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遥远的他 第3章 遥远

03

正式开学第一天，大家的状态还没能从假期成功过渡，教室有些吵闹。

班长在讲台上抄写早自习的背诵内容，看到苏杳进教室，问她语文老师有没有交代预习任务。

苏杳摇头，回答没有。

“那我就让大家背英语了。”

“好。”

苏杳和素素分开，往自己的座位去，快要到达目的地，同桌起身给她让座。

她小心翼翼地穿越过道，向里走。身体直直朝着前方，没敢把目光放在后面一排的位置。

同一时间，杨一宁姗姗来迟，满头大汗。他大咧咧把书包撂到自己座位，转头向苏杳打听今早的早操情况。

苏杳：“点名了，班主任点一次，学生会点一次。”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杨一宁哀嚎。

苏杳多关心了句，问他今早怎么会迟到。

“昨晚我舅舅来我家了，坐到很晚才走，他一直在跟我交代林——”话猛然间滞在这，杨一宁手动捂自己的嘴巴，他呜呜咽咽道，“反正我不是故意迟到的。”

苏杳嗯了声，没往下打听。她低头背起自己的英语单词，只是不一会儿，杨一宁再次喊她一声。

“苏苏，你把这个英语书给林浥，”杨一宁没往后看，只伸了一只手过来，见没人接，那只手臂晃几晃，小声嘀咕，“这样我就可以不背了。”

“……哦。”苏杳颔首，侧身向后。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跳瞬间不太受自己控制。

“杨一宁让我……”苏杳的话同样只说出一半，因为她发现——

新同学不知何时睡着了。

教室此刻真的吵：聊天的声音、整理书本的声音、动桌椅的声音……和着稀稀拉拉的读书声。

他竟然能在这种状况下睡着。

可真厉害。

苏杳观察了他一瞬，看见他今天仍穿黑色。

黑色冲锋衣。

黑色帽子严密地盖到头上。

和她想象中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睡姿没有那么规板。手肘挨着桌面，修长的胳膊随意地往前伸，他胳膊有些过长，一大截都露在外面，苏杳瞥见他右手无名指的位置镌着颗黑色小痣。

假如素素看到这颗痣，一定会疯的。

素素太爱看人长痣了。

这么想着，苏杳收回目光，把那本英语教材小心翼翼放到他桌角。

停两秒，她回身从自己抽屉翻出张便签，一笔一划在上面写字。

「杨一宁给你的，」她阐述事实：「他说这样他就可以不背了。」

正打算悄悄补觉的杨一宁猛然间打了个喷嚏。

谁在想我，杨一宁脸贴着桌子，嘟囔道，可别是我舅。

他舅可太啰嗦了。

*

苏杳和杨素素两人在食堂吃罢早饭，一同去小卖铺买奶茶。

奶茶只是店老板的兼职。

老板实际的主业是悄悄做一些学校不允许的‘勾当’：给大家偷偷拿来学校的手机有偿充电、临近期中期末考试有偿复印小抄、热衷看各种漫画言情小说的可以到她那里去租同样也是有偿。

杨素素把自己租赁的漫画书还回去，给老板讲自己要两杯香芋味奶茶。

老板把速溶粉当着两人的面倒进杯子中，再把烧水壶里的热茶加进去，拿到机子下面封口，最后晃呀晃，晃均匀了，递给她们。

“还是那个味道，”杨素素感慨，“物美价廉，实惠的很。”

一块五一杯，那是苏杳喝过最便宜味道最特别的奶茶，让她在后来很多年都念念不忘。

上课铃打响前，苏杳趴在课桌上研究物理题。

窗外时不时有人经过驻足，已经是今天的第七**十波了。

“苏苏，你们班新同学呢？怎么不在？”

“等好久了都。”

“我们为了看他连早饭都没去吃。”

苏杳摇头，回答大家：“我也不知道。”

没骗她们，她确实不清楚，她吃个早饭回来，便发现他消失了。

预备铃响，站在窗边的女孩们依依不舍离开，苏杳合上自己的物理卷子，翻找自己的语文书。

今天应该会讲新课，苏杳打开自己的语文教材打算预习，蓦然发现，里面贴了张便签。

便签最上面那行字力透纸背，如同是从字帖上拓下来的，过于漂亮。

「我知道了，」有人在上面写：「谢谢。」

疏离的冷漠的也认真的几个字，苏杳反复看几遍。

接着她往下，看到最角落那行，这行就有些龙飞凤舞的意思了。

「苏苏你竟然出卖我，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苏苏。」

苏杳：“……”

她没说谎。

而且，她那时在心中默默给杨一宁同学道了歉。

对不起啊，她又道一次。

她其实只是想和他说句话，可她勇气好少。

写字交流都花了她不少力气。

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人。

苏杳把便签撕下，认认真真折叠整齐，把它夹进自己的日记本中，和素素曾写给她的众多纸条放一起。

*

语文老师带着一沓期末试卷走进教室，把卷子递给第一排的同学让发。她和大家寒暄了几句，视线从教室扫过，看到有几个空位，问班长，不在的同学什么情况。

“有请病假的，也有肚子疼在厕所的。”

