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又是一拳。
又是打在右脸上。
江离离下意识闭上眼,黑暗中,脸上的疼感清晰又强烈。
与此同时,他猛然意识到雍歌或许是个左撇子。
如若不然,那雍歌为何两次出拳都是左手?
江离离也不知为何都到这个时候了,自己还有闲情逸致想这些有的没的,可能是身体被压制,精神上就弥补了机体的凝滞而格外活跃吧。
他思如泉涌,还有些嫌弃地想,夏远山的前夫,就是这么容易就会破防的?
脑子很简单嘛。
若不是武力和背景强悍,想必,是个很容易解决的情敌吧。
江离离有些好奇,当初夏远山为何会找个如此粗暴而混乱的伴侣?
据他了解,夏远山最看重的就是秩序和可控了。
因夏远山青睐秩序,于是他努力掩饰自己那宛若火焰般混沌的情感;因夏远山偏爱可控,于是他压抑自己的贪念与放肆,去做个乖巧懂事、不抢不闹的贤内助……
对,就因为雍歌的“不可控”,所以夏远山才与前夫结束、找了他这么个乖巧懂事的可人儿。
江离离自恋地想,哎,还是他江离离适合夏远山……
那雍歌暴力制止江离离的发言后,这才放话道:
“别在我眼前死皮赖脸!你这贱人,平日里看你人模狗样,还以为你对山山有多好,谁知一不看着你,你就让山山身陷险境、差点清白尽毁!你该为你的失职付出代价!”
言外之意,便是表示雍歌此行,是为了教训江离离身为夏远山男友、却令夏远山身陷险境的失职与无能了。
但谁又能说得清呢?
谁又能证明雍歌拳拳怼脸,不是他在嫉妒江离离肆意妄为、龁吞夏远山的爱意?不是他在憎恨江离离趁虚而入、霸占夏远山的身体,而趁机报复呢?
尤其是,雍歌作为街斗好手,自然知道打人要打刁钻处,就如躯干关节这些隐秘但脆弱的地方。
可现在几拳头下来,他打哪不好,偏偏打脸。
脸部作为人体最为显眼的地方,但凡有一点创口,给人的观感,都要显得比实际伤害恐怖许多。
也正因此,比起受害人“实际”很惨,当受害者“显得”很惨时,旁观者往往会对受害者予以更多的同情,同时也会为施暴者的明目张胆而产生更深切的憎恨。
再者,江离离作为公众人物,但凡在镜头下暴露处一点瑕疵,都会被千万粉丝争论不止,更何况是被人蓄意打脸以至毁容?
但凡公众知道西城雍家太子爷“无故”殴打娱乐圈顶流,即使雍家权势滔天,但也不能轻松摆平这场,由全体吃瓜群众掀起的舆论风暴。
——雍歌作为雍家接班人,自然知道其中利弊,但他偏偏明知故犯。
因忍无可忍而实施的明知故犯。
——雍歌宁愿为家族制造不必要的损失,也不愿留一点体面,可见,他是恨极了江离离,他恨极江离离霸占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所以他哪怕用最蠢的方式也要毁了江离离。
——你不是靠脸吃饭吗?
那我就毁了你的脸,断你财路!这是你没能保护好夏远山的惩罚!
雍歌恨极了江离离,所以,他要用最直白的方式毁了江离离的脸。
——你不就是靠一张脸赢得夏远山的欢心吗?
我现在把你脸毁了,让你顶着一脸疤,看你一个丑八怪还怎么勾引我的山山!
那江离离自然知道雍歌毁他容颜的意图,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毁容?
无所谓。
变成丑八怪?
也是无所谓的。
反正他如今众叛亲离,美丑还是穷富,都是无所谓的了。
只是——
【你该为你的失职付出代价!】
这句话如同一道尖刺,刺进江离离的心脏,令他的心皱成一团、皱得如石头一般凝固僵硬。
即使上次夏远山的身陷险境并非他的过错,但他还是对此愧疚难当。
一种病态的情感。
他愧疚自己没能在电梯轿厢时就把夏远山救出来,他责难自己放任夏远山在室外的暴雨中昏迷不醒。
他后怕。
后怕如果他晚去一秒,夏远山会不会被歹人捕获。
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将近一周,但这份恐惧经久不消。
午夜梦回时,他甚至会梦到自己被困在酒店、放任歹徒欺凌夏远山的画面。
他的梦千奇百怪,或许是他找不到公寓,或许是那玻璃砸不碎,或者是阳台上没有夏远山……或者,是当他历经千辛万苦、筋疲力尽地赶到作案现场时,一切已经不可挽回了。
他的梦千奇百怪,但无一例外,他都错过了希望。
江离离在梦中痛哭流涕,情感压抑得连呼吸都不甚畅快。
每次醒来时,便是恍若隔世的茫然与寂灭感。
他当然对夏远山深感愧疚,但面对情敌的指责,他只会反唇相讥:
“呵,我们半斤八两,我永远比不过你,起码你的那些屁事是真把她折磨得不人不鬼!”
