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一场大梦 第12章 12为何

何韵的真名出现在一张发黄的欠条上，连她自己突然看到都感到陌生。

很多年前她是个快餐店收营员，羡慕周围办公楼里下来用餐的白领，在这些人身上找寻着自己刚毕业实习时的样子。刚入职场工资低加上外地务工的房租开销让当时的她只能天天带白饭小菜去公司吃，想和同事们一道点下午茶都是奢望，之后飞来横祸般的家庭变故，债务让她不得不选择公司附近的一家快餐店打工，只因为每个月较实习文职多1600元，还不用忐忑她在公司里没背景备用完就扔的随时解雇危机。

也是这份工作让她遇到了一个男人。那天餐厅打烊，夜晚的特殊滤镜打在她身上，左手每隔三秒挤压一下喷瓶，右手紧拽着玻璃刮尽量拉动更广的面积以提高工作效率，这些都导致她整体动作看上去很滑稽。

那天男人正黯然神伤的坐在黑色凯雷德escalade后座，他望着城市里每一寸的明暗虚实。随着回忆白天里那一幕幕妻子说的话感到一丝丝痛惜。他初识妻子时也爱的死去活来，只是时间慢慢将他一层层包裹，渐渐那些死去活来都看不见，只剩下每分每秒疯长的‖欲‖望，对数字的‖欲‖望。现有存款和流动资金已经吊不起他的兴致，他想尝试更多更有趣的……

做生意的都明白那些水路旱路两条道来回见缝插针的手段，刚开始做运输生意的他想着和‖国‖企做靠谱。结果第一次临发工资前，现实分分钟教做人。当时他还只是个开二手凯迪拉克CT5的小老板，当得知还有压物抵资，甲方缓期赊账这类令人发指的东西存在时不禁背着妻子在夜里默默流泪。他想给眼前人最好的，可等他有能力的时候却做了妻子认为无法原谅的事。

时间线往前拖动。融不进‖官‖商圈的卑微，极速需要资金回流的焦灼加上对眼前怀孕妻子的愧疚终于压倒了最后一根稻草。只是胆小的他又不敢通过下药，威逼这些极端又容易留下把柄的途径去操盘，无意间了解到上头一个直接利益关联人其妻子最近在一家私立医院治疗心理问题。本想着送些卡过去讨好，却正好撞见女人拒绝了一个正低头哈腰送礼的乙方，恍神间仿佛看到另一个自己。那么的没尊严，苟延残喘着。男人目光放凉，通过现象看本质，既然这些人脑子里存放着对“他们”鄙夷的胶卷，那不如剪辑一下放进更多利己的素材。自主帮办事岂不更好？想到这里，他翘起的嘴角在四下无人的角落毫无掩饰。

心理引导，催眠这些昂贵的开销反而省了那些多余的乌烟瘴气，应酬喝的越来越少人也就越来越清醒。一笔笔资金像自己学会安上双腿向他跑来。直至发展到他自己拥有一家私人心理咨询、治疗医院，附带的研究所更专业着手于攻克睡眠障碍治疗，这些其实都不过是障眼法。为了让更多更多更多活在压力下的人喘口气，但渐渐他意识到，又都不是。这是在为别人建造更完美的虚假世界，源头就是心理暗示，最直观的就是梦境转变。美梦成真，谁不想要呢？他强烈的需要找一个信得过的孩子来做一次最新推出的梦境实验，那么多未来的势力还在成长过程中就受他修剪，将来的盆栽不一定漂亮，但一定会听话照着他想要的方向长着。

于是，男人将军了自己最爱的妻子。瞒着爱佳，将五岁半的女儿带来研究所。在他亲自推动下，女儿被种下一株翠嫩的梦境小苗，当时一家人刚从三亚度假回来，女儿老梦到海洋，沙滩，冰淇淋。他就顺势让研究员留下女儿的这些梦境素材。孩子长大后往往会忘记小时候的事，如果她顺利活着，那按照计划应该是觉得自己从小就一直爱做关于海滩的梦。

车还在缓缓开着。突然一个滑稽的身影吸引了他的视线。打烊的快餐店里一个女人在奋力的擦着窗户，那样快速麻利又不留白雾，和日常见到的保洁阿姨不同。她的每一举一动不在乎滑稽不滑稽，丑不丑。她只在乎结果——快并且达标。

