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月的樱花 第8章 第 8 章

第一次见王郁之后，梅菲心理上就有了一些变化。

梅菲知道，很多女生，尤其是那些来自农村或者普通家庭的女生，都在毕业前会想办法留在省城里，最捷径就是找一个省城有关系或者有条件的男朋友，其中自然也包括学校那些男性老师。

王郁这种对秦子安的暧昧状态，其实就是一种对自己毕业后能够留在省城，甚至留在大学里工作的期望。梅菲曾经也问过自己，自己找秦洛，会不会也有这种潜意识？不会，梅菲很清楚，自己其实并不想留在这个城市，但是梅菲更不会毕业后回家乡那个城市。

梅菲之所以选择这所学校，除了高考成绩出人意料失利后不得已，更因为自己想离开那个家乡城市，离得越远越好。也许，就是想离开那些熟悉的人，那个熟悉的环境，以及那些不愿意再去面对的时光。考上大学，对于梅菲而言，算是人生第一次和过去切割。

7月底的一个周五下午，王郁来找梅菲。梅菲有些惊讶，她没有想到王郁会来学校找她。两人走在学校后面操场旁的树荫里，因为快放暑假，周围人很少，安静的学校里，只有那些忙碌的鸟儿在夏日午后依旧争吵不休。

梅菲很好奇，看着脸上有些忧郁的王郁。王郁第一句话就差点把梅菲惊吓的跳起来。“我怀孕了。”，王郁眼睛看着前方，有些出神。一脸的漠然，声音里透着些许疲惫。梅菲转过头，站住，惊讶的看着王郁。王郁没说话，继续往前慢慢走。梅菲不好说什么，沉默跟在身后。忍不住，梅菲紧走几步，拦在王郁身前，“你刚才说。。。。。。，”梅菲看着王郁，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泪花闪闪，梅菲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轻轻拉起王郁手，冰凉，没有温度。

梅菲觉得恍惚间，这场景有些熟悉，“不会是秦。。。。。。”梅菲忍不住，低声问王郁。王郁看了一眼梅菲，摇了摇头。梅菲心里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有些不明白，既然不是秦子安的，王郁找她来干嘛？

王郁眼神里有些惊讶，然后又是一丝讥讽意味的笑，如同一声短促鸟鸣闪过。“看来你还不知道，我真是不该来。”，说完，王郁转过头，看着梅菲，“是秦洛。”。王郁停住，双眼观察梅菲的表情，以免担心梅菲会有什么过激。

梅菲像是没听清楚，失神问：“谁？”。

王郁想了一想，转过身，似乎不愿意面对梅菲。“一年多前，秦洛来找我，说他喜欢我，想和我交朋友，我一开始没答应，后来他常常会来找我，也会邀请我去他家。我们谈了一段时间，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分开了，他很少来找我，也慢慢不接电话，不联系。我有段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去找秦子安，我知道秦子安喜欢我，但是我也清楚，这不可能。直到那天，见到你在他家。我就知道，秦洛为什么不再联系我了。”。

梅菲脑子有些嗡嗡的声音，就像小时候站在回家路上忽然出现的那种声音一般，她觉得自己喉咙开始发紧，周围景象变得模糊，只有一个干巴巴的声音回响在耳边：“你妈是个婊子！破鞋！”。梅菲忽然想大声喊出那个难听的词，在灿烂阳光里，梅菲泪流满面，大声哭着，“婊子！臭不要脸的！”梅菲歇斯底里的在心底狂喊着。

王郁转身，看着站在阳光里安静淡然的梅菲，一脸惊讶。她似乎没有听见自己刚才说的话，王郁心里判断着，然后稍微站远一些，看着阳光里的梅菲，双眼安静带着微微笑意，但却让王郁感觉有些寒意和恐怖。

“秦子安的老婆，何小云。”梅菲忽然说了一句，然后脸上带着笑意，转身慢慢走开。王郁有些害怕，站在原地，惊愕地看着慢慢走远的梅菲。

你算什么？！你是多么可笑？！你自以为的一切，都是如此荒唐！梅菲，你就这么可笑！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一个彻底的大！笑！话！就像走在那个大院里小时候的你！这他妈荒唐的生活！

梅菲心底里嘶吼着，平静地和那些擦身而过的人点头微笑。

学校里忽然就出现很多人，很多奇怪的人，用一种梅菲熟悉的眼神和表情，看着梅菲，窃窃私语，闪躲眼神。梅菲冷笑着，不动声色：都她妈在装！装出那种窥探**后的快意！恶意如同阳光里盛开的花朵，招蜂引蝶，迎风浪荡！

