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天宋雨时的状态还算不错,除了睡眠不足看上去脸色有点憔悴外一切正常,周日下午放假肖屹回去了一趟。
宋老头的妹妹和她家儿子孙子都在,他们年轻人晚上轮流守夜,宋雨时每天晚上都能睡会儿,但他睡不好,肖屹带了牛奶回去,让他晚上睡觉前加热了喝。
家里太吵,外面正好没太阳,宋雨时带他出门转一圈。
玉米早就老了,这几天宋雨时有空已经把几块玉米地里的玉米收回去架起来了,之前他们说好的一起去县里卖嫩玉米,但宋雨时没告诉他早就可以卖了,现在就只能卖干玉米了。
宋雨时就是这样一个人,想要真的走进他心里让他毫无保留太难了。
“你脸色不好。”宋雨时看着他说,“黑眼圈比我还重。”
他拿出手机当镜子照,看着屏幕上的人怀疑的问:“有吗?”
“有。”
好像是有一点,他收好手机说:“课排太满,睡觉时间不够,有黑眼圈正常。”
“手机烂了不换个新的?”
“这一点不碍事,还能用。”
手机烂了依照他的性格应该会直接换掉,换个手机又要不了多少钱,宋雨时问:“是不是没钱?”
“我有钱,这手机挺好用的,又没坏,没必要换,等什么时候出我喜欢的款式我再换。”他有钱,但要拿来做别的事,现在宋老头不在了,更加坚定了他要让宋雨时重回学校的想法。
“嗯。”
下山的时候他说周二下午他请假回来,宋雨时没说什么,只是点头。
吴小谦又在群里活跃起来,陈奇一向不爱搭理他,平时也就肖屹会和他闲聊几句,宋雨时进群后只有宋雨时愿意听他废话,但这几天一个人都不出声,群里就他一个人自嗨。
他打电话找肖屹,叭叭一大堆废话,肖屹心不在焉的应付。
“你咋了?是不是和宋雨时吵架了,给他发消息也不回,你们两个都不对劲啊。”
“没事。”
“没事个鬼!你他妈的有事从来不告诉我,之前你家的事就瞒着我,你什么意思,到底拿不拿我当兄弟!”
发脾气了,看来真是把他惹毛了,他解释说:“之前那事不说不是怕你逼逼叨叨嘛,本来没什么,被你一说就很烦,你最近安静点别去烦宋雨时,他爷爷去世了,没心情理你。”
“哦。”吴小谦的气一下就消了,“你俩没事就好。”
“放心,谁有事我俩都不会有事。”
“是,我知道你俩感情好,别在我面前秀,我可说不出好话。”吴小谦想了想说,“我们作为你的娘家人要不要随礼?”
“屁的娘家人!不过你要拿钱我们也不介意收下。”
“行吧,我和陈奇商量商量。”
他说:“不用了,他不会要。”
“这和你没关系,给不给是我们的事,收不收是他的事。”
“得得得,随便你们。”
没过多久宋雨时就告诉他吴小谦和陈奇给他转钱了,他没要,退回去了。
肖屹这几天上课状态不好,班长猜到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但没多问,每次上课都帮他打掩护,把女朋友都暂时放在一边,陪他上下课,吃饭,回宿舍。
晚上班长和王敬提着夜宵来宿舍看他,发现他趴在阳台上,赶紧冲过去把他拉进宿舍。
“你干什么!”王敬大声吼。
他坐下来说:“吹吹风,你激动个什么劲?”
“吹风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你不怕掉下去?”
他眉头一皱:“你们不会以为我要跳下去吧?”
