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远山头痛得紧。
也不知是身体出了问题,还是待在国外水土不服,这两天她脑袋一直蒙查查的。
找来医生,医生也查不出什么病因,只好建议她多休息。
夏远山依言躺下去了,她眼睛合上了,可眼珠子还在提溜转——象征着她脑子的高速运转。
多休息当然没休成,但却有了意外收获——
她发现,这样躺着时,脑袋要比站着时的加载出更奇妙的想法。这些想法可不可行,姑且不论,但好歹要比她懵懵擦擦脑袋空空的状态好很多。
而有了此发现,夏远山一想法卡壳,就躺沙发上进行头脑风暴,争取一躺生百计。
现在正直午休,她期待能用这一段时间想出某个难题。而她眼珠子还没转几圈,就听手机的震动嗡鸣——
脑壳更疼了。
夏远山一手压眉心,一手捞过手机,寻思是谁大中午的来找她。
哦,云山之前好像说过,要来找她拉投资的来着……
想起云山的投资,夏远山的脑壳就更疼了。
——事关亿万资源打水漂的事,换谁谁脑壳不疼?
原来那云山近来不知是着了什么**阵,一心要组建个赛车队、自己当车队经理玩玩。
云山这人,怎么形容呢,他活力很足,经常是脑子一想到什么,腿脚就立刻行动了。可他不好也在这点——太好动,动到脑子跟不上,而手脚没了脑子的总指挥,动着动着,也就失去了动力,变得手足无措了。
说白了,就是他干劲大,但三分钟热度。
这点跟他姐是完全两个极端。
夏远山是表面看着风轻云淡,可一旦开始做了,那对结果的执念,比愚公移山只有之过而无不及——就算事实证明她没有子子孙孙、山却无限加增,夏远山也得想方设法把自家给搬走了。
甚至于她而言,一开始她就会选择搬家,而不是搬山。
在她得知云山要开车队时,她面上不露声色,可脑子里就已经在盘算了。
盘算来,盘算去,都快盘出个盘丝洞出来了,却盘不出一点云山计划可行的迹象来。
问云山组建车队的动机,他说是为了给曜日扬名。
用他的话来说,是“人家一个卖饮料的都有车队,咱们搞大器械的,何来理由不去搞车队?再说了,现在曜日正处在上升期,我们就要抓准一切机会为公司扬名!姐姐,你现在不正愁如何拓展业务范围的吗?我们建个车队,在车队上贴满曜日的logo,不就有机会结识更多人了吗?姐姐,你说对不对?”
作为云山的姐姐,她的表示的:
不对,大大的不对!
这能是卖饮料、卖器械的事吗?
这能是扬名不扬名的事吗?
这能是车队广告位不广告位的事吗?
你小老妹得掏多少钱姑且不说,但大哥,车队能是你想组就想组的啊?其间的政治游戏权力博弈资本纠缠,能是你一个小经理有资格涉足的?
还借此为曜日扬名?
笑死,不把曜日搭进去就算善终了,还想给曜日锦上添花?
开什么玩笑呢?
夏远山从来没有如此决绝地反对云山的想法过,往常她就算不赞成,也不会直接了当地拒绝弟弟的提议。
可这次即便她态度强硬,云山还是不放弃——除非他热情劲自主消减,否则,哪怕是把他碎尸万段了,那些尸块肉沫也会自发拼合、前往目的地。
夏远山和云山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一朝两人较上劲,谁都不会让着谁。
其实二人中,夏远山是掌有绝对话语权的那个,只要她说“不”,云山再怎么折腾,都折腾不出半个“是”来。
但现在的问题是,能否折腾出个结果倒在其次,关键是,云山掌握着要不要折腾她的“绝对话语权”。
而现在,云山打电话过来,显然就是要来折腾她了。
夏远山不是很想接听。
但,很多时候,人总是身不由己的。
她也不看屏幕,而是依着习惯,手指向上一滑,接听。
她先声夺人道:“云山,组建车队的事,你早点歇了心思。你要真想玩车,我可以以私人名义送你到哪个车队里去,但曜日是说什么也不会参加那种赛事的。”
话音落后,对方迟迟不答。
夏远山以为云山不情愿她的提议,心中再无奈,却不会退让。
催促道:“云山?”
这会,对方说话了。
他好像也有些为难,语气柔弱又飘忽,迟疑道:“姐姐……”
夏远山最膈应云山撒娇发嗲了。
有一次云山和他的某个女友聊天,夏远山不幸地旁听了全程,期间云山一会“宝宝”、一会mua飞吻的,快没把她肉麻死。
而现在一听对方用小白花的语气喊她,就知道这是他即将撒娇的前奏。
夏远山本就头疼,午休时候人也容易烦躁,而云山还死皮赖脸地缠着她,甚至还要用他平时哄诱女友的话术来对付她——真他嘛的烦上加烦,烦死了!
