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结婚那天肖屹和宋雨时一起去的,在麻子的老家办酒席,门前的大坝上摆了十来个桌子,他们去得早,随完礼就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着吃第一轮。
人又多又杂,很吵,肖屹不喜欢这种场合,以前没参加过,这是第一次。
喇叭在放音乐,声音出来吱吱啦啦,听着耳朵难受。
吃饭还有一会儿,新娘子要接过来行了礼才能开席,他的口袋里常年装着一副耳机,他拿出来插上手机,宋雨时问他听什么。
他把一只耳机塞进左边耳朵,顺手把另一只戴在宋雨时右耳,点开音乐播放器,问宋雨时:“喜欢听什么歌?”
“都行。”
“那就听评书。”
“你还听评书?”宋雨时疑惑道。
“不听。”他继续翻找,“那听相声吧。”
“你开心就好。”
最后还是没听相声,放了一首宋雨时听不懂的歌,不是英文歌,他猜是法语或者俄语这一类的,反正听着很拗口,唱歌的人舌头像捋不直似的。
“你平时喜欢听这种抒情歌?”宋雨时问。
“偶尔。”
那首不知名的外文歌放完后又放了两首粤语歌,后来还放了流行,民谣,摇滚,肖屹的涉猎很广泛,宋雨时几乎都没听过。
“你手机拿出来,听你的。”
宋雨时平时很少听歌,手机上没有下载音乐软件,只有手机自带的音乐播放器,里面躺着十几首歌,大多数还都是一开始手机买来就有的纯音乐。
“你有没有搞错,就这几首。”他无语的看着宋雨时说。
“我没有听歌的习惯。”
不听歌,也不怎么看电视,不爱玩游戏,也不喜欢到处跑,平时的空余时间里不无聊吗?
生活不只是吃喝拉撒睡,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有很多事可以做,可以期待,这个世上还是有很多东西值得喜欢,值得留恋的。
他说:“那从现在开始培养。”
宋雨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像那天晚上宋雨时没有回答他那个问题一样,但宋雨时没有阻止他下载软件,开会员,还下载了几十首歌。
十一点多新娘接回来了,看起来也才二十岁左右,个子不高,有点胖,肚皮微隆。
一对新人在正屋的门前拜礼,那些亲戚们都自动围上去,叫到谁谁就上去给新人红包,这是规矩。
“你说这一场酒席办下来他们能收多少?”看到那些个鼓鼓囊囊的红包,他问宋雨时。
“羡慕了?”
他思忖片刻后说:“你羡慕吗?”
“不羡慕。”
“那你想没想过你自己结婚那天会是什么样子?”
宋雨时摇头。
他又问:“你想不想早点结婚?”如果他只是单纯的拿宋雨时当朋友,那他应该希望宋雨时能尽快找个喜欢的人组成一个家庭,因为宋雨时需要依靠,需要爱,需要一个人来打开他的心门,关心照顾他。
“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宋雨时说。
“嗯,你年纪还小,过几年考虑这个事情也不晚。”但现在他有了私心,他想成为那个可以让宋雨时打开心扉的人。
“说得好像你比我大很多。”
他伸出五根手指说:“我比你大五个月,还不够大吗?”
“也不一定。”宋雨时的生日具体是什么时候不知道,宋老头捡到他的时候他自己说四岁,宋老头的儿子说就当那天是他的生日。
说到这个又是宋雨时的伤心事,不提也罢。
有人喊:“上菜咯!”
终于可以吃饭了。
桌上那包瓜子被嗑完了,糖肖屹拿给宋雨时吃,他不吃,烟他们也没要。
桌上发小袋子,特意准备给大家打包菜回去的,反正大部分菜都是一人一个提前数好的,看别人都夹,肖屹也弄了一个袋子夹菜。
对于他的举动宋雨时表示惊讶,问他:“你也要带回去?”
“我不要,你拿回去给你家老头。”
宋雨时发现不知不觉中肖屹似乎变了很多,具体说不上来,但就是和刚来时不一样了。
他们这桌的人还算文明,自己夹自己的菜,隔壁那桌好像家里在闹饥荒,几个老人站起来抢菜,直接把碗给干翻了,桌上一片狼藉,汤汤水水到处流,不忍直视。
那些没有按人头计数的菜肖屹都下不了手,那么多双筷子在一个汤碗里搅来搅去,他看着就没什么食欲,后面菜一端上来宋雨时就碰他,让他先动手。
饭吃到一半身后就有人站着在等了,等他们吃完起来,那些人立刻坐上桌,很怕没位置,吃不上饭。
他们去找麻子,准备和他打声招呼就走,在煮饭的棚子下面宋雨时遇到两个同学,他们聊了一会儿,肖屹站在边上的大树下等。
粗略估计聊了将近五分钟,不知道说的什么,宋雨时好像很开心,至少是平时很少见的状态。
“走吧。”宋雨时走过来说。
他问:“聊什么好玩的事了?”
“以前上学干的那些坏事。”
“说来我听听。”他主观上不认为宋雨时会干坏事,他上学时应该是个好学生。
宋雨时掰着手指头数:“翻墙,逃课,欺负同学,搞破坏......”
