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齐后坐于最高层的尊主画凌烟才开始讲话。
先是听得要起茧子的开场白,而后是各个长老汇报一年工作,并对来年进行展望计划。
轮到蒋文渊时,他身旁的青年点了下头,从左边的楼梯下去,站到中央。
他先是鞠了一躬,自我介绍。
“诸位,在下瑶光殿陈寻清,下面由我代表瑶光殿进行汇报。”
话落,他不急不慢的展开卷轴,语言如流水,平静不断。
整个大会开了有两个时辰,有些人已经困得打瞌睡了,叶濯扶着椅背有一搭没一搭的闭着眼。
“落秋。”
高台之上,声音不徐不疾,却如泰山压顶一般,叶濯立刻睁眼醒了。
“尊主。”
画凌烟道:“若是累了便回去休息吧。”
“不必。”叶濯垂着头回答。“多谢尊主。”
提点了一人,其他人自然都精神了,画凌烟便收回目光继续。
“鹿丫头,你汇报的那只花妖可抓到了?”
“还没有。”鹿坐直了些,不恭不卑。“已经在派人去人界六扇门发布通缉令了。”
“嗯。”画凌烟早在语莺汇报时听了,如今再提一次不过是为了表示他对此的看重,加强缉拿速度。“一定要尽早,不要让那花妖再弄出什么变数。”
鹿:“是。”
五位长老汇报完后,画凌烟做了简单总结,并把年后要去参加冥界大殿的人定下来。
此去大殿的为两位长老,鹿和蒋文渊。
随从则是叶濯,凡丁和陈寻清。
一共五人。
不算少也不算多。
会议结束后天已经黑透了,菊花台外的侍女点了灯笼,依次发给每个人。
“鹿呀。”
“夫子先生。”鹿拿了灯笼照亮来人,是她从前的老师,兰湘子。
“如此晚了,您来做什么?”鹿微微欠了下身,叶濯和语莺便同时行礼。
“大人安。”
“好,都起来吧。”兰湘子则单独向鹿行礼而后被她扶起来。
“我在这等你们开完会,有事向尊主汇报。”
“那您快去。”鹿侧身给他让路。“尊主应该还没走呢。”
“那我就去了。”兰湘子苦笑一声,带着身边的小童进了秋菊台。
等都拿完灯笼准备回去时,路过竹亭,一人站了起来,灯笼映在他的脸上,尽显英气。
“叶大人。”
三人停步,鹿看了眼,是陈寻清。
“我们先回去了,你也早点。”
“嗯。”
叶濯看着远处的人影,终于想起他是谁了。
他踩过河面的石阶,灯笼搁到地上,亭下的明灯便亮了。
陈寻清看着他,开口挑起话题。
“好久不见了。”
“嗯。”叶濯目光平静,坐到了他对面。
陈寻清和叶濯并不熟,相反他们只见过一两面而已,但他不知道该找谁了,百年来的朋友不断离开,只剩他自己。
“张桥死了。”
他刚刚见了兰湘子,这是兰湘子告诉他的。
张桥。
叶濯不记得是谁,但他模糊知道应该是陈寻情的同伴。
“仙冥大战时,你们留在洛水,我和张桥去了人界。他中了毒,一直瘫痪在床上。”陈寻清呼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能活到现在已经很好了,不过,我以为他能熬过今年……”
中毒之后,张桥全身瘫痪不能动,连扭头都做不到,百年来一直是兰湘子给他抓药吊着他的命。
张桥和他说过。
说他不想活了,说他累了。
但陈寻清不愿意听。
他就不说了。
“节哀。”
叶濯眉眼终于染上一丝悲哀,但很快就消逝,他知道陈寻清为什么要同他说这些了。
因为唐九洲几百年前就死了。
活过那场大战的,好像只剩他们。
陈寻清仰起头,片刻后才说。
“明日他下葬……”
“我会去。”叶濯回答。
今夜不冷,但寒风似乎把他们带回了百年前那暗无天日的时候。血腥气和战友腐烂发臭的尸体,好像就在他们眼前在鼻间,充盈不断。
叶濯挑着灯笼回去了,灯笼本就是红色,但在烛火的映照下是淡粉的透明。
几滴红已经干了。
如梅花点在纸面。
第二日叶濯穿了身白衣,又下雪了。
他撑着伞去了瑶光殿。
在下人的带领下,他找到了陈寻清。
棺椁在他身后,还没有合棺。
金纸盖在张桥的脸上。
蒋文渊从屋内走出来,见到叶濯后点了下头。
“人齐了,合棺吧。”
下人就把棺盖盖上,扛着棺材出去。
张桥长眠的地方不是处好地方,远处是冥河和不断的山脉。
下人谨慎的把棺材放进挖好的坑里。
