往事,戚子期脸上并没有太过熟络或者亲昵的表情,一直是进来那副懒洋洋的姿态。他只说了句好久不见而后又斜歪歪靠在椅子上,耷拉着的眼皮遮盖住眼里的情绪。
这种漫不经心的动作让大助理和小玉都开始注意呼吸的频率。
就连被迫坐在戚子期旁边的晏西冉也下意识放轻了手里倒水的动作。
很明显,关系亲近的人都能注意到戚子期是在生气。
除了大助理车回格,戚子期身边还有八个助理,但这些人都是他接手家族事业后亲自挑选的,这才给了他游戏商场的娱乐时间。
悠地,戚子期展开折扇的同时,小玉已经把耳朵凑了上去。
“你知道我车祸之前的事。”戚子期语气平平。
这话看似平静,但隐含的重量却让小玉打了个冷颤,“读小学时和您同班过一段时间。父母离婚后我改名施玉,搬去了别的城市,和父亲联系不多。”
助理的话是真是假戚子期并不质疑,只抬起眼皮扫了眼车回格。见他点头,这才收了折扇,像是逗猫一样托了托小玉的下巴,脸上又浮现起熟悉的笑意,“慌什么,你子期哥哥就问问。”
阴晴不定、找茬狂魔 —— 是同行用来形容戚子期的脾气。
戚子期的目光扫过学弟,又多在闷头吃饭的的贾思易身上停留几眼,最后才看向沉稳静坐的晏西冉,见他只温吞地喝着水,那股想欺负欺负他的劲儿又冒出来,“又见面了,老同学。”
似乎很清楚戚子期收拾完别人就来收拾自己这件事,晏西冉的脸上挂着疏离但又和顺的微笑,“戚总。”
戚子期心情不错时,对路边的花花草草都会扬起笑脸,更别说晏西冉现在正处于他挑剔的审美神经上,自然是和颜悦色,“老同学用尊称显得多生疏,我就叫你名字了如何?西冉?”
晏西冉眼前赫然浮现起一副令人怀念的画面——是少年时期的戚子期用着不同的腔调喊他的名字。
初见时戚子期叫晏西冉这几个字时,腔调里总带着些许傲气与疑问。
后来他们熟悉了,戚子期总会开玩笑向别人介绍说这是西冉,他的新晋心头好。
再后来,他们关系更近了,戚子期的脾气也被养起来了,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喜欢软声软气地央求着他去做,尾音像把小钩子小羽毛刷扫着他的心。
原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可结果却是戚子期再叫晏西冉这几个字时,声音里满是冷冽与失望。
晏西冉好似被自己的名字吓到了,好半天没有说话,只是呼吸重了几分,勉强将这些记忆压回心底。
戚子期拿扇子在晏西冉眼前晃,“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名字只是个分辨你我的代号,随您高兴就好。”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戚子期舒爽的表情更盛几分,“好说。”
其实晏西冉的性格里是带着些懒的,他也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和戚子期斗智斗勇。毕竟不管他如何回答,结果只会是戚子期我行我素,甚至可能会在争执中损失更多,得不偿失。
佳肴摆满桌子,但氛围比旁边拼桌的路人更要冷漠。
戚子期嘴很刁,身体也不好,能吃爱吃的东西少之又少,除了精修厨艺班的大助理能哄着他吃上几口饭,就属上次晏西冉煮的面了。
想到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戚子期只感觉身体内部涌出一股热流,侧过头想去扇子逗晏西冉,被他预判动作躲开时少见的怔了下。
有意思。
戚子期玩味一笑,身体朝着晏西冉靠近,刻意哑起声音,“老同学,请你吃饭吧。”
戚子期每靠近半分,晏西冉的心跳就慌乱一下。
戚子期离得越来越近,晏西冉的呼吸也越来越重。
哪怕戚子期刻意保持着距离,晏西冉还是敏锐地嗅到了飘过来的茶香,是戚子期身上特殊的味道,醇厚浓郁。
晏西冉像是窒息过后的人猛地喘了口气,“为什么。”
“你子期哥哥钱多到没处花。”戚子期挑眉:“就当感谢老同学的收留。”
晏西冉借着倒茶的动作不动声色挪开了当前位置,“戚总不用客气,是我自愿的。”
“自愿”这词戚子期可太喜欢听了,凝结成霜的眼睛里满是渐渐融化的笑意,“那你子期哥哥的新家正在装修,老同学再‘自愿’收留我一段时间,如何?”
“抱歉,我要走了,下周二的飞机。”晏西冉表情很是认真,就连语气也带着郑重:“以后..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
对于晏西冉的离开,戚子期好似并不惊讶,只是说了句“这样”,而后坐了回去,不再说话。
晏西冉更是。
细碎的交流声消失之后,本来就尴尬的吃饭场景彻底冷下来,这种静默一直持续到戚子期的助理们放下筷子。
离开前,戚子期依旧沉默,只是站起来时意味深长看了眼捧握着茶杯的晏西冉,对着小玉抬了抬扇子,“走了。”
跟在戚子期身后的小玉刚出门又折返,吓得晏西冉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看见他把学弟叫了出去,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板问你什么就说,他现在心情很烂。”路过的小玉小声嘱咐,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眼“一级警报”。
学弟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小题大做了吧,学长就是只纸老虎,也就看着吓人,实际可温柔了。以前他和西冉学长吵架后,每次都是他先求和,早习惯了。”
“温柔?求和?”小玉满头问号,“谁?我子期哥哥吗?”
桌上只剩朋友,贾思易望着戚子期远走的背影,“哧溜”一下子滑到晏西冉身旁,表情更是一言难尽,“说实话,你是下面那个吧。”
晏西冉被口水呛了个半死。
“先不说戚子期的地位。”贾思易琢磨着措辞,“你现在完全被他的气势压着打,就连防守也是他进到哪儿你退到哪儿,根本没有对外人时的木头样。你得多喜欢戚子期才能这么没底线啊。”
晏西冉咳的更厉害了,耳尖闪过一抹绯红。半响,才怅然道:“我们很正常。”
正常到他和戚子期连拉小手的机会都寥寥无几。
感情的事,刚离婚的贾思易也没什么发表见解的资格。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和晏西冉的碰了下,“西冉,未来顺利。”
“事事顺遂。”晏西冉轻笑。
晏西冉走时才知道戚子期把账结过了,那种心底萦绕的不好预感又旺盛几分,喃喃道:“走吧,再不走,真就被套死了。”
邮件传来提示音时,饶是寒冷的冬季也响起漫天的惊雷,降下来的闪电将晏西冉雷了个外焦里嫩,屏幕上戚子期明朗而又张扬的坏笑照亮了他的眼睛。
这是一份不同于往常的医疗报告:
姓名:戚子期
年龄:30岁
心理状况:...因车祸失忆,患有创伤性重度失眠、酒精依赖度极高...
患者需求:睡觉
晏西冉面色骤然凝重,像是抓着救命稻草握紧手机。
他知道,
他这一生,注定要被戚子期套住,然后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