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守 第6章 留宿

街上已经没人了，肖屹很困，他坐在长椅上，抬起一只脚踩在椅子边，手臂搭在膝盖上，埋头打瞌睡。

没有手机，看不了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件外套搭在他身上，阻挡了背后的冷空气，他抬头，看见宋雨时阴影中的脸。

他没想到宋雨时会亲自来，说不惊喜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在这么寒冷孤独的深夜里，一个人因为他跑这么远，而且这个人对他来说都算不上熟。

“你怎么来了？”他拉紧身上的衣服问。

“我来接你。”

“我来接你”，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让他心尖发热，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说过任何一句话让他有这样的感觉，这几个字他听进心里，然后记了很久。

宋雨时是自己骑车来的，借的麻子的摩托车，肖屹不知道这县城是被河围绕着的，宋雨时找了很久才找到他。

一起走到停摩托车的地方，他把外套递给宋雨时问：“现在几点了？”

“穿着吧，坐车冷。”宋雨时把头盔递给他，“现在应该两点多。”

他穿好衣服，拿头盔的手一顿，这才意识到宋雨时应该在城里找了他很久，他记得语音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半，他抱歉的说：“对不起啊，害你大半夜跑这么远。”

“这没什么，你不用觉得有负担。”宋雨时戴好头盔，对他笑了笑。

宋雨时长了一双标准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在灯光下尤甚。

“愣着干嘛，上来。”宋雨时已经发动车子了。

他坐上去，把装着牛肉干的袋子放在两人中间，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发现你的眼睛长得不错。”

“坐稳了。”宋雨时启动车子，一下子蹿了出去，“你刚是在夸我？”

身体因为惯性后仰，他下意识伸手抓住宋雨时的衣服，大声说：“对啊。”

“不用拍我马屁，我不会半路把你扔下去的。”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没有路灯，夜里什么都看不见，唯有车前那一束灯光照着他们回家的路，耳边“呼呼”地风声和摩托车“嘟嘟”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肖屹一手拿袋子，一手抓着宋雨时的外套，觉得莫名心安。

车从对岸骑到住的这边需要绕过一座山，骑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们才到家，宋雨时把车停在房子前，他没问肖屹要不要回去，直接带他进了屋。

打开灯，四面是灰白的墙，屋里只摆了一张桌子和几条板凳，左边还有一间房堆放着一些杂物，楼梯靠内墙，没有扶手，后面有一条走廊，厨房和厕所在走廊左边。

家里虽然旧，但很干净。

宋雨时先给他倒了盆热水，又拿了毛巾和拖鞋给他：“都是新的，家里没有新牙刷，这时候也买不到了，随便洗洗早点睡。”

“没事。”

他洗完宋雨时才洗，洗完宋雨时带他上楼。

楼上有三间房，宋老头住楼梯口那间，里面两间是并排的，宋雨时睡的靠公路那间，空着那间房外面有个小阳台，晾着衣服。

宋雨时打开自己房间的门，进去打开衣柜找床单和被子，对干站着的肖屹说：“你坐在这里等一下，我去铺床。”

宋雨时的房间不大，一目了然，一个衣柜，一张床，床下有两个箱子，床尾有一张小四方桌，桌上放着一台老电视，上面搭了块花布。

他看了看宋雨时的床，深蓝色的床单被罩，应该是刚刚出门太着急，被子一角吊在床沿，床单皱巴巴的，枕头在床中间，床不小，睡两个人应该没什么问题，但他实在说不出要和宋雨时睡一张床的话，于是跟着去帮忙。

那间房很小，一张老木床就占了一半的空间，宋雨时动作很快，最下面有一张席子，没有床垫，在上面铺了一层棉被，再铺一张厚毛毯，最后才铺上床单。

他坐下来试了试，宋雨时问：“行吗？”

“可以。”这种时候也容不得他挑。

宋雨时又去给他拿了枕头和盖的被子，还有手机充电器。

“我的充电器你用不了，这个是别人的，我看你手机应该能用，床头这里有插孔，可以充电，时间不早了，早点睡。”

“谢谢。”

“你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真心的。”

他笑：“我知道，睡吧。”

“嗯。”

宋雨时出去替他关好房门。

他是真的累了，手机充上电后倒在床上没几分钟就睡着了，没有认床。

他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因为手机没开机所以没有被人打扰，他从床上爬起来整理好床单，把被子也叠了。

“不错。”他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点头，打开手机拍了张照片做纪念，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叠被子。

何琳的电话恰好打进来，他挂了没接，又把手机给关了。

下楼时宋雨时正在厨房生火做饭，他穿好鞋过去，宋雨时给他倒热水洗脸，还拿了把没开封的新牙刷给他。

“街上买的，不太好，你将就着用。”

“谢谢。”