梅菲忽然觉得自己浑身**着，走在阳光里。周围那一双双眼睛，如同躲藏在探照灯后的一张张嘴，上下翻动着，蠕动着，搅动着，流出恶臭的口涎。

那种已经很久的，都有些陌生的伤害感，如同倾泻而下的洪水，将梅菲浑身浇透。梅菲忽然发现自己身体在颤抖，牙齿禁不住磕碰着，发出碎碎尖锐声音。她用力咬住牙齿，却发现自己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碰撞，发出尖锐声音。终于，她失去力气，弯下腰，捂住心口，缓慢地坐在操场边的地上。

王郁一直跟在梅菲身后，她不知道梅菲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什么反应。更多的，其实好奇，但也有些担心。毕竟，在发现自己怀孕那一刻，王郁忽然就明白，自己最终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秦子安，那不可能，那就秦洛吧。总之，只要能够让自己留在这座城市里，王郁就会做出这个选择。至于是否有伤害梅菲，王郁其实压根儿就没有想过。

王郁本来也不喜欢秦洛，王郁有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只不过那个男孩子没有考上大学，准确的说，那个曾经让她青春期知晓思春意思的男孩子，虽然品学兼优，最终因为家里实在贫穷，在初中毕业后就没有参加中考，而是选择去参军。

王郁暗地里哭过，写过信，后来就渐渐放下。直到考上大学后，王郁一直都在想着有一天，自己可以留在省城，等着那个士兵复员后再续前缘。只是后来生活的手，准确讲是命运的手，无情粉碎掉王郁心底那份浪漫不切实际的希望-----士兵并没有留在省城，而是去了更遥远的边疆。从此音信全无。

王郁在大学期间，一直都不快乐。

虽然自己努力，离开那个小山村，但是稍微往长远一点看，毕业后如果不能留在省城里，那么只有回去。王郁知道身边有很多和自己一样的人，毕业后不回去，留在省城里，找一份工作，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是王郁更希望能彻底改变自己的人生。所以当秦洛接触她时候，虽然王郁不是很喜欢这个瘦弱的男孩子，但是知道他父母就是自己这所师范大学的老师，尤其是秦洛的父亲秦子安，母亲何小云，王郁都见过，并且上过他们的课。王郁知道自己接纳后会有什么可能，所以也没有直接拒绝。这种关系一直保持到某天秦洛忽然消失，就像每个周三都会消失去打游戏一样。王郁不知道秦洛其实没有打游戏，而是在和别的女孩约会。

直到那天在秦子安家里，见到秦洛，王郁就知道，给自己开门的那个女生，叫梅菲。是秦洛的女朋友。王郁什么也没有说，而是在厨房里，有意无意的刺激秦子安。秦子安不知道王郁和秦洛之间的关系，一味沉浸在单方面幻想中激动不已。王郁心底升起怨恨，过后，找个时间堵住秦洛，没成想，秦洛却带着王郁去了出租屋。

两人先是王郁激烈的指责秦洛，秦洛一直不吭声，然后是秦洛显示出的软弱退让，自责道歉，后悔表白，又让王郁心生不忍。甜言蜜语都比不过这个男孩子所流露出那种如孩子一般的软弱和自责。在秦洛声泪俱下坚定发誓不再找梅菲后，在秦洛差点跪下说只爱王郁一个人时候，王郁心里忽然慌乱了。之后，一整天，两人在秦洛租的房间里，昏昏沉沉，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王郁觉得自己有些放纵后的不管不顾，但也有些无所畏惧的报复快感。

一个多月后，王郁发现自己怀孕了。

梅菲晚上去找秦洛，发现秦洛不在宿舍。问了同学，也不知道秦洛去了哪里。梅菲想起来秦洛经常去的一个网吧，就转身去找。整个晚上，梅菲找了学校周围一间又一间网吧游戏厅，一直到后半夜，梅菲忽然觉得很没意思。自己就去超市买了一瓶红酒，坐在马路边上，一口一口，看着路上车来车往，周围楼房灯光渐灭。

梅菲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没意思，忽然很想丁松，起身找电话亭，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梅菲很想找人说说话，却发现根本找不到任何人。想起父亲梅家英，已经很久没有和自己联系。想起马兰花，梅菲觉得自己不知道该继续怨恨她，还是该原谅她。想起王郁，那无神美丽的大眼睛，想起秦子安那激动紧张兴奋的脸，想起何小云，想起。。。。。。

梅菲把空酒瓶扔进垃圾桶，站起身，摇摇晃晃走进公园里找了一个椅子，缓慢躺下，蜷起腿双手抱在胸前，昏昏沉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