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乱流如同亿万把淬毒的冰刃,疯狂切割着颜新洛的每一寸意识。没有实体,没有方向,只有无穷无尽的、高速旋转的、由破碎记忆和狂暴能量构成的漩涡。时间失去了意义,感官被彻底剥夺,只剩下灵魂被反复撕裂又强行粘合的剧痛。
但这一次,痛苦不再是折磨,而是燃料!
颜新洛的意识在混沌的风暴中燃烧!他不再抵抗那撕扯的力量,反而如同扑火的飞蛾,主动撞向那些高速旋转的碎片!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更尖锐的痛苦,却也撕开更深层的记忆封印!
——实验室的深夜,少年颜新洛将最后一颗螺丝拧入段然初代机械体的脊椎,指尖拂过冰冷的金属皮肤。
——爆炸的火光中,段然用残破的机械臂将他死死护在身下,能量液混着鲜血滴落在他脸上。
——天堂岛的钟楼顶端,他吻上段然染血的唇,尝到铁锈味和机油冰冷的混合气息。
——最后那片死寂的海滩,段然胸口熄灭的白光,和他自己喉咙里堵住的、无法发出的嘶吼…
“呃啊——!”
并非痛苦的呻吟,而是愤怒的咆哮!在意识层面炸响!
那些被深渊吞噬、被系统清洗、被虚假现实压抑的记忆,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在灵魂深处轰然爆发!不是碎片,是洪流!是海啸!带着段然每一次挡在他身前的背影,每一次沉默却坚定的守护,每一次染血却依然伸出的手!
“段然——!”
颜新洛的意识在风暴中心发出无声的呐喊!这不再是呼唤,是战吼!是刻入灵魂的誓言!
仿佛回应他的咆哮,狂暴的空间乱流深处,一点微弱的白光骤然亮起!那光芒如此熟悉,如同寒夜中的孤星,微弱却执着!
颜新洛的意识如同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点白光!乱流撕扯着他,记忆的碎片如同刀锋般刮过,但他眼中只有那点光!近了!更近了!
白光之中,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
黑色的监察官制服破损不堪,露出下面闪烁着黯淡蓝光的机械骨骼。金丝眼镜碎了一边,镜片后的琥珀色机械眼失去了焦距,只剩下空洞的灰白。他悬浮在乱流中,身体微微蜷缩,胸口的位置空荡荡的,只有几根断裂的数据线缆无力地垂落。
是段然!或者说,是段然最后残留在空间乱流中的、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投影!
“段然!”颜新洛的意识体发出无声的嘶吼,伸出手,想要抓住那虚幻的身影。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那团白光的瞬间——
段然空洞的灰白眼眸,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没有聚焦,没有神采,却仿佛跨越了生死与时空的界限,准确地“看”向了颜新洛意识所在的方向。
他那残破的、覆盖着冰冷金属的嘴唇,极其艰难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微微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
但颜新洛的灵魂深处,却清晰地“听”到了那两个字:
“信…我…”
轰——!
比空间乱流更狂暴的浪潮瞬间席卷了颜新洛的整个意识!是段然!是那个永远沉默、永远挡在他身前、直到最后一刻都在用残躯为他开辟生路的段然!即使在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最后一瞬,他留下的,依然是这句刻入骨髓的承诺!
“我信!”颜新洛的意识在风暴中咆哮,带着血泪的决绝,“我信你!所以,等我!”
他不再试图去抓住那虚幻的光影。他知道,那只是段然最后残留的执念,一个指向归途的坐标!他猛地调转方向,不再抵抗乱流,而是将所有的愤怒、思念、决绝,化作一股狂暴的意志洪流,狠狠撞向乱流中那些代表“规则”、“束缚”、“清洗”的冰冷数据链!
“咔嚓!”
仿佛有无形的枷锁被硬生生撞断!
眼前的光景骤然扭曲、变幻!