“就你?”
“嗯,不像吗?”
他摇头说:“不像。”
“那你还问。”
“我……”吃鳖了吧。
上学时宋雨时也和现在差不多,不像别的男生那么活泼调皮,至少在老师面前表现得规规矩矩,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在他自己看来以往十几年的人生都过得特别无趣,回想起来没什么特别的,虚幻得像一场似有似无的梦,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麻子和新娘在敬酒,他们过去打了声招呼。
“你们这就走了,多玩会儿啊。”
“不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新婚快乐。”宋雨时说。
“新婚快乐,早生贵子。”肖屹说。
“谢谢了,今天事情太多,招待不周,多担待。”
打完招呼他们坐了个顺风车走,开车的大叔认识宋雨时,车上还坐了两个阿姨,她们对肖屹和宋雨时很感兴趣,一路上都在询问他们的各种情况。
肖屹懒得回答,都是宋雨时在应付,车子要开到另一个乡里,他们在分叉口下了车,还要走一段路才到家。
“有多远?”他问。
“二十分钟左右。”
天气预报说要下大雨,宋雨时很有先见之明的的带了把伞,这时候太阳还高挂在空中,宋雨时把伞打开举到他头顶:“太晒了,拿着。”
他接过伞,向左迈一步靠近宋雨时说:“一起遮,今天防晒霜抹了没?”皮肤白的人容易晒伤,之前买的防晒霜他给了宋雨时一瓶。
“抹了。”
“每天出门都要记得抹。”
“是,遵命。”
有说有笑的走了一段路,宋雨时突然停下脚步,他不明所以的转身看着宋雨时问怎么了。
“前面有条蛇。”
近视眼看不太清楚,只模糊看到路中间有个什么东西横着,路边有树,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根树枝,竟然是蛇,幸好没有直接走过去,他后退一步站到宋雨时旁边:“它把路挡住了,怎么办?”
“你怕吗?”宋雨时问。
他握紧伞柄没骨气的说:“怕。”他只在动物园和电视上见过这玩意儿,不用担心它会爬出来,但这才几米的距离,要是它扑上来咬人,他们想跑都跑不掉。
很不幸的两个人都遇到了克星,宋雨时不怕别的,就怕蛇,很小的时候有人拿蛇吓过他,那之后只要看见蛇就起后背发凉,手脚发软。
发现宋雨时僵硬的站着一动不动,脸色苍白,眉头紧锁,眼睛也不知道在看哪里,他担心的问:“你怎么了?”
“没事。”
那副样子怎么可能没事,他碰了下宋雨时的手,竟然是凉的,宋雨时是害怕了,没想到他怕蛇,而且怕到了这种程度。
他握住宋雨时的手说:“你站远一点,我去把它赶走。”
宋雨时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冰凉的手心贴在他滚烫的皮肤上,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在宋雨时无心注意这些。
两个人一起慢慢往后退了几步,他把宋雨时的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把伞递到他手里说:“好好拿着,别看。”
“你行吗?”
他十分自信的笑着说:“当然,怎么可能不行,相信我。”
“那你自己小心点。”
“放心。”其实他心里也是虚的,不知道那玩意儿有没有毒,会不会咬人,可这点害怕和宋雨时比起来就变得微不足道了,这个时候宋雨时能依靠的只有他,宋雨时需要他,所以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今天也下定了。
他先在路边捡了几块石头,可能是太紧张了,扔过去没一个打中,那条蛇还在那里躺着。
这样不行,得换个办法。
他回头看见宋雨时蹲在地上,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蹲在宋雨时面前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没想到宋雨时的反应会这么大,是天生就这样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那他以前一个人在路上遇到蛇是怎么办的?
越想他心里揪得越紧。
“我没事。”宋雨时勉强对他笑了笑。
再不把蛇赶走他怕宋雨时当场昏倒在这里,他在路边撇了根长树枝,上面有很多小枝桠和叶子,他视死如归地大步走过去,一咬牙一跺脚,偏头用树枝一顿扫,等他回头时发现蛇的位置虽然移动了,但还是躺在路上。
他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两步,用树枝轻轻碰了一下蛇,没动静,再碰一下,还是没动静。
卧槽!搞了半天是个死的,他们居然被一条死蛇吓个半死!
他看着那条死蛇,想想刚才自己畏畏缩缩不敢靠近的样子,觉得生气又好笑。
好在是虚惊一场,他长舒一口气,用树枝把蛇的尸体挑起来扔出老远,拍拍手过去把宋雨时拉起来说:“没事了,那条蛇是死的,我已经把它扔了。”
“嗯。”宋雨时抬手擦掉额头的汗水说,“走吧。”
“能走吗,要不要我背你?”
宋雨时没有看他,活动了两下腿说:“不用,我没事了。”他知道刚刚自己的反应太大了,有点吓到肖屹,那其实是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的一面,在看到蛇的那一刻他脑子里想到了很多,他不是完全不能自己解决这个问题,但旁边有个人让他站远一点,别看。
也许他真的可以不用那么逞强,至少这一次不用,所以他选择心安理得地躲在了肖屹的后面,但他并不喜欢这样脆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