“行了,没事就好,都坐都坐。”班长把手里的夜宵放在桌子上,“趁现在没关灯赶紧吃,有烧烤,小龙虾,炒饭,麻辣烫,刚出去买回来的。”
这两天肖屹都没怎么好好吃饭,闻到香味口水都要流了,他先吃了两串肉,刺激了味蕾,食指大动,一大碗麻辣烫被他一个人承包了。
班长叫李宏一起吃,他洗漱了,不吃,另外两个各做各的事,不敢发表意见。
昨天肖屹半夜起来上厕所不小心碰到凳子把他们吵醒了,他们不耐烦的抱怨了半天,三角眼还起来把台灯打开,搞些有的没的动静,搞得大家都睡不了觉,让关灯还不关,肖屹二话不说直接下床把他的台灯给砸了个稀巴烂。
肖屹身上那股狠劲让他们有所忌惮。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了,心态好了啥坎儿都能跨过去。”王敬说,“就像我,昨天又被拒绝了一次,有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吃顿小龙虾就好了。”
王敬把剥好的小龙虾放进肖屹的麻辣烫碗里说:“多吃点,我给你剥。”
他煞风景地说:“我不喜欢吃小龙虾。”
“没品位。”
王敬正准备把肉拿回来,他用筷子夹起来直接丟进嘴里:“看在这是你特地为我剥的份上我就赏个脸勉强吃了。”
“我这辈子还没给别人剥过虾呢,你是第一个。”
“谢谢。”他认真地说,“真的,我没事。”
难得见他这么正经地说话,班长说:“哎呀,没事就好,行了行了,快吃吧,等会儿熄灯了,还有这么多烧烤呢。”
来到这里的时候肖屹没想过会留下来,更没想到会认识什么朋友,他不善社交,所以很感谢身边出现的这些人。
想想如果当初他没有回来,或许就不会遇见宋雨时,也不会遇见这些人。
周二下午他上完课才回去,宋老头凌晨入土,是算命先生看好的时间。
他回去没有告诉外公外婆,直接坐车上了山,到的时候宋雨时他们正在吃晚饭。
“买这些东西干嘛,家里都有。”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宋雨时说:“是不是还没吃饭?”
他小声说:“听说有这种规矩,要买鞭炮和纸这些。”
“那是亲人才需要买,先过去吃饭。”
他觉得他也算是半个亲人。
宋老太婆一家子虽然对于他的出现有所疑惑,但没问,热情的招待他一起吃饭,吃完饭宋老太婆洗碗,他们就坐在外面乘凉。
个个头上都包着白布,宋雨时还要披麻戴孝,肖屹一个人光着头总觉得不合适,让宋雨时也给他找一块布来包上。
“他是你的爷爷,也就是我爷爷,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要是没有他我就见不到现在的你了,这一点我得感谢他。”
“这就是个形式而已,不用包,包着又难看又热,要谢他就到时候多给他烧点钱,让他在下面买酒喝,活着不尽兴,现在下去了,想喝多少都随他。”
“我刚刚买的香和纸,还有鞭炮,晚上都点了,下次回来再多给他带点钱。”
晚上九点多开始唱祭文,除了肖屹其他晚辈都跪在灵堂外听,祭文里写的是宋老头的生平,说他这一辈子做了什么好事,受了什么罪,宋老太婆坐在旁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念完后她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吼,说宋老头这辈子命太苦了。
宋雨时笔直地跪在最前面,面无表情地听完。
念完后所有人磕头,肖屹看见宋雨时的身子弯下去迟迟没有直起来,他以为宋雨时哭了,等宋雨时起身他发现并没有。
棺要请专门做这个的人来抬,还要请人敲锣打鼓吹唢呐,坑是宋雨时他们提前按要求挖好的,就在房子右边转弯过去的地里,两点要准时入土,三点半前要埋好,这些都是那个算命先生说的。
十二点多那几个抬棺和吹唢呐的人就来了,宋雨时先给每个人发了一包烟,坐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进去封棺,宋雨时站在门口,老太婆问他要不要最后再看一眼,他摇头说不看了。
宋雨时举着火把走在队伍最前面,肖屹和老太婆的儿子孙子举着花圈和一些宋老头生前的衣物,纸,鞭炮走在最后面,棺放进坑里后把花圈和宋老头生前的东西放在旁边,然后点鞭炮。