陈寻清站在叶濯旁边解释。
“兰湘子大人送的张桥,他说张桥想睡在冥河上,等敌人来犯,他第一个把敌人打跑。”
尾音带了一点笑意,但更多的是无尽悲痛。
土慢慢把棺材填上,直至最后一捧土被压实。
蒋文渊取了腰间的酒葫芦,他从不喝酒,这是特意为张桥带的。
“之前不让你喝,现在喝个够吧。”
酒水洒落到地面,土壤润湿,飘出酒香不断。
“好走。”
碑文上,
是山高水长,德馨流芳。
“张桥,永享安宁。”
陈寻清立于白雪,身前是他的挚友,身后是冥河长明。
叶濯回去了。
云下前立了一大一小两个人。
走进看才认出是花允松和浮丹。
花允松小脸红扑扑的,激动的行了礼。
“大人安,浮丹先生找您。”
“大人。”院子里的石桌上是一堆食盒,浮丹微抬着头看他。
“大人。”花允松看叶濯面色不太好,怕他生气主动解释。“我下山时刚好看到浮丹先生,他说是来找您的,我就带他来了。”
“嗯,我知道。”叶濯推开门。
“进来吧。”
两人就抱着食盒进到屋子里,这是花允松第一次进云下,好生好奇。但她是个懂礼貌的女孩,控制住眼睛不乱看。
桌上的水已经凉了,叶濯就点了火放到炉子上烧。
花允松怕麻烦叶濯,摇头摆手道。
“我不渴的大人,不用麻烦。”
叶濯没有看她,拿了块布放到炉边。
“我自己喝。”
“哦哦。”花允松就坐的更拘束了,她坐立难安,最后找了理由说还有事匆匆离开。
“啊啊啊啊,丢人死啦!”
跑远了还能听到她的叫声。
等声音远去彻底听不见后,浮丹才说话。
“大人,这是楼主让我带给您的,都是他自己做的。”
“辛苦。”
炉子里烧好水了,叶濯拎起给自己倒了一杯,浮丹翻了桌上的杯子搁到叶濯面前。
“麻烦了。”
壶口倒了滚滚热水进入茶杯,浮丹小心端着暖手。
“多谢大人。”
“别装。”
叶濯放下茶壶,坐回椅子上,看都没看“浮丹”。
“浮丹”眨了下眼皮,猩红的眸子划过笑意。
“怎么看出来的,我装的不像吗?”
“厚脸皮。”
茶已经温了,叶濯抿了口试温度。
“啊。”“浮丹”爬到桌子上,小脸皱巴巴的。“可是我一路辛苦,连杯茶都不能喝嘛?”
叶濯扫他一眼。“又不是你。”
忽而,浮丹立刻坐了起来,耳朵有点红。
“失礼了。”
“喝吧。”叶濯把茶推给他。
“多谢大人。”
浮丹只觉得丢人,偷瞄了眼叶濯,看他的反应。
叶濯平静说。“我能分清你们。”
他剥了瓣橘子,下一秒一只小手就拿了过去吃到嘴里。
“很明显吗?”
“浮丹”笑着,而后凑近他,把他手里还没剥完的橘子拨完再给叶濯。
“没洗手。”
叶濯重新拿了个橘子。
“……”“浮丹”拍了拍手,彻底消失不见。
当晚浮丹就在云下住了。
第二日晚是除夕夜,鹿说不能让客人在回去的路上过年,强行把人留下。
浮丹洗了个热水澡出来,不小心碰到脚边的灯笼,灯笼滚了两下,漏出上面的红点。
浮丹准备扶的动作一滞,蹲下身仔细摸了一下。
“楼主。”
银色的眼珠中浮现红色,还未染上便已经褪去。
浮丹小心把灯笼放回原处,楼上叶濯的房门已经关上,这个时间来看应该是休息了,浮丹便也回了房间。
第二日。
浮丹起得早,他刚出门就见到三个小孩在院子里布置灯笼,嬉笑着却很安静。
凡丁踩着架子挂灯笼,见着浮丹打着招呼笑。
“浮丹先生呀,你醒了。”
“三位早安。”浮丹略微点头回应。
“先生安!”
系好灯笼,阿全扶着梯子让他下来,凡丁解释道。
“长老让我们来云下挂个灯笼,过年了喜庆点。”
浮丹点点头,提醒说。“大人应该还没醒,还请轻声点,我来帮你们吧。”
“那就麻烦了。”院子里还有落雪,花允松拿了扫把分给浮丹。
四人动作很麻利,在叶濯醒之前就把云下打扫干净了。
因此叶濯一醒就是满眼的红色,花允松还拿了一套白金色有红边点缀的衣服给他。
“长老说过年应该喜庆点,让我给您送来的。”
叶濯看了眼,没收。“不用了。”
他昨日刚参加完葬礼,不打算穿红。
花允松点点头没再强求,把衣服放桌上。
三个小孩热闹了一会儿,告诉两人晚上宴会的时间地点就告辞离开。
他们还打算下山去买些表演用的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