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睡午觉的时候肖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天气又特别热,宿舍里的风扇用处不大,想着给宋雨时打个电话让他哄哄,但宋雨时没接,一个两个三个电话打过去都没人接,再打过去直接被挂断了。
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他心里越想越不安,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虽然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但他还是打了个电话给外婆,没等他问外婆就说出事了。
他下楼的时候刚好碰到班长,班长问他急冲冲的跑去哪里,他说回家,让班长帮他和班主任请个假,说完就跑了。
班长在后面追着喊:“你先别跑啊,你请什么假,去哪儿,请多长时间,什么时候回来……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帮你请啊,肖屹!”
他在前面跑得飞快,身后的声音直接屏蔽掉。
“老宋出事了,从公路边上摔下去了,已经被送到医院去了,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多半是不行了。”外婆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
没有船过河,他只能让摩托车翻山,最后停在医院上面的公路边。
医院门口围了很多人,大家议论纷纷,个个摇头叹息,外公外婆也在,一脸惊讶的看着他说:“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看。”
他穿过人群跑进医院,在里面找了一圈,最后发现宋雨时一个人坐在一楼走廊的椅子上,手肘撑在膝盖上,脸埋在手掌心。
他走过去蹲在宋雨时面前,握住宋雨时的手。
宋雨时抬起头看见是他,扯起嘴角微笑,眼眶发红,声音沙哑的问:“你怎么来了?”
“我就是想见你了。”他心疼的说。
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在走廊尽头喊:“家属跟我过来一下。”
肖屹起身想跟着去,宋雨时说:“你就在这里坐着,别跟过来。”
他在椅子上坐了漫长的十几分钟后宋雨时回来了,慢慢走到他面前,他抬头看着宋雨时的脸,宋雨时对他说:“回学校上课吧。”
他站起来伸手要抱宋雨时,宋雨时退开,背靠着身后的白墙说:“我没事。”
“宋雨时,在我面前不用故作坚强。”
就算宋雨时对宋老头有诸多埋怨,就算他再渴望解脱,渴望摆脱这一切,也不可否认宋老头是他唯一的亲人,相依为命了十几年的亲人,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不是一两个字能说得清的,如果宋雨时真的不在乎,那他就不会安分地留在宋老头身边。
如果今天他对宋老头的死无动于衷,那他就不是肖屹认识的那个宋雨时了。
宋雨时低下了头,肖屹把他拉进怀里抱着,抚摸他单薄的背,柔声说:“想哭就哭吧,有我在。”
“我不想哭,我只是没想到,太突然了,人突然就这么没了,明知道他喝了酒,我不该让他出门的。”宋雨时的手在发抖,他抓住肖屹的校服说,“看到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样子。太不真实了。”
“这只是一个意外,是无法预料的,不怪你,不是你的问题,生死有命,这是他的命。”
宋雨时紧紧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颈窝说:“我知道。”
在农村尸体都不会火化,衣服和棺材前几年宋老头就给自己准备好了,放在山上,几个平时和宋老头关系不错的中老年人组织着找车帮忙把尸体运回山上,穿衣服装棺。
宋雨时回去收拾了点东西,肖屹和他一起上山。
上山后肖屹陪宋雨时坐在门口,装棺的时候大叔大爷们让宋雨时去看,他没去,肖屹瞥了一眼,除了脸色惨白看上去就和睡着了差不多。
外公找熟人算了日子,宋雨时说不大办,也不招呼谁吃饭了,走个过场就行,最合适的日子是五天后,就这样定下来了,其余的事村上会帮忙安排。
外公要走的时候宋雨时让肖屹也一起下去,但他不想留宋雨时一个人。
宋雨时说:“他妹妹一家人都会来,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不用担心,回去上课。”下午肖屹的手机响了好多次,不用想也知道是学校打来的。
“我不走。”正是因为宋雨时看上去太平静了他才更不放心。
外公说:“你留在这里有什么用,走了,回学校。”
“现在都快七点了,就算想回去也没车,我明天早上再回去,耽搁不了什么。”
他倔起来没人治得了,见他不听外公也不再劝,自己坐车走了。
村上来了几个人帮忙布置灵堂,宋雨时也没空理他,他要过去一起帮忙,宋雨时让他离远点,别进那间屋,不好。
棺材下点了一盏煤油灯,说照的是通往阴间的路,不能熄。
等灵堂布置好,人都走了宋雨时才上楼收拾床铺,他晚上在楼下守灵,肖屹到楼上睡觉。
楼上有四间屋,楼梯正对的一间房里放着烂沙发,旁边是一间大卧室,左右各一间小卧室,里面都有床,还有床垫,全部被布遮起来的。
“这个房间通风好,你晚上就睡这里吧。”
宋雨时先把地扫了,肖屹下楼打水拿抹布上来擦床,凉席先擦干净拿到楼下吹着,睡觉的时候再铺上。
