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花开遍地,芬芳馥郁,杨柳悠长,在暖风中飘扬。
沈长羡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了,季言笑也就给 他延伸了铁链的长度,虽然依旧不能够离开卧室,但至少活动范围不再只有床榻上了。
沈长羡正在练字,听闻偏室里传来了脚步声,便将额前遮挡住视线的长发撩到耳后,抬头莞尔一笑,道:“师弟,你来了。”
看着沈飞鹤的时候,沈长羡是抬头;看着世无双的时候,沈长羡是仰头。比起仰头,沈长羡还是更喜欢抬头。
沈飞鹤道:“让师兄久等了。”
将毛笔放好,沈长羡道:“正好师弟来了,看看我写的字如何?”
走到沈长羡的身旁,沈飞鹤看着那宣纸上的“风和日丽”四个字,道:“字迹娟洁秀美,笔锋行云流水。果真是字如其人,好看。”
沈长羡笑了笑,跟沈飞鹤走到一旁坐下,一边替他倒茶,一边道:“师弟跟季师兄说了三天三夜,结果怎么样?”
沈飞鹤接过茶壶替沈长羡倒了杯茶,道:“师兄希望谁赢?”
沈长羡道:“谁赢都好。”
沈飞鹤道:“我赢了。”
沈长羡微愣,道:“当真?”
“当真。”沈飞鹤笑道:“从今往后,落梅阁就任我进出了。”
季言笑活了六千年,求他办事的人多如牛毛,听过夸赞沈长羡的话都能用数不胜数来形容,别说是巧舌如簧的季言笑了,就算换作半月阁新入门的弟子也早就耳熟能详拈手就来,没想到季言笑竟然会输给沈飞鹤,这可真是骇人听闻。
沈长羡问道:“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沈飞鹤喝了口茶,道:“说师兄的好。”
沈长羡惊诧道:“竟然真的说了这么久?”
“那是自然。”沈飞鹤道:“师兄的好,就算用一辈子都不够细数。不过,好在我有修为,不止一辈子,可以多数个几百上千年,总有能数完的那一天。”
这话说得,就像是在讨论自己的心上人有多优秀似的,非常的骄傲。
“师弟过奖了。”沈长羡轻咳一声,细细抿着杯中的茶水,转移话题道:“对了,师弟,为什么每次你都是从偏室进来的?”
沈飞鹤道:“师兄想要我从正门进来?那我下次就从正门进来。”
沈长羡道:“倒也不是。我只是有些好奇,你是怎么躲开半月阁那么多巡逻的弟子的?是贴了隐身符吗?”
沈飞鹤道:“不是的。”
沈长羡道:“那是怎么进来的?”
沈飞鹤道:“我进来的地方,可以避开所有半月阁的弟子,而且这个地方,还是师兄亲自告诉我的。”
沈长羡道:“我说的?我什么时候说的?”
沈飞鹤笑道:“师兄自己想吧。”又道:“说起来,我今天以三局三胜打败了季言笑,正准备从无忧阁回来的时候,就遇见了蝴蝶宫的妖怪。”
三局三胜,这可真是太伤季言笑的自尊了。
沈长羡道:“蝴蝶宫的妖怪?他们来半月阁作什么?”
沈飞鹤喝了口茶,看样子是跟季言笑争辩太久有些渴了,道:“在朱存墨装模作样的管辖地界里,有一个叫蝴蝶村的地方,死了一村子的人。”
给沈飞鹤又倒了茶,沈长羡道:“是什么邪祟这么阴狠?”
沈飞鹤道:“他们是来求季言笑的,话刚说完就被季言笑让肖林泽给撵走了,仅凭只言片语,我也无法判断出那是个什么邪祟。”
蝴蝶宫的那帮妖魔鬼怪,杀人可以,救人却不会。八成事情确实是有些棘手,又或者是他们根本就不愿意出力,所以才会来求季言笑的。
沈长羡若有所思。先喂饱了口渴的沈飞鹤,两人又下了几盘棋,直到黄昏时沈飞鹤离开,沈长羡正准备洗漱睡觉,就迎来了气呼呼的季言笑。
沈长羡看着端起自己的茶杯就喝的季言笑,明知故问道:“是谁惹季师兄生气了?”
季言笑答道:“还能是谁?不就是你认的那个‘好师弟’!”
沈长羡道:“因为师弟赢了?”
季言笑道:“那是他侥幸!”
沈长羡莞尔道:“是是是,师弟侥幸。”
季言笑气得直接对着茶壶嘴就大口喝着茶水。
沈长羡道:“季师兄,我听说,今天蝴蝶宫的人来了?”
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茶水,季言笑道:“听什么说?又是哪个居心不良的坏人把这件事情说给你听了?美人师弟,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我已经拒绝了!”
