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下雨天也没关系 第4章 微小幸福

苏荔一边吃外卖，一边在租房软件上添加筛选条件。

她在杭城市区住的三室两厅是秋亚闵买的，户型很大，设施、绿化配套都很完善，而且是新小区，地段极好。

记得第一次邀同事来家里玩的时候，苏荔还被好一阵酸，大概是说，家里条件这么好的大小姐都要进苦逼的体制内打工，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于是他们更卖力地差遣苏荔干活，原因是她没有孩子老公要照顾……

申城房价高，一般上班族都会找室友合租，苏荔独居惯了，于她而言，跟陌生室友磨合相处也是极为耗费心力的事情，所以就打消了合租的念头。

中介是姜月茗介绍的，这下总不会重蹈覆辙。

约好看房时间，当天苏荔还上网学了些租房技巧。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她按小红书上的攻略，一步步询问、排查，佯作一副老手的模样。

这套房户型周正、采光也好，基本的家具都有，苏荔不太会做饭，厨房没太仔细看，不过感觉东西挺齐全的。

房租在可接受的范围，除了楼层高点，还没有电梯，其它条件都算凑合。

而且，小区大门出来两百米就是地铁站，已经是最大程度的方便了。

苏荔攒了一年多的积蓄，基本上就花在这套房子上面。

初来申城，吃了太多亏，苏荔现在愈发追求稳定，询问房东能不能尽快入住，得到允许后，她一天之内打包好行李，搬了进去。

留给房客的家具蛮多，但算不上实用。

沙发是那种超级长的布艺沙发，坐着太大，躺着又不舒服，却占了快三分之一个客厅。

还有一个不知道什么年代的红漆木茶几，以及配套的矮柜，颜色早就掉得差不多了，她又不想重新添置，索性垫了块菱格的拼色桌布。

一盏落地灯摆放在角落未免太多余，思量之下，苏荔打算出门物色一下懒人沙发。

沙发安在落地灯底下，往后看书看电影应该会很惬意。

正好今天天气不错，出门转转，再顺便淘一淘老电影的海报，装裱好挂到电视墙，家里也不至于看起来太空。

说干就干。

苏荔迅速换了身衣服，戴了副能稍微挡住黑眼圈的金属细框眼镜，而后将头发全数盘起，扎了个松松垮垮的丸子头。

在申城总不会碰上熟人，苏荔毫无顾忌地踩了双没任何款式的小白鞋，随手抓起手机和钥匙，往口袋一塞，连镜子都没照就出了门。

唇色过艳像带了妆，可脸上确实未施粉黛，慵懒居家的模样，平常下楼遛个弯她就是这种装扮，直到上地铁前她都没觉得哪里不对。

今天是周末，出行的人格外多，堵得苏荔差点原路返回。

女孩们都穿得精致漂亮，虽然不乏跟苏荔一般，白T阔腿裤随便一搭就出门，但人家好歹打个底描个眉，挎个coach的小包，哪有人像她手机一揣兜就出街了？

当逛菜市场呢？

这可能就是esfp的超绝松弛感吧，适应几分钟后，苏荔释然了。

由于苏荔对家具毫无研究，逛一圈下来反而被其它商品吸引力注意。

充满童趣但没什么实际作用的兔子座椅，仙人掌形状的衣帽架……

一看标价，好嘛三千块买点其他什么不好。

苏荔嫌弃地松手：“真的有人会买这种反人类设计的家具吗？”

填好送货地址，时间还早。

苏荔定位了下附近书店的位置，发现有家跟商场离得不远，步行五分钟就能到。

“哇，那个哥哥头上长猫咪耶。”

一声不大不小的可爱童音引来注目，被妈妈牵着的小朋友惊喜地指着一个男人。

苏荔也停下翻书的动作，顺着他们视线望过去。

不远处，有只白色异瞳猫攀着男人的肩膀，一边往更高处爬，大概是发觉自己受到人类的关注，猫咪动了动耳朵，乖巧地放下前爪，把下巴搁上去，眼珠子滴溜溜看着周围，显得不知所措。

