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道别各自回房间歇息,梦再一次的缠上了盛惜时。
梦里的自己在‘盛惜时’的身边放下了一只可爱、活泼的小猫咪。
‘盛惜时’很喜欢,霜青宗的日子依旧像压抑的噩梦,可是他的脸上却不再只是悲伤,他有了一个聆听者。
当他鸣泣之时,小白猫将它的爪子印在脸颊,软软的爪子、湿漉漉的眼睛让他有一瞬间的愣神,他只是将头埋进了猫咪小小的胸膛,感受着泪水滴落,心伤缓缓愈合。
可是下一刻,血色将天地洗成了赤红,‘盛惜时’手中抱着白猫的尸体,眼神失焦,无神的看着远方。
他看见了他的心,一点一点的变黑。
那一根象征着神格金黄色的线,在他眼前消失。
视野转换,来到了下一段记忆。
他低头,看见自己化妆成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头顶着手编草帽,衔着一只狗尾巴草,着一身麻布粗衣,摇摇晃晃地跌倒在下山执行任务的‘盛惜时’面前。
他自言命不久矣,又自行在尘世间寻找一有缘人,言下之意,盛惜时就是他找到的继任者,他言辞恳切、面色苍白,传授了盛惜时一身无情功法。
无情功法难救有情人。
盛惜时在霜青大乱之中,失去了友人、师长,最后的归属之处——他的随着他的世界一起破碎。
弥漫视野的黄沙覆盖了一切,身穿深黑斗篷的高挑男人从沙尘之中走了出来,巨风掀不起他的帽衫,只是银白色的发丝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
“师兄?醒来了,盛惜时。”
有人在叫他。
盛惜时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切都泛着白光的蓝。
这些都是梦,不是真实的。
不再需要一人哭泣,不再为了一个归宿而惶惶不安的讨好身边的每一个人,不再被负罪感压得喘不过气,他不再被困于不幸,这一切都是这个人。
年年。
在她身边一切就会变得幸福起来。
这一切,都是她恩赐的福音。
他想,能够被年少时就喜欢上的人拯救是世界上最大的幸事,比这更幸运的事,是能够待在她身边。
无论是以什么身份。
“年年?”
“嗯,我敲门了,但是,你没有回应我才进来的,想着你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盛惜时撑坐了起来,还带着一点睡眼惺忪看着年年,极是可怜的看着她,她急忙移开了眼神,怎么会有人凌乱的样子比一本正经的样子还要好看,透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灵动,如一捧玉石被泉水洗了一遭般出水玲珑。
“那,既然师兄起床了,我便不打扰你更衣了,我在门廊等你。”
“……”
盛惜时刚从梦中被叫醒,此刻神志还有不清醒,出手拉住了年年。
那双琥珀色的双眸就这般含着水痕,看着她,如花瓣粉嫩的唇,轻轻地说道:“别走。”
“留在我身边好不好……”就一会。
末了,那双冷白玉的手在年年掌心间厮磨着,微弱的痒意透过掌心传递过来,就像一场明晃晃的诱惑。
他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的懵懂模样,眼眸泛起的泪光,浮起的脆弱感就像一只洁白的荼蘼之花。
年年的心中,生出一种坏心思。
她缓缓转身就这样,看着盛惜时的双眼。
“你要我留下……就不怕,被我看着了?”
余年年的眼神垂眸看着盛惜时,冷茶色的眼眸沉沉地看着盛惜时,眸中万千感情如流光之花,一瓣一瓣的绽放着。
“你要看什么?”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像是转不过来一般,抬眸看着年年。
没有防备的牵着她的手,无声说着,没有关系,做什么都可以。
人最脆弱的脖颈就这样袒露在年年面前,这个距离,饶是五道元婴的余年年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取走他性命。
他就这样顺从地没有丝毫退却,她手下跳动着,盛惜时被迫地抬起了头,仰头看着年年,只有隔着这么近,她才看见了他眼中流淌着滚烫的情绪,仰慕和喜爱相互交织,烫的年年一惊。
余年年将带着凉意的手贴了贴他的脖颈,感受着因为冷,在她手下轻轻地颤着。
“醒醒。”
说完,她带着手心滚烫的温度,转身跨出房门。
当盛惜时已经穿戴妥当,推开门站在余年年面前的时候,那种朦胧中的脆弱感收敛的一干二净,年年看着兰芝玉树的师兄,不知为何,心中浮上两抹遗憾。
没等情绪落下,只听两声响亮的敲门声。
“二位仙长,醒来了吗?”