冰冷的金属地面触感重新回归身体。颜新洛重重摔落在地,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剧痛让他蜷缩起来,大口喘息。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臭氧的焦糊味,还有一种…属于战场废墟的、尘土与硝烟混合的死亡气息。
他挣扎着抬起头。
不再是中枢回廊那冰冷华丽的科技感空间。
这里,是地狱。
断壁残垣如同巨兽的骸骨,扭曲的钢筋从破碎的混凝土中刺出,指向铅灰色、翻滚着不祥暗红色漩涡的天空。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灰烬,踩上去绵软而滚烫。空气中弥漫着未散尽的硝烟和某种…血肉被高温灼烧后的焦臭味。远处,依稀可见巨大能量武器轰击留下的、深不见底的焦黑坑洞,边缘还流淌着暗红色的、如同岩浆般的粘稠液体。
废墟之上,散落着无数残骸。有破碎的机械肢体,闪烁着短路的电火花;有焦黑扭曲的生物组织,散发着恶臭;还有一些…勉强能辨认出人形的焦炭,保持着临死前挣扎的姿态。
快穿局的总部。或者说,曾经的总部。
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战争。
颜新洛撑着剧痛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不远处一座相对完好的高塔废墟上。塔身倾斜,布满裂痕,但顶端一个巨大的、半边破碎的徽记依然清晰可见——
那是一个被利刃劈开一半的字母“S”。
徽记下方,一个身影拄着一柄断裂的光刃,背对着他,站在废墟的最高处。黑色的监察官制服被鲜血和尘土染得看不出原色,破损的机械骨骼暴露在外,闪烁着不稳定的微光。他微微佝偻着背,仿佛随时会倒下,却又像一杆插在尸山血海中的残破战旗,带着一种孤绝而惨烈的气势。
风吹起他染血的碎发,露出半张沾满污迹和干涸血痂的侧脸。
颜新洛在滚烫的灰烬中撑起身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硝烟和血肉焦糊的辛辣刺痛。他抹掉糊住视线的血污和尘土,目光死死锁定高塔废墟上那个拄着断刃的黑色身影。
风卷起腥臭的烟尘,吹动那人染血的碎发。侧脸的轮廓在弥漫的烟尘中若隐若现——线条锐利,下颌紧绷,沾满污迹和干涸血痂的皮肤下,透出一种近乎兽性的凶悍。
不是段然。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砸了一下,不是失落的钝痛,而是被欺骗的暴怒!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猛地从废墟中跃起,不顾撕裂的伤口和翻腾的气血,朝着那座倾斜的高塔发足狂奔!
“你是谁?!”嘶哑的怒吼在死寂的战场上炸开,带着滔天的杀意!
塔顶的身影动了。
他缓缓转过身。
一张完全陌生的脸。银白色的短发如同燃烧的冷焰,几缕被血污黏在额角。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左眼是冰冷的机械义眼,幽蓝的数据流在瞳孔深处飞速滚动;右眼却是纯粹的、如同熔融黄金般的竖瞳,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野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冲来的颜新洛。
“啧,”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质感,尾音却微微上扬,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轻佻,“总算来了个活人?我还以为这破地方只剩下会喘气的垃圾了。”
颜新洛的脚步在塔底急刹,碎石簌簌滚落。他仰头,死死盯着那双异色的瞳孔:“段然在哪?!”
“段然?”银发男人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那个冷冰冰的、把自己当救世主的监察官?”他抬起那只覆盖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随意地指了指脚下这片尸山血海,“喏,大概…和这些垃圾混在一起了吧?”
“你找死!”颜新洛的理智瞬间被点燃!他猛地蹬地,身体如同炮弹般冲天而起,碎裂的混凝土在他脚下炸开!五指成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取对方咽喉!
银发男人眼中金瞳骤然收缩!不是恐惧,而是兴奋!他非但不退,反而迎着颜新洛的攻势踏前一步!拄着的断刃被他反手拔出,锈迹斑斑的金属刀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却带着一股蛮横到极致的凶戾之气,自下而上,斜撩向颜新洛的腰腹!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当——!”
颜新洛的指尖狠狠抓在刀身上,爆出刺目的火花!巨大的反震力让两人同时闷哼一声,各自向后踉跄!
颜新洛落地,虎口崩裂,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盯着对方手中那把布满豁口、仿佛随时会断裂的破刀,眼神惊疑不定。这力量…太狂暴了!不像是训练有素的战士,更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凶兽!
银发男人甩了甩震麻的手臂,舔了舔嘴角的血渍(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溅上的),金瞳中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够劲!比那些只会按程序走的铁皮罐头有意思多了!”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我叫烬。你呢?段然的小情人?”