谁能想到,那公认霁月光风不萦于怀的江仙人,一朝会说出如此刻薄的话。
再者,他被雍歌打得头破血流,衣服上满是污渍,全身上下没一处干净的,看着狼狈不已,明明身处劣势,却还硬气放话,也不知他到底是不识实务,还是真被对方碰到了底线。
雍歌的口才自然比不上江离离,但他也向来信奉能动手绝不动口的律令,因而手一用力,就把江离离拽起来,甩到墙上。
他怒声呵斥:“你给我闭嘴。”
说着,又提拳相向。
江离离不期被那一甩,后脑勺和肩背都被撞得生疼,晕乎乎中看到雍歌要打过来,他自知躲不开,也懒得挣扎,便愣在原地。
同时心想,又是左手呢,看来雍歌左撇子是实打实的了……
眼看对方拳头将至,江离离下意识抬起手臂格挡。
可疼痛感并未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道哀嚎。
只听雍歌叫到:“什么东西!滚下来!”
江离离抬眼,就见雍歌曲臂拍打自己的背部。
他定睛一看,惊讶道:“咪咪?!”
原来就在雍歌即将打上江离离时,那躲在一旁的咪咪一个飞身就跳到雍歌身上,旋即又抓又咬,登时在男子肩背上制造一系列血淋淋的伤口。
雍歌拍打了半天,终于把小猫驱赶下身。
他反手一摸就是一手血,伤口更是疼得他龇牙咧嘴。
咪咪跳下地后,就护在江离离身前,哈气弓背炸毛,那愤怒程度,像是只要敌人敢轻举妄动,它就能立刻出击、把对方大卸八块了。
雍歌看清袭击自己的是只狸花猫,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面色一变。
先是惊疑不定,尔后是难以置信,再是怒不可遏。
他惊叫道:“她连这玩意都送给你了?!”
江离离不懂雍歌的意思。
他身体痛得厉害,尤其是脸上和脊背,又疼又麻,鲜血从创口往外渗,鼻血都滴到衣服上了,怎么擦都止不住。
他疼得连呼吸都发颤,而面对雍歌的质问,当然是不能、也不屑于回复。
可雍歌却当他在默认。
默认夏远山真把“这玩意”送给江离离了。
雍歌气极反笑。
“好啊,她为你掏心掏肺,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你个白眼狼,我今天不把你打个半死,我就不叫雍歌!”
他跨步上前,来势汹汹,怒气冲冲,像个炸毛的狮子,意图杀死侵犯自己领地的敌人!
江离离确实有种被野兽锁定的危机感。
他不明白雍歌的怒火源自哪里,他不懂什么叫“她连这玩意都送给你了”,他不懂夏远山送了自己什么、以至于雍歌气得变异。
江离离心有疑惑。
如果真被雍歌打死了,他也是死不瞑目。
但他怎么甘心死亡?
他怎么能死?
他就算不能把夏远山抢回来,却也能因活着,而给雍歌、给那些情敌添堵!
——无论是谁,无论是哪个幸运的狗贼成了夏远山的男友,他都不会让那人好过!
凭什么?如果他都没资格同夏远山在一起,那些人又何德何能霸占夏远山?!
更何况,大家都是被夏远山抛弃的人,这雍歌何来的脸面、还给自己贴金、要做夏远山的护卫者?
他江离离是贱人,那你雍歌就不是贱人了吗?
现在因夏远山的涉险而怒不可遏,当初把夏远山害得她走哪都被人质疑、害得她的曜日地狱开局,也不见得雍歌气急败坏!
江离离真是要笑死了,当初他还和夏远山在一起时,雍歌就来找过他,说他是小偷、偷了“他的山山”。
现在他跟夏远山都结束了,那雍歌又来报复他,说他失职失责,不配做夏远山的伴侣。
——什么偷?
——什么“他的山山”?
夏远山就是夏远山,她不是某人的所属物。
她自主选择他,怎么能说他是小偷呢?
承认吧,雍歌,你就是嫉妒我,无法接受夏远山要我不要你的事实。
月光入我怀——你自己清楚,为什么明月宁愿照沟渠,也不肯看你这个“将心向明月”之人一眼。
——什么失职失责?
——什么不配?
虚伪的家伙,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夏远山而惩罚他,但其实,不过是将对爱人移情别恋、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气愤转移到他身上罢了。
哦对了,夏远山都不想见你,她见到你跟见了鬼一样。
你就是嫉妒,嫉妒即使我被夏远山抛弃了,我起码还能靠近她,不像你,你连靠近她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这,江离离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