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还没黑,他们都没吃晚饭,刚刚有人让他们去吃饭宋雨时拒绝了,宋雨时不饿,也没胃口,问肖屹饿吗,刚刚从家里拿了很多东西上来,有米有面,还有菜,肖屹其实也没胃口,可是宋雨时中午就没吃饭,再不吃怎么撑得住。
肖屹摸着肚子说:“有点。”
“那我去煮碗面你将就吃点。”
“你坐着,我去煮。”
他进屋利索的生好火,洗锅,烧水煮面,煮出来的面味道依然不怎么样,他端给宋雨时,笑着说:“别嫌弃我的厨艺,多少吃一点。”
“你吃吧,我不饿。”
他把碗放到旁边说:“我也不饿,你不吃那我也不吃了,反正不好吃。”
“我吃。”宋雨时妥协,端起碗。
食髓知味,好不好吃在这时候来说不重要,面吃完肖屹洗碗,洗完碗两个人坐在屋前喂蚊子。
宋雨时说:“我去拿蚊香。”
他进去好一会儿都没有出来,肖屹进去看,灯没开,他坐在楼梯口发呆。
看着他的样子肖屹心里更不是滋味,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胳膊从背后伸过去揽住他,宋雨时转头对他笑笑,站起来走了出去。
村里的人借来了一套设备,用来放音乐的,宋雨时嫌太吵,放了一会儿就关掉了。
宋雨时平时话就不多,一晚上都没怎么开口,肖屹陪他坐着,期间宋雨时的手机响了很多次,都是得知消息来问下葬的时间。
下午宋雨时说不办葬礼,所以也没打算请那些人来,这种事传得很快,大家都听说了,以前随出去那些礼别人这时候是要还的,更何况是他们家这样的情况,宋老头一死就剩宋雨时孤零零的一个人,太可怜,不吃那顿饭也要把钱送过来。
宋老头的妹妹打电话来,她的意思是必须办酒席,在电话里又哭又喊,宋雨时不为所动,老太婆骂他不孝,没良心。
“你出钱吗?”宋雨时冷漠的说。
电话那头瞬间没了声音,现在办酒席少说要上万块钱,要老太婆拿是不可能的,她本就不富裕,何况自己还有一大家子人。
老太婆没再提酒席的事,说他们一家明天上午过来。
挂电话后宋雨时看着手机冷笑了一声,肖屹听得一激灵。
“不早了,洗洗上楼睡吧。”宋雨时看吹在院坝的凉席早就干了,拿上来对他说,“你明天还要早点回学校上课。”
两个人一起上楼把凉席铺好,楼上有点热,宋雨时把窗户打开,风扇找出来擦干净,试了一下还能用,就是转起来有点噪音。
下楼洗漱,宋雨时拿给他新的牙刷和毛巾,还有拖鞋,这种时候还想得这么周全,什么都带了,吃的用的,一样不少。
想到这里肖屹心里更加不是滋味,看着宋雨时眼眶发胀。
“怎么了?”宋雨时问。
他在板凳上坐下来,低头吸吸鼻子笑着说:“没事。”
宋雨时摸摸他的后脖颈说:“好了,快洗完上楼去睡觉。”
“嗯。”
洗完他就被宋雨时强行拉上楼按在床上,关了灯让他赶快睡。
外面此起彼伏的蛙叫,很嘈杂,电风扇也在床边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但他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和宋雨时因为什么事情大吵了一架,宋雨时生气的往前走,他去追,旁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宋雨时脚下一滑摔倒,他伸手去抓没抓到,宋雨时大叫一声掉下去了。
他直接被吓醒,从床上坐起来,门“吱呀”一声打开,宋雨时进来开了灯,见他满头大汗问他怎么了,在楼下就听见他的声音。
“我做了个梦。”
宋雨时拿纸巾替他擦了额头上的汗水,在床边坐下来问:“梦到什么了?”
他握住宋雨时的手说:“梦到你和我吵架了。”
“这就把你吓醒了?”宋雨时好笑的看着他说。
他摇头,张开手臂抱住宋雨时。
“天还没亮,再睡会儿。”
“不睡了,我下去看着,你眯会儿,看你眼睛都红了。”
“我不困。”
说什么肖屹也不睡了,两个人一起下了楼,在门外的长板凳上坐着,背后是墙,他们靠在墙上,头挨在一起,一双手紧紧牵着,手心全是汗也没有松开。
天快亮宋雨时终于靠在肖屹肩上睡着了,手一直牵着,他的脸贴在宋雨时的头顶眯了一会儿。
六点多一起做好早饭吃了,外公打电话来说叫了车上来接他。
“回学校了好好上课,别惦记这事,我很好,不用担心。”
他怎么可能放心,他伸手抱着宋雨时说:“我过几天回来。”
“别回来了。”宋雨时拍拍他的背说,“车来了,走吧。”
“不能不接我电话。”他亲了亲宋雨时的眼睛说,“照顾好自己。”
“好。”
“我走了。”
“嗯。”
到街上他回家换了身衣服,外公外婆只当他和宋雨时关系好,什么都没说。
船这几天有人帮忙划,是他不认识的人,船里坐了几个人,都在议论宋老头的事,言语间尽是惋惜。
到学校直接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问他为什么不请假就跑了,要别人代请是不作数的,昨天给他打电话也不接,这种情况可以视为逃课。
他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就看着班主任唾沫横飞,滔滔不绝。
最后班主任口水都说干了,打开保温杯喝完水对他说:“你不能因为成绩好就恃宠而骄,老师要是明目张胆的偏袒你,那这个班级还怎么管理,你说是不是?”
他点头说:“昨天我爷爷因为意外去世了,我着急回去所以没来得及请假,是我的问题,下周二葬礼我还需要请假。”
班主任扶了扶眼镜说:“啊,原来是这样,你怎么不早说,这……节哀顺变,这次算是事出紧急,找班长代请也算是情有可原,行了,你回去上课吧,记得把假条补上,周二的也一起交给我吧。”
“好,谢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