夏远山厉声打断:
“别用你那泡妞的语气跟我说话!我现在脑子疼,下午还有个会要开——所以你最好长话短说!要不然,就把话留到下次见面时说!”
——有点凶,但这是他们姐弟俩的互动常态。
夏远山甚至都能预料到电话那头,云山听她这话后那敢怒不敢言的拽样。
她也能“听”到,在她放狠话后,云山故作不屑、鼻孔出气的“哼”声。
夏远山反射性地屏息敛声,就等着那声“哼”。
——但,破天荒的,对方没拽声拽气。
相反,是低声下气。
那人说:“我就不打扰姐姐了,真抱歉……”
许是实在难堪,他的尾音都有些发颤。
夏远山一愣,整个人都冻住般,一动不动。
直到通讯挂掉的提示音响起,她才如梦初醒,看向来点记录,“江小离”三个赫然映入眼帘。
哦,怪不得她没听到那声鼻哼呢,原来对方不是那会和她呛声的夏老弟,而是自卑怯弱的江小弟。
HOLY SHIT!!!!!
夏远山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FUCKFUCKFUCKFUCK!!!!
她抱着手机,在办公室里无头苍蝇般找不到方向,转悠了好一会,像是发现新大陆了一样,坐上她的老板椅。
尔后摊开几本文件、打开电子文档——她那着急忙慌样,大有小娃娃偷看电视,通过监控看到父母即将到家,连忙收拾玩乐、摆出学习用品,装作一直在学习的模样。
——虽然她不明白,为何那与她工作上毫无相关的江离离一打电话来,她就有被查岗的恐慌感。
她也不明白,自己明明是这家公司的老总,为何那跟公司业务完全不搭边的江离离一出现,她就有种不过劳死、就对不起公司的愧疚感。
她不明白,只是下意识“装模作样”,等一切家伙都摆好了,显得自己很忙碌了,她才敢把电话打回去。
——在等待对方接通的铃声响起,她猛然疑惑,自己为什么要强迫性地打电话回去?
尤其是在发生了那件事后,他们就再也没以私人身份接触过了。
所谓“那件事”便是那次她在酒店无意邂逅服务员江离离,事后二人互表心意,但夏远山以“关系不平等、不该相爱”为由,单方面遏止了这场不伦之恋。
江离离不在乎平等与否,不在乎是否会被“欺负”,他执意追求夏远山。
可夏远山却不愿意明知故犯,更不愿在情感中委屈江离离,便决然回到“合适”的位置上——
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期间夏远山只以金主的身份与江离离联系。
作为金主,她高高在上,只看重结果而不重过程。她只需要把江离离丢给专业团队,随后要做的,便是等待结果。
等待江离离被经纪公司录用的那天。
夏远山记不清江离离的培训进度,即使她在培训的每个阶段都会过目一遍安排书,即使她需要详细知道江离离的生理状态并基于此,为其提供一些曜日的调养药剂。
她有关注江离离的必要——但她就是记不住江离离的细节。
这对于夏远山而言是十分异常的,尤其是她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而这份异常的唯一解释,便是她在刻意忘记江离离。
就像在面对培训团队的试探时,她会刻意对江离离表现得冷漠,这种冷漠甚至远远超过对陌路人的冷漠。
而值得一提的是,夏远山对江离离冷漠,江离离也对夏远山冷漠。
不约而同。
或许是,心有灵犀?
总之,这几个月来,这对未爱先衰的男女,就以一种变扭的、类似于冷暴力的方式互相防御着。
而今日,算是他们自那件事之后的第一次私聊了。
以前夏远山和江离离不是没聊过天,线下的沟通自不必说,线上的交谈也只多不少,他们聊的最火热那会,一天都能打四五通电话,一次还起码半个小时起步。
可现在,许是技能长期不用导致能萎缩,也可能是告白一事的心理意味过于庞大,以至于阻断了二人过往的熟稔,而无论哪种,都导致夏远山“不会”和江离离说话了。
她不但不会,还有些胆怯。
夏远山这辈子第一次心生在开始时便放弃之意。
她觉得,此时此刻,做个主动撤离的懦夫,要比待会面对江离离结结巴巴,乃至哑口无言,体面很多。
夏远山向来不齿于临阵脱逃的行为,可现在,她却要把心一横,做那个自己讨厌的人。
可是——
“姐姐?”
江离离已经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