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无视背上的窃听符,拐了个弯摸去了内门弟子听早课的地方。反正总有人能发现她身上的窃听符,自不需她出手。
清风楼已经有不少弟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些闲谈。
云岫找了个很靠前的位置坐下。
一看见她,闲谈声莫名其妙顿了一瞬,转而变成了窃窃私语。
今早云岫与殷寒同桌共食的事,传遍了整个清风楼,估摸着很快便能传遍整个宗门。
那可是大师兄啊!他什么时候跟别人一起吃过饭?虽然大师兄很爱笑,但是,他很少主动亲近别人,云岫到底什么来头?她身上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够让百里长老收她为徒,又让大师兄对她这么特别。
云岫觉得目光要是能化为实质,她的后背早就千疮百孔了。
只是……这么多人盯着她看,就没有人发现她背上的窃听符吗?是她太高估他们了?
“羡慕她干什么?你们忘了,昨天她可是被吟衣师姐揍到跪地!”
“这是什么新鲜笑谈,我怎么没听到,你详细说说!”
“你落后了!”
“咳,且听我娓娓道来……”
云岫仔细听着,这人惯会添油加醋,把她说成面对强悍师姐,毫无反手之力的弱鸡。
可她明明成功躲过了花吟衣一剑啊!
这些弟子一点都没把她放在眼里,原本还压低声音,此刻已经变成正常讲话声。
只不过,她们的话题转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吟衣师姐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我见到她恨不得躲进地里。”
“你可别说了,她之前见到我,莫名其妙给了我一剑,说要跟我比试,结果把我摁在地上摩擦!完事了还骂我废物!呜呜!”这位弟子说着说着,开始哽咽。
“这么惨!”另一个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虽然你菜是真的,但真没人敢替你出头。”
云岫想起昨天听到的议论,花吟衣家中三代长老,她爹为人族战死,留下她一个孤女。
云岫同情她的同时,又想花吟衣是有钱的大小姐,下次见到她可以狠狠讹一笔,反正对方给的起。
只不过,人妖两族大战究竟有多惨烈,三年来她也听过这件事,但没记忆,就没什么感觉。
开课铃声在这一刻响起,门边走进来两道身影,云岫下意识抬头,就见刚才的闲谈主角花吟衣,一袭红衣如火,迈着自信的步伐,她身后一手拿书的长衫老者,欲言又止。
算了,孩子愿意来听课,迟到便迟到吧。
长衫老者很快就把自己哄好了。
花吟衣很少会来听早课,这些早课无外乎讲讲修界的历史,各类灵植长什么样……她自己都可以拿书看,何必听授课长老讲解。
她今天来是打听到云岫在这,不然她都不会路过清风楼。
弟子们见鬼一般看着她,不知道花吟衣来这有何贵干。在众人胡乱猜测的目光下,花吟衣十分自然地坐在了云岫旁边。
云岫:“?”
众弟子:“?”
云岫奇怪了,她跟花吟衣不熟啊,旁边那么多位置,怎么就坐她旁边呢?
花吟衣坐下来之后,又不跟她说话,眼睛盯着桌面。
此时,授课长老已经开始讲课,云岫也不好再换座位。
她听着老者在台上讲得神情激动,手舞足蹈,面色红润,讲灵植从土里长到开花、结果的生长史,以及什么样的灵植价值更高。
云岫听得昏昏欲睡,忽然想到自己在千木林摘的极品异色莲,瞬间精神了。
这应该能卖不少灵石。
就在她畅想着换了灵石后,要在大陆各个地方置购宅子,四处游历,不怕没有地方落脚时,老者已经放下了书,走下了讲台。
“说到极品灵植,不得不说说十四年前人妖两族大战。”
云岫:“……”
这两者究竟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
“十四年前,人妖两族交战,前任妖王陨落,我族亦失去了不少化神、渡劫期修士。后来一年,老夫路过两族交战的地方,就见那尸骸中长出了不少极品灵植,因受残骸遗存的灵力滋养,长的很是粗壮。”
云岫的脑中不自觉想着这个画面,满地残肢,土地被血液染成红色,夜色下,几株极品灵植吸食了血液与残骸中释放的灵力,长势喜人,夜风吹过,摇摇晃晃,像是在向路人招手。风里吹来血液的腥臭味……
她脑子懵了一瞬,总觉得自己真的见过这个画面。
“我们宗门在大战中展露头角,没有忘记祖师爷留下的族训,斩妖除魔,匡扶正义。”
他顿了顿,又道:“重点是匡扶正义,而非斩妖除魔,正所谓万物有灵,并非所有物种生来便会作恶,诸位执剑之人,应除恶,而非滥杀……”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一声厉喝打断:“我不认可!”
云岫刚才陷进了脑海中的画面里,乍然被花吟衣这声厉喝打断,一时心惊肉跳。
她顿时皱眉,总觉得自己刚才差不多要想起些什么。
“这位弟子,老夫讲的有何不对?”老者见过太多弟子,不记得花吟衣,自然不知道她爹死在大战里,平生最恨的就是妖族。
“妖族卑劣,只会带来杀戮,妖族存在一天,人族便不得安宁。执剑之人就应该杀尽天下妖,还四海清明,方不负手中的剑!”
老者摇头,叹道:“你杀心太重,妖亦有好妖,人亦有坏人,怎可尽数杀之?”
花吟衣冷哼道:“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她见云岫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抬手撞了撞她的胳膊:“云岫,我说的对吗?”
“啊?”云岫自己就是妖,要她怎么认同?