抬棺的人,宋雨时,还有老太婆的儿子留下埋棺,其他人就可以回去了,规矩是不能按原路返回,只能继续往前走,从下面的公路绕回去。
老太婆回去就和孙子们睡觉去了,肖屹一个人坐在楼下看着远处的火光等宋雨时,等到三点多他们终于回来了,老太婆的儿子洗漱过后也去睡觉了。
他们俩没地方睡,也不困,坐在门口的长板凳上。
“听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肖屹抬头看着天说。
宋雨时没有顺着他,而是说:“但凡读过几年书也不会相信这种事,死了就是死了,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天亮后宋老太婆一家起床收拾好就走了。
上午修墓碑的人来了,碑已经提前刻好,预计一天就能完工。
肖屹请假只请到中午,可一上午宋雨时一句话都没说,也不去睡觉,他不放心,中午趁宋雨时在做饭的时候出去打电话给班主任,希望能再请一天假。
班主任意思是不行,但他在家不回去也没办法,只好勉强答应,让他明天下午必须回学校上课。
中午吃完饭他们上楼睡觉,各睡一间,肖屹很困,睡了三个小时,宋雨时没有睡着。
下午墓碑修好,宋雨时付了钱,在坟前上了第一柱香,他没有下跪,手拿着点燃的香半蹲在那里,看着碑上的字,淡淡的开口说:“三天两头说要去死,现在如愿了,在下面把脾气改改,争取下辈子生个富贵命。”
肖屹也上了一炷香。
农村白天晚上都有很多蚊子,晚上洗脸的时候宋雨时才注意到肖被的手和脚脖子,露出来的地方已经被咬得面目全非,全是包,有的还被抓破了。
“被咬成这样也不说。”
他无所谓的笑笑说:“没事。”
宋雨时抱着他的胳膊坐在灯下一个个的掐上十字,密密麻麻,掐完后满意的笑了笑,拿花露水喷上去。
“事都办完了,喝点酒吧。”
“嗯。”也好,肖屹就怕他一直是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楼下的门关好,他们拿了酒上楼。
“这酒是买来招呼客人的,没什么客人。”宋雨时喝了一口酒说,“前几天有人在,挺闹腾的,感觉很烦,突然安静下来还有点不习惯。”
“要不我给你唱首嗨歌?”你喜欢安静我就安静,你喜欢闹腾我就闹腾,凡是你想要的,我能做到的,都给你。
宋雨时笑着说:“算了,你唱歌不好听。”
“你嫌弃我?”
“没有。”
肖屹一瓶还没喝完宋雨时已经喝了好几瓶,喝到一半宋雨时说想吃梨,两个人下楼去地里摘了几个梨回来。
削皮的时候宋雨时不小心把手指划伤,鲜红的血立马渗了出来。
把刀和梨拿走,肖屹用纸按住宋雨时的手指,等血不流了才仔细查看伤口,他庆幸地说:“还好,伤口不深。”
宋雨时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一脸紧张的人,突然凑上前亲了他,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激烈地吻在一起。
确切地说不是吻,是啃咬,脸颊,嘴唇,脖子……
在宋雨时准备拉肖屹裤子上的拉链时肖屹按住了宋雨时的手,两个人四目相对,气喘吁吁。
肖屹把宋雨时按在怀里,紧紧搂住,胸口处很快传来湿意。
“什么都没有了……”宋雨时哑声说,“都没了……”
“不,你还有我,乐,你还有我。”话音刚落他眼泪也顺着眼角滚滚而落。
宋雨时趴在肖屹怀里无声地哭了很久,似乎要把这十几年积压在心上的情绪全部释放出来。
哪怕宋雨时再坚强,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这个年纪本该是父母捧在掌中的宝,出入学堂,呼朋唤友,无甚忧思,活得肆意张扬,而他却要独自一人经受这么多磨难。
肖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回来,早一点守在他身边。
以后再也不能让他受这些苦了。
宋雨时太累了,哭完就沉沉地睡了过去,肖屹心疼地擦掉他脸上的泪痕,低头吻在他湿润的眼角。
晚安,我亲爱的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