他看着女人洗的有些发旧的体恤和身前光洁透亮的玻璃形成鲜明对比，年轻的脸庞上微微泛着红。于是男人饶有兴趣的叫司机就近打车走，他则坐上驾驶座掉头开回快餐店装作很饿的敲敲窗户又指了指大门。女人很快推门走出很抱歉的对他说:“不好意思先生，我们打烊了。”

他抱起双臂:“加班到现在，是真的饿。楼下也就你们一家快餐店还亮着灯，没饭吃真可怜呐。”女人打量他一会儿像是在和自己较劲，最后还是如男人预料般开了口:“那……你要是不介意，我给你热一份标餐可以吗？”

男人走向店门:“可以。”

看着女人胸牌前烂俗又满大街的名字，他都懒得去记便开口:“忙这么晚，我还打扰你早下班，真的不好意思。”女人边热菜边笑着转过头:“没事，我也没吃，顺便一道吧。”两人头对头吃着饭，一致保持沉默。他看着她扒拉完最后一粒米才开口问:“不考虑换个工作？”女人吃饱饭像是积力满点，全眼充斥着狼性:“只欠东风，虽然目前苦，但总比文职收入高些。”

男人抿嘴含笑递出一张名片:“我这边缺一个文武双全职位，来吗？”

她接过名片小声念叨着:“马庆生，鸿运物流公司……”又抬头望了望眼前一身正气的中年男人，一丝不苟的黑发被梳的妥妥帖帖，配套西装修身素雅，眼神里带着势在必得的微笑望向她。女人叹了口气:“多少每个月？”她想情人就情人吧，反正也是准备着还完债自己就远离这个吃人的地方，什么轮休、调班、社保、公积金、奖金、待遇她都不在乎。马庆生挑挑眉:“都不问做什么？是死是活？”女人沉默几秒后又抬眼对视上他:“重要吗？我现在最需要钱，得到它就行。所以每个月多少？”她再次发问同一个问题，薪资多少。马庆生比了个手势:“年结150万，第一年破例第一天就给你发工资。之后每年都到年末给你发，当然还有提成和干股。只是合同年限会有点长，可以吗？”女人又沉默了几秒后开口:“我不确定，但可以和你签保密协议，商业机密若是泄露我也只能抵最后的牌——一条命了。”

马庆生这次笑开了，他点点头:“想好尽快来报道吧!还有，我会给你准备个更完美的过去。”

改名叫何韵之后她摇身一变成了个心理医生，渐渐又意识到自己在逐渐进化，觉醒。做马庆生情人的这几年她饥渴似虎狼，像海绵一般疯狂的吮吸着一切能学会的。何韵知道大多数人都是踩着底线做事，她却不。你可以说她不择手段，过去认识的人早已经看不到她人了，已经远远无法企及的那种触见。出生平庸却从来活的透透彻彻，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生凭是假的，功夫是真的。文武双全的职位可不是谁都能坐的稳当。当时靠first-resbonder救了奄奄一息的自己，从此抓住机会扶摇直上，短短三个月学的比专从者还像那么回事。手段漂亮的背后是一颗不怕死的心，她不觉得失败是个衡量标准，只知道一直向前走就完事了。何韵从来不爱谁，连自己都只是不厌恶而已，过去有严重自闭但掩饰的很好，之所以一直没崩溃是因为不在外人面前崩溃而已。

因为身份需要，后来她在同事介绍下选定了其中一个相亲对象。结婚后，女儿在她眼里和养个小宠物没区别，丈夫更是可有可去。对于她来说钱才是长着翅膀的可爱精灵。可她谈不上多爱钱，起初是因为迫不得已，而到了这些年她只是太寂寞，需要通用货币来消遣。寂寞到与世隔绝，即使参与其中还是觉得有点苦涩。但其实她感知不到苦涩，只是在臆想自己能感知到。空闲时候偶尔会和马庆生滚到一起，不过两人穿不穿衣服都是在聊计划，计划和计划。这样合拍的人，相惜不相爱也伴了十多年。

最近她跟的旧线之一出现反常，那人在爱侣的帮助下渐渐脱离梦境控制，她亲自去查并派人潜移默化中进行再续心理暗示。马庆生却万般难得的干预了这些年他都懒得染指的线下跟进。本来何韵还指望这个男人突然动了歪心思，一查档却发现这次的旧线虽是个女人但又是个‖同‖性‖恋，那就应该和马庆生这个不懂感情的冰块融化没什么感情交集，所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何韵一时也想不明白。不过关于马庆生，她不明白的太多了。作为一个没有底线的人，她决定这次也是按照老办法，当面一套背地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