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羡的后背已经被血染红了。被砍伤的滋味,无论隔了多少年以后再来尝试一遍,都觉得痛到入骨。
额头上流下来的血打湿了沈长羡的睫毛,他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似乎想起了什么,忙道:“等等!我还有问题想问你。”
世无双道:“说。”
沈长羡道:“外面的邪祟是谁引来这里的?死尸的魂魄都去了哪里?你又是怎么解封傲因的?还有,你把邪祟用锁魂阵锁在城里是为了什么?”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世无双不耐烦地道:“你管这么多作什么?”
沈长羡道:“就让我死个明白不行吗?”
世无双道:“你死得明不明白,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吧。
至少沈长羡知道了他跟季言笑有万般不同,最不同的,就是他飞升失败过。没有应了之前的胡思乱想,连死都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死的。
看见世无双朝着自己的脖子抡起长刀,沈长羡正要闭上眼睛,世无双却忽然顿了下,愣愣地看着他的身后,道:“你是怎么进来的?!这又是个什么怪物?!你的真身居然是!”
能让世无双这么震惊,那一定是非常罕见的事情了。沈长羡刚想回头满足一下临死前的好奇心,脖子就被人给拍了一下,昏迷了过去。
等到沈长羡醒来的时候,却没有身处在军帐之中,那些照妖镜也全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除此之外,还有后背传来的疼痛感,提醒着他还活着。
软骨散的效力已经消失了,他正躺在之前带着肖林泽他们躲避傲因的那处府邸里,不远处就是当时被沈飞鹤给毁掉的暗道机关,面前是白色的一片。
白色?
沈长羡皱了皱眉头,稍微清醒下头脑,仔细一看,顿时瞪大了双眼。
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一只周身纯白无瑕,形似狮子威猛雄壮,头上却长有羊角,眉心处泛着深红色漩涡纹印记的猛兽。
不。确切来说,不是猛兽,而是神兽白泽。
早已被灭族的白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沈长羡不知道,就连救下自己的人又是谁,沈长羡也不知道,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握住了伏妖的刀柄。
虽然当年歼灭白泽全族的时候沈长羡并没有参与,但他毕竟是半月阁的弟子,如果白泽要找他报仇,那也算是在情理之中的。
不过白泽并没有注意到沈长羡的动静,正一动不动地紧盯着门外,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沈长羡被白泽的身体给遮挡住了视线,看不见它是在看些什么,也不想去管它到底是在看些什么,默默地移动着虚弱不堪的身体,艰难地想要下床从窗户逃走。
就算季言笑说过只有将白泽斩杀殆尽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沈长羡也知道现在是一个偷袭的绝佳机会,但他还是不想要趁“兽”之危,也不愿意误伤好的白泽。
当然,前提是白泽也不想杀害沈长羡。
终于察觉到试图下床的沈长羡的动静,白泽回头看向了他,幽幽的金瞳炯炯有神,吓得沈长羡赶紧停了下来。一人一兽,四目相对着。
直到白泽迈开步子,威风凛凛地朝着沈长羡走来。
沈长羡忙道:“你别过来!”伸手去拔剑,却牵扯到了后背的刀伤,疼得他手软。
听见沈长羡的痛呼,白泽立刻就止住了脚步,见沈长羡还是一脸的防备,便又往后退了两步。
沈长羡不明其意,正在僵持时,忽然听见“呲溜”一声,一条长长的舌头从窗外伸了进来,直直地袭向他。
沈长羡身上的伤没有处理,后背已经被血浸湿了,更没有力气跟傲因打斗,刚要忍痛滚到地上去躲开,白泽就一跃而起跳上了床榻,挡在了他的面前。
傲因的舌头立刻就缩了回去。
沈长羡这才明白,原来白泽之前是在提防着外面的傲因。但他还是想逃。因为白泽长得实在是太大了,健壮的身躯几乎占据了整个床榻,只余下一小部分给沈长羡。粗壮的爪子仿佛轻而易举就能踩爆他的脑袋,简直比傲因恐怖多了。
忍痛慢慢后退着离开了白泽的身边,沈长羡刚要下床榻,就又有傲因从门外袭来了一条舌头,没等他作出反应,白泽就再次跃了过来,吓退了傲因。
沈长羡愣了愣,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白泽。
这只白泽莫非是在保护他?
