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下雨天也没关系 第3章 资深腐女

折腾了一整天回到家里，咣当一声，苏荔就地躺下。

她租的房子很小，没有厨房餐厅，进门就一眼看完布局，阳台不仅充当着阳光房的功能，苏荔偶尔需要把桌子搬过去吃饭。

就这还友情价一千八的月租呢，不愧是申城。

比起杭城那间她妈妈给她买的两室两厅……算了没得比。

苏荔捂脸，由奢入俭难啊。

幸亏签的短租，苏荔本打算住两个月，没想到这才一个月就找到了工作。

新公司在杨浦区，离这儿远得很，她得尽快找到房子。

缩在这么小的地方，老是连带着心情变得压抑。

刚琢磨起搬家的事情，秋女士的电话就来了，母女感应经常在这种出乎意料的时刻生效。

“荔枝，工作忙不忙。”

“还行。”现在还行，马上就有得忙了。

“最近妈出差，就不去市区看你了，你要记得好好吃饭，别总是点外卖。”

“嗯，我知道。”其实她刚点了kfc的吮指原味鸡，毕竟今天是疯狂星期四嘛。

又问了两句近况，话风突转，秋亚闵将话题引到几个同事的孩子身上。

苏荔同他们是同龄，也是自幼时便相互比较的对象。

他们这种区县级单位里的小圈子，做什么都少不了对比。

苏荔又总是大人眼里最懂事听话的那个别人家女儿。

赛道里最卷的人注定没有朋友。

她常被孤立排挤。

“任琰女儿今年又参加了一次省考，笔试第三名，跟第一名差了二十几分，估摸着上岸无望。他们几个就是不听大人话，非要先考研找工作，在外面受了半年委屈就喊着回家，现在考试又没有了应届生优势，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上岸。”

“妈……”苏荔没有了继续聊下去的念头，“别人的事情你能不能少操心。”

秋亚闵自顾自说下去：“还好你第一年就考上市里的单位了，任琰总跟我夸你优秀，还说要给你介绍对象。不过我觉得不着急，你先委屈在市里基层锻炼两年，之后妈再找找关系把你调回家里，到时候招女婿也不迟……”

“行了行了。”苏荔没有耐心再听下去：“妈，你别说了，我还不想结婚。”

“也没让你现在结啊，都说了两年后嘛，或者你有中意，就带他回家啊，妈妈又不是老顽固，不让你谈恋爱。”

“到时候再看吧，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赘婿更是不可能。

在那个密不透风的家待下半辈子吗，苏荔情愿孤独终生，做个不孝女。

电话一挂，苏荔才感到喘不过气。

几乎是忍着恶心，她下一秒就跑去阳台洗手池干呕起来。

卷证书、卷竞赛的目的是为了让家里人高兴，苏荔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己决定。

一辈子都在被催促，按照既定的路线去过母亲眼中有价值的人生，人都是会累的。

苏荔心情急转直下。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辞职这事儿瞒不过这个月。

插在饮料上的吸管被苏荔咬得不成样子。

唉，老毛病又犯了。

她这人有个说不上好不好的习惯，心里一旦藏着事，就免不得期期艾艾。纠结、困扰、焦虑通通写在脸上，也表现在一举一动上。

比如毫无意识地咬指甲和抖腿，一定要拿出纸笔写写画画，直到心里好受一点。

当初苏荔在图书馆备考，每逢背不过专业书，她就开始抖腿，旁桌的人一天疑心好几回：卧槽地震了？

秋亚闵的声音常常是焦虑感的来源。

可苏荔没办法避开，毕竟这人是自己亲妈。

苏荔也不是没有世外桃源。

小时候系统学过几年绘画，初中之后慢慢接触了漫画和二次元，自此疯狂迷恋上纸片人，走上一条不归路。

刚开始苏荔只看罗曼蒂克漫画，追了两年多，发现烂尾了，她在家哭得昏天黑地，连带着初三那年的成绩一落千丈。

了解事由后，秋女士把苏荔拎回去关了几天禁闭。

追更生涯遭受重击，但放弃是不可能的。

苏荔志得意满，决定自己创作，她相信自己能画出比他们更受欢迎的作品。

于是初升高的暑假，她开始正经学习画人体。

为了抱大腿，几乎日日泡在论坛里，求爷爷告奶奶，终于碰到善心大发的大神愿意收她为徒。

苏荔勤奋又有天赋，很快入了门。

一几年的网站管控还不怎么严，论坛里有活菩萨打包了一整套bl漫画的资源，苏荔躲在被窝偷偷摸摸看，为这禁忌的爱情又哭又笑。

自此入坑，一发不可收拾。

考上高中没多久，她瞒着秋女士拿着上补习班的钱去报了绘画班。

学了点皮毛就开始在微博和某些二次元网站投稿同人图，马甲叫“汤圆又圆”。

随着画龄的增长，画技逐渐成熟，汤圆的画风在圈里也有了辨识度。

粉丝喊她太太、老师，那一刻的虚荣心也不是假的，所以苏荔的产能越来越高。

本来一门心思要考美院，可惜事与愿违，她偷报绘画班这事儿穿帮了。

苏荔读的文科班，因为成绩好，在课上向来可以无法无天，老师也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奈那次她画得实在入迷，完全不顾同学老师的“暗中提醒”。