男人一只臂弯托着猫咪，另只手在整理书柜上的标签，注意力全在挑拣上，大有一副随猫怎么闹都与他无关的架势。

看起来像书店的店员，穿着深蓝色围裙，身型修长挺阔，隐隐约约能看见冷冽立体的侧脸。

以苏荔画了那么多帅哥的经验来说，这位绝对长得不赖。

啧，申城的帅哥浓度也太高了吧，先是公司的两位老板，随便逛家书店而已，店员气质都这么好。

一猫一人，画面太赏心悦目。

苏荔没忍住举起手机，藏在漫画书后面，将这一幕偷拍下来。

恰好这时客人拿着ipad上前询问。

苏荔按下拍摄键的瞬间，闪光灯一同亮了起来，男人转身指了指斜侧方的书架，忽而被这闪光灯晃了眼睛，不着痕迹地偏头去躲。

他眼睫微颤了下，反应慢半拍地去寻“肇事者”。

当然，也有另外一些在拍照的人，但人家很学乖地静音，并且关闭了闪光灯，只有苏荔这个二愣子……

人们纷纷朝她投去同情的目光。

更加完蛋的是，苏荔甚至第一反应不是觉得尴尬。

而是——我去，为什么他这样都好看。

“简简简，简总！”哀莫大于心死，看到正脸的下一秒，苏荔才仿佛死了过去，怎么是他啊！

仔细瞧瞧，那猫不就是锤锤嘛……

大脑宕机，苏荔连手机都忘了要收起来，呆呆地跟简昀星目光交汇。

她最终还是心虚地用漫画书盖住镜头，整张脸也埋了进去，只留了一双眼睛沉默而愧疚地给予歉意。

还好，简昀星的视线没过多在她身上停留。

他不动神色重新点亮ipad屏幕，走到法律类的书柜前，确认客人提供的封面图，指尖划过一排书脊，很快就找到那两本普法读本。

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苏荔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紧接着贼心不死地查看图片，还好没拍糊。

趁简昀星没空计较，她赶紧找了处安静地方，躲起来看书。

客人拿到书后，惊喜地朝简昀星道谢：“我跑了好几家店，终于买到了。”

简昀星笑了下，问她还有什么需要。

“嗯……”

“能加下你微信吗？”望着他和煦浅淡的神情，理由卡在嘴边，迟迟才送出去，“其实我来觅书阁很多回了。第一回是来找外刊，你正好在店里，我问了其他店员，他们都说没有我要的冷门期刊，但那天你给我找出来了，真的很感激。第二回是我决定要二战，压力很大来这边闲逛，待了一下午，其实一本书都看不进去，然后你给我送了杯咖啡，问我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又停顿了会儿，年轻客人才小心翼翼问他：“你还记得这事儿吗？”

简昀星思索之后，点了一下头。

他记忆力一向很好，这个说不了谎，而且没什么必要。

简昀星小时候就常来觅书阁看书，一待待一天，到晚上了也不肯回。

何慕见他好学至此，索性扔了条工作围裙给他，让他没事帮帮店里叔叔阿姨的忙。

反正也是家里开的店，怎么都不算雇佣童工。

在那之后，简昀星每个月会空出几天过来干活，对店里消费人群也有大致的分类和定位。

当时是暑假，开在大学城中心的觅书阁自然流失了很多年轻客人。

如若出现一对青年男女，那大概率是学生情侣在附近商圈吃过饭，来书店消食或者找点消遣。

不然就是同学结伴来觅书阁的咖啡厅开会脑暴，

而一般来说，单独出没且目的性很强，买了本书就着急结账要走的类型，就有可能是备考生。

更别提市立图就隔这儿一条街，街对面还有家开了很多年的自习室，考试生读累了出来换换脑子是常常发生的事。

这是经验之谈。

因为考试焦虑在书店看书看着看着突然哭泣的人真的非常多。

起初简昀星还想，什么书能把人感动成这样？

等客人离开，他好奇一翻——不是，为什么有人看《爆笑校园》也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见过太多这种大学生，以至于他对大学印象一直不怎么好。