见她呆呆的,花吟衣不抱希望,转而看向其他弟子:“觉得我说的对的站起来!”
众弟子浑身一颤,终于还是屈服在她的威压之下,站起身来。
课堂里几乎所有的弟子都站了起来,云岫……云岫被花吟衣薅了起来。
老者不说话了,只余叹息。下课后,便拿着书本离开。
云岫觉得他的背影沧桑了不少。
经此一事,她算是见识到了人妖两族势同水火,她一定要藏好身份,不然,光是长青宗每人一剑,就能把她捅死!
“喂!刚才为什么不站起来?”花吟衣神色不满。
云岫随口道:“走神了,没听见。”
“走神?你到底是来听课的,还是来玩的?”花吟衣不解,叹了一口气,“算了,你长这么大才炼气初期,一看就知道没心思修炼。”
云岫目光幽怨地看她。
真是懂怎么捅她的心窝子。
花吟衣自知说错,咳嗽一声,将一个小巧的芥子袋塞进她手中,神情不自然:“昨天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里边是我这些年攒的一些丹药、法器、秘籍,还有一些灵石,做为赔礼。”
云岫用神识扫了一眼,愣了。芥子袋里有个独立空间,里边摆满了一架子丹药,秘籍,角落里还堆着不少法器和上品灵石。
花吟衣半数身家怕不是都在这了。
她是想讹她一笔没错,但没想过要那么多。
“不用那么多的。”她将芥子袋还给花吟衣,被她躲开了。
“给你你就收着!怎么笨笨的,有好处不知道拿!”
云岫震惊。
什么?她笨笨的?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再不收下就说不过去了。
见她收了,花吟衣才满意地笑了。
“以后你若是想练剑,可以来找我!”百里长老不在,谢远看起来不像是会教她剑法的人,花吟衣觉得自己要帮帮她。
听到练剑,云岫还未收起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天哪!她每日卯时一刻就要被谢远拉起来练剑,要是结束后还去找花吟衣,她怕是要累死!
“多谢师姐关心,只是师兄每天都要督促我练剑,怕是没有其他闲暇时间。”
花吟衣虽然有些奇怪谢远真的会教她练剑,但还是说道:“既然有你师兄督促你练剑,那我这边你想来的时候再来。”
云岫虽不知她受了什么刺激,对她这么好,还是满口应了下来,开心地回了屋子,准备收拾些不用的法器、秘籍卖掉。
到了青延峰屋舍前,就看见隔壁屋檐下,谢远搁那站着,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她开始后悔选了这个屋子。
前天百里萧要她挑一个喜欢的屋子,之前,他只有一个亲传弟子,因此很多房子都空着没住人。
云岫便选了有人住的屋子旁边那屋,无他,只因为旁边有人气。
结果现在看来,简直太差劲了!
云岫假装没看见他,抬脚往屋里走,结果手都没碰到门,谢远就出声了。
“回来了?刚才去哪了?”
云岫想说关你屁事,可看他面色冷淡,好像不太高兴,她老老实实道:“去清风楼听早课。”
谢远“嗯”了一声,随后走到院内石亭边,对她说道:“过来,画符。”
云岫瞪大眼睛。
不是吧!卯时起来练剑就算了,她还得学习画符?
“师兄,我对符纸不感兴趣。”
谢远抱着手臂站在亭边,眉头微皱,嘴唇张合:“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他很没耐心,云岫直觉她要是不过去,谢远一定会很生气。他生气了能怎么样?要杀了她吗?
云岫不知道,但云岫还是过去了。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反正很不爽。她走过去后看见谢远的脸,又觉得气消了。
好歹是个美人,生气了就不好看了。
“画什么符?师兄?”
云岫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黄纸朱砂,打算让他见识一下叫鬼画符,啊不,妖画符!
谢远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语不惊人死不休:“隐息符,不画完一百张,你今晚不用睡了。”
云岫怀疑自己听错了:“师兄,你知道现在已经午时了吗?我等会还得去吃饭!”
“而且我很少画符,不算画废的符,我一个时辰最多画二十张,一百张我得画到什么时候?”
他是要拿去倒卖吗?
谢远无视她的抗议,从符纸堆里捻出一张黄纸,提笔沾了朱砂,凝神在纸上写写画画,还不忘抽空说:“我只教一次。”
云岫从未画过隐息符,因此立刻集中精神,看着他的动作,他下笔很稳,手都没有抖一下。
一笔一划间,黄纸闪过一道白光,一张隐息符就画好了。
不需要一刻钟。
这么熟练,没少给自己画吧!隐息符可以用隐藏气息,他平时就是用它来掩盖身上的妖气吧!
云岫拿出一张纸,抓了毛笔,沾上朱砂便开始画符。
她知道会画符的人能把符玩出花来,厉害的不只能画在符纸、木头等死物上,还能画在生灵的魂魄里,就是这种做法不太被人接受。
而且,也不一定得用朱砂画符,还可以用精血,就是用到精血的符,会比较邪。
云岫凝神画符,谢远站在边上看了一会,无声绕到她身后,伸手将她背上的窃听符拿下来,指尖一簇火苗便将它烧了个干净。
……
练功台上,殷寒有所觉,停下手中的剑,冷声笑了。
谢远,真碍事啊。
不过,他也不指望真能听到什么,不然谢远来了这么久,该知道的他早知道了,不至于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真身。
师尊说他不是妖,可他身上的妖心要怎么解释?怎么可能真有大妖愿意舍弃妖心,只为救人?
妖不害人就不错了。
师尊,他是妖啊,为什么不让我动手杀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