明明知道是沈飞鹤说的,季言笑还要故意装作不知道,就为了顺便骂他几句,这心思未免也太小孩子气了。
沈长羡道:“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既然季师兄已经拒绝了,那就算了。”
季言笑不想说,沈长羡再问也是徒劳。
轻摇折扇扇了扇风,季言笑道:“对了,美人师弟,我今天收到飞鸽传书,孤灯观前几天遭到了偷袭。”
沈长羡道:“是谁偷袭的?蝴蝶宫?还是斩月谷?”
“暂时还没查出来,不过应该不是他们。”季言笑道:“他们造成不了孤灯观那么严重的死伤。据说,孤灯观是动了什么不该动的人,所以就被教训了一顿,现在正在闭观恢复元气。”
光是教训一顿就能让孤灯观闭观,这个代价可真不是一般的大,也不知道是惹到了谁家的小祖宗。不过,孤灯观作为邪教,能受到这样的惩罚,对于半月阁来说倒是个挺好的消息。
沈长羡道:“能趁机灭了孤灯观吗?”
季言笑道:“不能。虽然孤灯观确实是闭观了,但不知道这些传闻究竟是真是假,贸然行动只会把我们陷入困境之中。”
沈长羡点点头,正要给季言笑再泡一壶茶水,就听见窗外传来了委婉动听的哼唱声,和着暖风飘入屋里,不禁让人觉得心情愉快起来。
哼唱的人是在院子里扫地的半月阁弟子,而且还是当时跟着沈长羡一起去逍遥国驱除世无双的弟子,因为他哼唱的这首歌,正是那首《我心悦你》。
季言笑也听见了,道:“都快夏季了,还在唱《春来》。”
沈长羡疑惑道:“什么‘《春来》’?”
季言笑道:“这首歌的名字。《春来》是逍遥国的民谣,美人师弟这次去逍遥国应该也听过。”
沈长羡顿了下,道:“这首歌不是叫《我心悦你》吗?”
季言笑道:“什么《我心悦你》?这首歌是庆祝春天来临的。”
沈长羡道:“季师兄,你确定没有记错吗?”
季言笑道:“这首歌的曲调特殊,而且还是在逍遥国的大街小巷都能听见的民谣,我怎么可能会记错?”说着,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老糊涂到那种地步,还开口唱了几段。
确实是同一首歌没错。
想起沈飞鹤当时的那句“我心悦你”,沈长羡不禁微微攥紧了手中的衣角,心道:既然季师兄没有记错,那大概是师弟记错了吧?
夜色越来越深,送走了季言笑,确定他走远之后,沈长羡才从床榻上起来,吹灭了烛火,取下铁链上的符箓,然后解开了镣铐。
因为铁链增长,符箓早就已经被晃得摇摇欲坠,所剩的效力并不多,沈长羡也就不用依靠其他人都能取下了。
又从床底的箱子里拿了些符箓,沈长羡刚刚唤来仙鹤,正要离开,忽然想起沈飞鹤,便又折回了屋里,留了张字条告诉沈飞鹤,自己去蝴蝶村驱除邪祟了,这才跳出了窗外。
夜晚的星辰明亮,沈长羡逃跑了没半个时辰,肖林泽就带着几名弟子,乘着仙鹤追来了。
沈长羡道:“就凭你们几个人,是抓不了我回去的。”
肖林泽却道:“长羡师兄,我们抓你回去干什么?是无忧师兄让我们来保护好你的。”
沈长羡顿了下,道:“季师兄还说了什么?”
肖林泽道:“让你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能再受伤了。”又道:“还有,不许再趁机跟沈城主私会。”
沈长羡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道:“好,我知道了。”也懒得再去纠正深得季言笑“真传”的肖林泽的用词错误了。
季言笑早就猜到沈长羡不可能会对蝴蝶村的事情视而不见,不过沈长羡的伤已经痊愈了,蝴蝶宫离得又很近,有什么危险季言笑也能在第一时间赶过去,这才放任了他的离开。
一行人乘着仙鹤在云朵中穿梭着,晚风微凉。
发现沈长羡时不时的就在往后看,肖林泽问道:“长羡师兄,你在看什么?后面还有其他的师弟要来吗?”
沈长羡道:“没有。我就随便看看。”
肖林泽道:“哦。”
见肖林泽他们确实没有要伺机偷袭自己的意思,沈长羡便问道:“肖师弟,关于这次屠村邪祟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肖林泽道:“我也只知道它屠了村,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和无忧师兄都觉得,蝴蝶宫这次完全是自作自受。”
沈长羡道:“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肖林泽道:“虽然蝴蝶宫在跟我们结成联盟、成功挤进天华国前五大宗派之后就收敛了不少,但是他们暗中做过的见不得光的事情也不少。如果不是因为要借用他们的力量来抗衡孤灯观,我们才不会跟他们这些妖魔鬼怪为伍呢。”
沈长羡道:“他们做过的坏事,我们手上有证据吗?”
肖林泽道:“当然有了,而且还有一大堆呢。不过无忧师兄说了,现在不急,等到收拾了孤灯观,我们再慢慢去收拾蝴蝶宫。”
沈长羡点了点头,又跟肖林泽聊了几句,便趴在仙鹤的身上,小憩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