通过这短短几天的接触，肖屹发现宋雨时这个人真的特别细致周到，和他完全不一样，虽然他不太想承认，但宋雨时确实比他小几个月，却比他成熟很多。

刷完牙洗完脸，宋雨时又给他拿了瓶矿泉水，还问他饿不饿，有面包可以先垫垫，饭很快就好。

“不饿。”刚起床一般都没什么胃口。

宋雨时在厨房里忙上忙下，他也搭不上手，想帮忙烧火，差点用火钳把火给捅熄了，索性规规矩矩的坐在火边。

他问宋雨时：“你几点起的？”

“七点多。”

“这么早！”三点多睡，七点多起，才睡了四个小时，换作是他爬都爬不起来。

“习惯了，起来给老头煮早饭，他吃完要下去划船。”

宋雨时开始切菜，“笃笃”地声音连贯迅速，节奏感十足，这种程度何琳都做不到，肖屹忍不住转过头去看。

宋雨时低着头，下颌线非常优秀，他神情专注，右手握刀，左手手指蜷起按住土豆，先切成薄片，再切成丝，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宋雨时切完转身他还在看。

“你发什么呆？”

“没什么。”他回过头，随手添了块柴在火里，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摩托车你还了吗？”

宋雨时把土豆丝放进清水里洗了几遍，又拿了两颗青菜出来，边洗边说：“早上麻子自己来骑走了。”

“是不是没油了，你把他电话给我，我转他钱让他自己去加。”

“没事，早上我给过了。”

“那我把钱给你。”他摸出手机才想到他已经身无分文了，于是尴尬的把手机揣回去，“我下午微信转给你。”

“不用，没多少钱。”

“那不行。”他不喜欢欠人，虽然他现在已经欠了宋雨时的人情，但那是另一回事，他什么都缺，但不缺钱，宋雨时则不同，他不想在金钱上占宋雨时任何一点便宜。

饭很快煮好，煨在火边，宋雨时架上锅开始炒菜。

先炒的腊肉，香味爆出来后肖屹在旁边直咽口水，肚子终于后知后觉的打起了鼓，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锅里的肉。

炒好后宋雨时端了盘子来装，最后一片肉用锅铲铲起来递到肖屹嘴边说：“来，解解馋。”

“谁说我馋了。”语气里略有不满，但下一秒他就把肉叼进了嘴里，肉片又烫又香，一咬香味溢满口腔，他不由张大眼睛感叹，“好吃！”

“那等会儿多吃点。”

接着炒土豆丝和青菜，还烧了个蛋汤，几道菜刚摆上桌宋老头就回来了。

他和宋老头打招呼：“宋爷爷。”

“小屹睡醒了。”

“是啊。”在人家家里一觉睡到大中午，有点失礼，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头揭了帽子，抓了抓花白的头发后又戴上，坐下来问：“那个房间小，床也硬，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睡得很好。”

“那就好。”

宋雨时盛好饭端上桌说：“吃饭了。”

三个人各坐一方，宋老头一直喊他吃菜，让他就当在自己家，别客气。

宋雨时的厨艺还真不赖，简单的几道菜色香味俱全，肖屹尤其佩服他的刀工，肉片切得厚薄适中，大小均衡，土豆切的细丝，但又不过于细，以他这个非专业人士的眼光来说很好了，毕竟他是个只会泡泡面的废物。

宋老头很快吃完饭走了。

肖屹吃得慢，也吃得多，宋雨时饭量不大，陪他慢慢吃，最后桌上的菜被吃得干干净净，肖屹心满意足的擦了嘴，撸起袖子要去洗碗，宋雨时让他坐着别动。

宋雨时把碗摞起来端进厨房，他跟着。

“真不用我来？”

“不用。”宋雨时在盆里倒好热水和洗洁精，拿了洗碗布麻利的开始洗碗，“老头说你爸妈来了。”

刚刚宋老头吃完饭走的时候悄悄告诉宋雨时的。

难得他们没有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事，让他好好吃完了这顿饭，他站在宋雨时侧后方，眼睛盯着盆里越来越多的泡沫和那双沾满泡沫忙碌的双手，呆呆地“哦”了声。

“他们在找你。”宋雨时不清楚他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问题总是要解决的，不可能一直这样逃避下去。

“嗯，我知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谢谢你昨晚的收留，还有今天的饭，很好吃。”

“不用客气。”宋雨时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倒掉盆里的水，用清水开始洗第二遍。

他出了门，没走多远宋雨时就追了上来。

“肖屹，你的牛肉干忘拿了。”

其实用方言喊“肖屹”和“小屹”没多大区别，他就听错了，心想这人改称呼真快，下一秒反应过来又想笑，宋雨时怎么可能喊他“小屹”，会很奇怪。

“正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这个你们留着吃。”

“你已经谢过我很多次了，够了，而且这个嚼着太费劲，老头的牙也吃不动，你还是拿回去吧。”

“放着想吃的时候吃，你要实在不想吃就送人。”

宋雨时估计再说一句他又要不耐烦了，于是直接把牛肉干丢进他怀里转身走了。

肖屹这个人没什么耐心，说话是，做事也是，就像那天在山上钓鱼，老是去拉鱼竿，能钓到鱼才是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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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