像是为了验证沈长羡的想法,也是为了让他乖乖地待在床榻上不要乱动,白泽忽然向后倒去,在他的面前躺平了,露出了毛茸茸的肚子。
肚子是动物最脆弱的地方,如果它肯把自己的肚子暴露给人类,就证明它非常的信任这个人,同时也对这个人非常的放心,知道这个人是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
沈长羡今天是第一次见到白泽,对于白泽能对自己做出这个动作感到非常的讶异,心想:难道我以前见过它?
不对啊,白泽长得这么特殊,如果真的见过,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了?莫非是我身边的朋友认识它?可我身边也没有什么等等。
沈长羡忽然想了起来,他认识一个人,而那个人不仅认识白泽,还拥有一只白泽。
沈飞鹤。
冷静了下来,沈长羡也就注意到自己身上一直披着沈飞鹤的外衫,便放下了警惕,道:“白泽,你的主人是不是师弟?哦对,师弟他叫沈飞鹤,是落魄城的城主。”
白泽看了沈长羡一眼,翻个身站起来,继续盯着门外,没有说话。
沈长羡又问了一遍,白泽依旧没有回答,他便不再问了。
白泽是能说话的,既然它不想回答,那就不回答吧。
沈长羡转移话题道:“是师弟救了我,是吗?”
这次白泽有回应了,轻轻点了点头。
沈长羡又道:“那你知道师弟去哪里了吗?他现在安不安全?还有世无双死了吗?”
面对这三个问题,白泽点了三个头。
知道沈飞鹤没有事,沈长羡也就放心了。擦了擦脸上黏糊的血,看着身旁毛茸茸的白泽,犹豫了一下,才道:“你长得好像很舒服。”
白泽看向了沈长羡,似乎不明白他这样的形容是什么意思。
沈长羡补充道:“摸起来应该很软。”
白泽了然。凑上前去蹭了蹭沈长羡的手,顺便将他轻轻压倒在床榻上侧躺着,以免加重后背上的刀伤。
沈长羡轻轻地抚摸着白泽柔顺的毛发,也顾不上自己的血会不会玷污了它满身的洁白。外面时不时的就会传来“呲溜”的声音,傲因的数量大概不少,全都是被他身上的血腥味给吸引过来的。
不过,沈长羡曾经听人说过,一只白泽能够击退比他自身修为高出十倍的妖魔鬼怪。而现在待在外面的傲因约莫有四五只,每只都是近两千年的道行,虽然惧怕白泽,却还仍旧在伺机对沈长羡下手。由此看来,这只白泽肯定也才只有两三百年的道行,所以才会压不住这么多只傲因。
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沈长羡想得多了,不免就觉得有些疲累。恍恍惚惚的,见到在面前晃悠的白泽头上的羊角,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握住了。
是真真正正的羊角的触感。
白泽的浑身都抖了个机灵,像是被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立刻就把羊角从沈长羡的手中抽了出来,极其不自然地转过了身去。
肚子给摸,脑袋给摸,羊角却不给摸?
沈长羡不明白白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跟这只白泽亲近,他只知道手中突然变得空空如也,看见白泽背对着自己的屁股,尾巴毛茸茸的好大一条,便转而伸手抓住了尾巴。
这一举动,惊得白泽差点没从床榻上跳下去。挣脱了沈长羡的手之后,焦躁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最后才转过身来盯着沈长羡,金瞳里似乎夹带着不知名的隐忍和埋怨的目光,气息也略有些沉重。
沈长羡以为白泽生气了,正要开口道歉,白泽却蓦地低头,亲了他一下。
既然是亲,就证明没有生气了。沈长羡莞尔,伸手摸了摸白泽的脑袋,无意间摸到了白泽的脖颈处,上面似乎戴着什么东西,刚想拨开白泽的毛发看看,白泽就在他的身边躺下了。
沈长羡问道:“你困了吗?”
白泽没有回答,只是侧过身来,伸出舌头舔了舔沈长羡的脖子,又蹭了蹭,最后还轻轻地咬了咬。
如果白泽想,只要再用力一点,沈长羡的脖子就能被它给轻易地咬断。
这明明是个非常危险的动作,也不知道为什么,沈长羡却很放心地将脖子暴露在白泽的面前,而且还非常相信白泽不会趁机将他咬杀。大概是因为,白泽之前也信任他的缘故吧。
白泽的动作很温柔,沈长羡被舔得有些痒痒的,倒也不觉得难受,也就抱着软软的它闭上了眼睛,昏睡了过去。
等到沈长羡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半月阁里了。面前没有毛茸茸的白泽,只有季言笑担心而又愤怒的脸。
沈长羡愣道:“季师兄?你怎么。”
季言笑冷声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