“对了老师，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杨一宁带他去领资料了。”

说曹操曹操到。

杨一宁手里抱着校服，新同学手里抱着很厚一摞书，恰巧出现在教室门口。

“长这么高？”这是陈舒琳见到新同学说的第一句。

杨一宁故意接话：“老师你说我吗？”

班上哄堂大笑，苏杳也跟着笑，目光不自觉锁着门口的人。

他很安静。

她从见他第一眼就发现了，可这种安静却又不是内向。

他的眼神中没有对新环境的不适应，不具备任何局促，他好像只是单纯的不想讲话，觉得讲话会耗费他的心力。

“你也挺高的，”陈老师给自己的学生留面子，让他们快回座位坐好。

陈舒琳说评奖试卷前，先说说上次考试的作文。他们班整体的作文水平不错，尤其还有一位同学得了满分。

“苏杳。”大家异口同声。

“都挺聪明。”陈舒琳笑，她看看苏杳的位置，示意她拿着试卷来讲台。

读作文是她们班的传统习惯，苏杳平日里非常适应站在讲台上和大家做分享。

可今天，她莫名有些抖。

陈舒琳示意她放松别紧张，正常读就行。

苏杳点头，出了声。

她读：“我第一次见它是在雨天。”

“我和姥姥约好一同去……”

上学期的期末作文不限题材，她把一篇记叙文写成了散文的风格，她写了和外婆一同遇到的流浪狗，写小狗的第一次出现、成长、去世……写她和外婆的伤心。

结尾时，她写：那是她见过最可爱的狗。

她写：从此，她不再养狗。

最后一句收尾，她的同学们给了她热烈的掌声。

这是苏杳成长过程里最快乐的时刻。

她喜欢文字，喜欢写作，喜欢把自己的情感放置在各式各样的段落中，而她的同学和老师永远站在她身旁真诚的为她鼓掌。

从讲台下来，回座位，苏杳照旧身子朝前。

但这次她用余光看得清晰，新同学没有在睡觉。

*

第二节下课铃响，班主任出现在教室门口，跟大家交代今天不用去跑课间操，要重排座位。

大家的兴奋声刚出一半，瞬间转成哀嚎。

她们班的同学十分不喜欢调座，好不容易结成的小团队，说被拆散就被拆散。

“这谁能受得了。”

“要真不想分开就努力考个好成绩。”江正安不听他们的抗议声，“只要成绩好，你们一辈子把座位选一起我都没意见。”

“……”

苏杳合上自己的摘抄本，开始整理桌子，忽而，她听见同桌小声讲舍不得她。

苏杳说：“那我们还一起坐。”

“我考太差了。”晋玉然认清事实，对苏杳讲，“等轮到我选，你肯定前后左右都满了。”

“没关系的苏苏，我决定先不追星了，我努努力，争取期中考个好成绩，到时再和你坐同桌。”晋玉然抱抱苏杳暗自给自己打劲儿。

苏杳回了她一个安抚的拥抱。

目睹一切的林浥正站在后门和江正安说话。

“这次你没有成绩，我打算等会儿让你先挑。”江正安有意关照新同学，但得到了否定答案。

新同学回：不用，坐哪里都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呢。”

“江老师。”

“啊？”

“谢谢，但真不用。”

话音落地，少年礼貌告别，往自己的座位走，徒留江正安茫然地凝视他的背影。

*

苏杳往前挪动两排，写在她同桌位置的是她的寝室长，接着是杨一宁。

她们班座位按照三四三排列。

她选在右三最里侧，仍旧靠窗。

上期末发挥稀碎的杨素素只有最后两排的位置可以挑，她站在讲台重重叹口气，恶狠狠把名字写在倒数第二排。

幸好素素不近视，苏杳替她松口气。

班上最后一个座位在左边最后一排角落，角落旁边坐着的是她们班稍微特别一些的男孩子，叫李航。

李航是个爱穿粉色衣服戴粉色配饰讲话总温温柔柔软软糯糯的男生。

苏杳把他当自己的好朋友，每次和素素去食堂，都会喊他一起。

“新同学怎么沦落到和他坐一起了啊？”

“他不会到时候对新同学那啥吧。”

“老江这次着实有点不厚道。”

议论纷杂，苏杳听到了这几句，站在教室门口的江正安自然也听到了。

江正安表情难得严肃，让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学习上，嚼舌根的废话适度可以，一旦超出界限，他绝对要严格管教。

苏杳放下心，在心底给江老师点赞。

大家起身挪动桌子，苏杳趁这个空隙朝侧后方看了眼。

她看到新同学不知何时换上了她们的校服外套。

宽大如袍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好合身。

还有，蓝白配色原本是被学校同学们一致评为不怎么好看乃至丑陋的，怎么他穿着就能跟时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