在老师们说“考上大学你们就轻松了”这种话的时候，简昀星内心时常冷嗤：都是骗小孩的把戏，高中生根本体会不到大学生活的悲惨。

总是为了一点不起眼的小事流干了眼泪，反而到大事发生时显得相当稳重，大有种将死之人的冷静。

所以，当他看到有位年纪尚小的女学生因为找不到外刊险些在店里情绪崩溃的时候，他便多管闲事地给何慕打了通电话，费了点工夫，去另一家书局的仓库找到了她想要的那本外刊。

得到肯定的回应，客人立刻绽出灿烂的笑容，坦诚道：“备考的时候觉得撑不下去就会想到你，今年我上岸了，马上要去武汉读书，走之前想着一定要认识你就好了。”

“恭喜你上岸。”简昀星修养很好地祝贺，“不过我手机没带身上。”

这就是拒绝了，客人心下了然。

她鼓起勇气，了却了心愿，因而没有觉得不好受，摇了摇头，正打算找个台阶下。

简昀星从围裙兜里掏出便利贴和圆珠笔。

“稍等。”

他咬开笔帽，刷刷几下写好。

而后，撕下写了字那张便利贴，将笔帽重新扣回去才开口：“这是我的微信号，你备注一下，回头我会通过的。”

“好，谢谢。”

客人受宠若惊收下，抱着书掩了掩嘴角，随后告辞离开。

简昀星目送她离去的背影，继而补起货来。

锤锤在他身上待得够久了，很快又别的事物吸引注意力，不愧是董事长，落地都不走寻常路。

它在展书架上优雅地踱了几步，靠在席地而坐的苏荔身旁趴下。

彼时，苏荔身旁已经堆了七八本书，不全是漫画，也有小说、散文。

和其他漫画爱好者一样，苏荔喜欢宫崎骏鸟山明，然而她美学思想上的真正启蒙是岩井俊二。

碰巧去年520《情书》重映，她买了票去电影院看。

与想象中庄重、噤声的氛围不同，周围都是一对又一对相互喂食、手捧玫瑰的情侣.苏荔承认自己存在酸的成分，但在看到男树敲开女树家门，两人此生最后一次见面时，身旁的观影人依旧嘻嘻笑笑，甚至说出“这不就是白月光替身狗血虐恋吗”的话的时候，苏荔毫不犹豫地提前离场了。

她从包里翻出有线耳机，点开音乐软件里的收藏列表。

Small Happiness的钢琴旋律立刻在大脑横冲直撞。

音乐响起的刹那，唤回了蜷缩在被窝里观看这部电影的回忆。

连爱情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在这样悲伤的氛围烘托下，苏荔为男树的早逝而惋惜，为女树寻找青葱回忆的经历而揪心，为博子不愿遗忘的执拗而伤怀，然后意识到唯美的镜头画面中流露着死亡的忧悲，所以眼泪才会流个不停。

年轻的苏荔第一次在贴吧谈论生死和爱情。

这部电影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是以在听到其他解读的时候，她冲动地愤然离场。

这样很矫情，真的。

可她还是控制不住为自己的矫情撑腰。

难得有这样清闲的午后，让她席地坐在书店挑书、翻书。

几乎没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听见锤锤舒服的呼噜声，紧绷的背脊微微松懈，苏荔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她拿起手机看要回的消息，没清运行内存，刚解开锁屏就是偷拍的那张照片。

手指禁不住诱惑，放大细节。

苏荔灵光乍现，脑袋里蹦出段情景，正想随手记录下来，头顶陡然覆下一片阴影，挡住光线。

“拍得还满意吗？”

苏荔嘟囔了句：“啊，挺好的，就是有点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