“闭嘴!”颜新洛眼中杀意更盛,再次扑上!这一次,他不再留手!拳风如雷,腿影如鞭!每一击都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直取要害!
烬狂笑!他根本不讲章法!那把破刀被他抡得像疯魔的棍棒,大开大合,完全是以伤换伤、以命搏命的凶悍打法!刀锋卷起的罡风刮得颜新洛脸颊生疼,好几次险之又险地擦过要害!
“砰!”颜新洛一记重拳狠狠砸在烬格挡的刀身上!烬连人带刀被轰得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残破的塔壁上,碎石飞溅!
“咳…”烬咳出一口血沫,却笑得更加癫狂,“痛快!”他抹掉嘴角的血,金瞳死死锁定颜新洛,“再来!”
颜新洛正要上前,脚下的大地突然剧烈震动!
“轰隆隆——!”
废墟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紧接着,是无数密集的、如同钢爪刮擦岩石的刺耳声响!由远及近,如同潮水般涌来!
烬的脸色第一次变了。他猛地看向震动传来的方向,金瞳中闪过一丝凝重:“妈的…那些鬼东西醒了!”
颜新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废墟的阴影中,无数猩红的“眼睛”如同鬼火般亮起!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形态扭曲的机械造物如同潮水般涌出!它们有的像被剥了皮的金属猎犬,有的像多足蜘蛛和蝎子的混合体,更多的则是完全无法形容的、由破碎机械和腐烂生物组织强行拼合的怪物!它们的目标明确——正是废墟中唯二的两个活人!
“快走!”烬一把扯住还在发愣的颜新洛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被这些东西缠上,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颜新洛下意识想甩开,但烬的速度更快!他拖着颜新洛,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高塔另一侧!那里有一条被爆炸掀开的、通往地下的巨大裂缝!
“跳!”烬吼着,毫不犹豫地拽着颜新洛纵身跃入黑暗!
身后,是如同蝗虫般扑来的机械怪物潮!腥臭的风和刺耳的刮擦声紧追不舍!
下坠!急速的下坠!
颜新洛在黑暗中反手扣住烬的手腕,另一只手在粗糙的岩壁上狠狠一抓,减缓下坠之势!碎石簌簌落下,砸在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发出空洞的回响。
“放手!”烬在黑暗中挣扎,声音带着恼怒,“老子自己能下!”
“闭嘴!”颜新洛低吼,五指如同铁钳般收紧,“不想摔成肉泥就老实点!”
烬的金瞳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他盯着颜新洛近在咫尺的脸,嘴角又扯出那抹恶劣的弧度:“这么关心我?真看上我了?”
颜新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把他直接扔下去!
两人在黑暗中急速下滑了十几秒,脚下终于传来坚硬的触感。颜新洛松开手,烬踉跄着站稳,立刻甩着手腕,龇牙咧嘴:“靠!手劲真大!段然平时没少被你欺负吧?”
颜新洛没理他,警惕地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某个废弃的地下管道系统,空气污浊,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机油味。远处传来水流声,还有隐约的、令人不安的低沉嘶吼。
“这是哪?”颜新洛问。
“快穿局的‘下水道’。”烬靠在冰冷的金属管壁上,喘着粗气,从战术腰包里摸出一个扁平的金属酒壶,拧开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气味弥漫开来,“专门处理‘垃圾’的地方。刚才那些玩意儿,就是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清道夫。”
他抹了把嘴,金瞳斜睨着颜新洛:“现在能告诉我了吧?你拼了命跑回这鬼地方,就为了找段然那个死人?”
颜新洛沉默。段然冰冷的残骸和那句无声的“信我”再次刺痛神经。他看向烬那双充满野性和不羁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死了。但有些人,还活着。”
烬挑眉:“比如?”
“比如,”颜新洛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烬眼底,“那个把他当诱饵,最后又炸了快穿局的杂碎。”
烬喝酒的动作顿住了。他慢慢放下酒壶,金瞳中的玩世不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熔岩般翻滚的暴戾。
“副部长?”他缓缓吐出三个字,声音冷得像冰。
颜新洛瞳孔微缩:“你知道他?”
烬咧开嘴,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森白的牙齿在黑暗中闪着寒光:“何止知道。”他晃了晃酒壶,里面的液体发出沉闷的声响,“老子从地狱爬回来,就是为了…把他再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