是常德厚。
盛惜时自然地走过去将门栓取下,带着笑意看着门外常统事。
“请进。”
“今日不如就由我带着二位好好逛逛这羽城?”
他满脸谄笑看着两人说道。
年年环着手臂,看着常德厚,眉眼一挑说道:“那就劳烦统事了,全凭掌事安排。”
“好好好,现在还早,不如先用了饭再出发也不迟。”
随着他话音落下。
他的身后鱼贯似的侍从走了进来,带着丰盛的早餐,甚至比之昨日宫廷晚宴都不输。
“请二位用饭吧。”
常德厚就这样侍候在他们身边,不仅如此,连同送餐的侍从们都站在院中一动不动。
盛惜时和余年年就这样在众人的注视下用完了餐。
年年将大半的饭菜扫进肚内,直到真的一口都塞不下,刚觉得有些干,盛惜时便倒好了茶水递到了她手边。
“喝点水吧,我知道,你是不想让这些浪费了,余下的水晶饺,便由我来吧。”
余年年接了过来,一小口一小口饮着,点着头。
年年一直有一种将任何送到眼前食物全部吃的干干净净的习惯,因此常常有人会误解她在吃食方面没有偏好。
可是明明很明显,盛惜时想,她喜欢的食物,送入嘴时,眼睛亮亮的,不喜欢的食物便会放到最后吃,咀嚼地速度都加快了,想把它们快点咽下去。
等到两人用完餐,那鱼贯而入的侍从将桌面一擦而光。
直到日上三竿才从城主府出发。
“这是我们羽城的第一家布店,而那边的……”
常德厚将两人带到了羽城繁华的商业街。
这条街上,不同于来时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今天倒是清冷了许多。
年年打量这布匹店,堂内还挂着鲛纱在日光下迎风而动,波光粼粼;再看数量,原本一匹千金的鲛纱,数量倒是不少。
老板娘看着余年年的大量立时脸上堆满了笑,走了过来,先是瞥了一眼常统事,眼见他点了点头,才紧接着说道:“两位真是谪仙似的人儿啊,让我们这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年年略过一串吹捧之词,说道:“你们这里,鲛纱多少银钱一匹?”
她回答之前依旧看了一眼常德厚才说道:“哪能呢?你们是帮衬我们羽城的,收你们的钱,我晚上睡觉都不会安生的。”
“言重了……”
年年佯装挑选着布匹,翻动着层层的云纱和鲛纱,城外价值百金的云纱在这羽城中不过是鲛纱的罩布。
她粗略估计这里的鲛纱便可买下边塞的一座小城。
余年年藏下眼眸中一划而过的精光。
“今日怎么没有那日热闹?”
她抬眸看着店主就像在话家常般说道。
“唉,这不是知道仙长您们要来嘛,他们那些粗人怕是污了二位的眼睛,脏了耳朵勒。”
年年面上不显,端着笑意,不知为何,指尖冷了下来。
“师兄喜欢鲛纱吗?”
年年手中还拉着一匹纱,看着他说道。
盛惜时摇了摇头说道:“无心于此,不如,我们接着看看,常管事还有许多想说的呢。”
余年年点了点头,走了出去,有一炷香的时间,她的嗓子被人捏住,手脚不断地发冷,心不断地向下坠着。
‘你们这些卑贱的人,快些滚开,别污了我们贵族老爷的眼睛,滚开……’
官差一脚踹开她捡来的馒头,将他们这些逃难来的民众做鸟兽一般赶走,对待他们就像对待草场的牛羊,鞭子破空的声音,敲击地面扬起的尘沙,她只能抱紧妹妹,企望鞭子能别落在她们的身上。
即使他们只是在吃高门大户扔出来不知道多久,已经发霉腐烂的馒头,贵族的走狗不仅仅抢了她们唯一的吃食,威吓着要他们快些离开,说他们的存在就是碍眼的,是一种恶心。
她们生于草野,就是错吗?
天生就该死吗?
不,她握紧了佩剑。
她绝对不会依照他们的心意死去,她答应过妹妹,她要成为剑尊的。
到那之前,绝对不会停下。
“常统事,今天这场出游对于羽城民众平常生活影响太多了,如此这般,于我们道心实有不易。”
盛惜时只是在余年年款款开口说道,一番痛心疾首的语气,有损道心是谎,却倒是唬人,常统事听到之后不断道歉。
“算是记下了,不如我们再去看看珍奇阁,这珍奇阁可是藏有如今整个大陆都难得一见的巨大珍珠,出壳那日,那叫一个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年年和盛惜时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兴趣,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