大概是过于明显的咳嗽声和太多人怪异的表情，副校终于注意到坐在前排靠墙正在奋笔疾书的苏荔。

本以为她是在英语课上补其他科作业，副校一把抢过稿纸才看到令人瞳孔地震的画面——以十分暧昧的姿势交缠在一起的两个男人。

所有人都看见他神色凝重地扶了扶眼镜。

英语老师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等待判决。

副校长按下把画稿撕掉的冲动，勃然大怒道：“你！来办公室一下！”

全班同学都为此倒吸一口气。

苏荔作为当事人，临踏出班级门，冷静地抬起手，做了个让大家莫急的手势，实际上心里打鼓打得比谁都响。

校长和主任一致认为事态严重，学生情感认知上的障碍问题不可忽视，所以还是闹到了叫家长的地步。

秋女士从单位赶过来，颤抖着撕碎稿纸。

当着老师的面，拧起苏荔的耳朵，甩了她一巴掌，又让她下跪保证再也不碰画笔。

当时秋亚闵说了太多难听的话，甚至一度上升到了怀疑自己女儿精神失常的地步。

最后不仅是苏荔参加补习班的谎言被揭穿，家里保存的一大叠画稿和辛苦淘来的漫画更因此遭遇不幸。

苏荔精神崩溃很久，在微博宣布暂停同人图更新，自此隐退。

十五岁的时候豪情壮志要成为漫画家，可惜这个梦想在十七岁就折翼坠落。

高考结束，苏荔顺从母亲，报了本省重点大学，挑了个中规中矩的专业。

她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画画。

可大学跟高中不同，课余时间一下子充裕起来。

再加上苏荔对本专业课程没有太多热情，每天都学得很痛苦。

为了短暂逃离现实生活，苏荔加入漫画社，重振旗鼓，着手创作《江南街推理报告》，而岑离就是这本书的主角之一。

《推理报告》是苏荔很早之前就构思过的故事，亦正亦邪的主角成长之路和出人意料的双重骗局，杂糅恋爱和悬疑元素。

完整脚本是她和学校一个学编导的学姐共同完成的。

只可惜，毕业后这位学姐进了电视台工作，没过多久她就很颓丧地告知苏荔，自己被人情世故磨光灵气，恐怕再也无法潜心原创。

苏荔表示尊重她想法。

之后便独自一人包揽了创作的所有流程。

苏荔偏爱黑白漫，然而黑白漫在国内的受众并不多，她只好舍弃原来的风格，尝试走其他路线。

得益于童子功，苏荔对运用色彩有很强烈的感知和天赋，配色大胆而高级，尤其擅长刻画年轻男性形象，表情生动清爽，无论大哭还是大笑都很能带动读者感受，这是她独树一帜的优势。

运气也是真的好，一路上获得很多社团成员和画手太太的帮助，筹备半年之后，《推理报告》开始在网络上连载。

可惜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注册微博账号时，苏荔还未成年，所以当时用的是秋女士的手机号码，也正因如此，秋女士发现苏荔重操旧业，搞这些乌七八糟的爱好，而且在网上愈发受到欢迎。

她反应很大，自作主张注销了微博账号，闹到最后竟然还以死相逼。

微博被注销，意味着苏荔的心血付之一炬。

可她总是习惯性无力，抗争太累了，她在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

顺利毕业，按部就班工作，安安稳稳生活，正符合秋女士的期望。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遗憾和伤痛在心里生根发芽，苏荔也是人，她总是因为可怜的母亲做出让步，心里积攒怨恨终究会到临界点。

省考截止报名的前一天，她心血来潮，决定干件“出格”的事情报复母亲——悄无声息换了个离家稍远的单位报考。

直到公示那天才真相大白。

苏荔刻意扎进去的一根刺，效果有限，不痛不痒却很磨人，又让母亲生不出气。

得知苏荔要无限期停止连载《推理报告》，认识的画手太太说她太浮躁，当初说得多好听，说要一辈子为爱发电，最后不还是免不了落俗。

“我本来就是个俗人。”苏荔回复时这么说道。

这嘴也太硬了，苏荔翻着聊天记录嘀咕。

现在好了吧，她苏汉三又回来了……

人类这种天性虚伪的动物，一切的口是心非都是为了使自己频生变故的人生变得自洽，否则活得那么辛苦，早就撑不下来了。

那时的苏荔只是麻痹了。

一辈子很长，做浮萍也很好。

结果兜了一大圈下来才发现，人最终成不了浮萍，只会换个地方变成被役使的牛马。

那索性还是做自己好了。

昨天忘记定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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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资深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