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叶濯吃完药就去正光殿了,殿里这会儿还没人。高台之上,属于鹿的位置上卷轴已经堆得很高,几个掉下来的滚着铺到地上。
叶濯走上台子一一捡起整理,推了一小片空地就找笔开始处理。
不过半个时辰,语莺就来了。
“大人早。”
语莺有些惊讶叶濯会来的这么早,把怀里抱着的卷轴堆放到架子上来收拾鹿案台上的。
叶濯笔下动作没停。
“不用动。”
“是。”语莺收了手退下回到自己的案台上。
她先按流程把每一份卷轴规好类别依次摆放,然后才去处理自己的工作。
一天下来卷轴已经处理不少。
语莺得了消息说鹿和凡丁晚上就能回来,便去食堂吩咐多做些饭菜。
叶濯处理完最后一个,搁了笔看罢时间。他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起身,算着这会儿鹿应该回来了,便披上外衣去接她。
结果刚出大殿过了回廊就看到鹿了。
鹿在下车时就让凡丁回去休息了,因此凡丁并没有和她一起。
鹿见他皱了一下眉,走到他身边才说话。
“在这待了一天?”
“不算。”叶濯回答。
“我可不信。”鹿和他一起回大殿。“溪亭怎么样,修的可还好?”
“嗯。”外面飘起雪了,叶濯看了一会儿。
“那就好那就好。”鹿坐了一天车,揉着腰继续说。“你是不知道小橘子那有多少豆角,我觉得他送来的能够整个枕清林吃三天的。”
“你说他怎么那么爱种豆角啊,他又不好吃那东西。”
叶濯忽而想到单燮给卜乐买的几车盐,配上那么多豆角也不算浪费。
“你笑什么?”鹿瞥眼看他,叶濯笑容很淡,但她看的分明。
“没什么。”叶濯答。
“哦对了。”已经进了大殿,两人脱了外衣,鹿一屁股坐在座椅上扒拉开卷轴掏出一封信函。“冥界那边邀请我们参加大典。”
信函鹿已经看过了,叶濯折开扫了眼内容。
和单燮说的是同一个。
“你想去吗?”鹿目光平静,淡说。“五位长老包括尊主都被邀请了,但尊主的意思是我们去五六个人就够了。”
“而且冥界年后的大典以前可没邀请过冥界以外的人。”
鹿说完,一直注意着叶濯的表情变化,但叶濯依旧没什么表情,把信纸折好放回去。
没听到答案鹿就倒了杯茶继续。
“这次出外勤轮到我和三长老,算来我们应该会各带两人。”
“语莺继续留在枕清林,你和凡丁随我一起,怎么样?”
叶濯指尖还落在信函上,片刻后点了点头。
“嗯。”
“那就这样定了。”鹿站了起来,殿门口语莺和另一个人已经在等她了,她披上外衣说。
“早些回去休息,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晚安。”
出了殿,鹿走路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什么时候发现花妖逃出去的?”
语莺身后的下人禀报说。
“回长老,已经有两三天了,但一直压着没有声张。”
鹿面色沉重,脚踩月光去了大牢。
“把看守的人都叫来,我有话说。”
“是。”
第二日,叶濯照例来了大殿处理卷轴,语莺见了他问过好后继续翻找东西。
叶濯看了眼,语莺眼下一片青紫,看样子一晚没睡。
察觉到叶濯视线的停顿,语莺笑了一下解释。
“昨晚和长老一起在大牢问话,睡得晚了些。”
“大牢?”叶濯蘸了墨开始看卷轴。
语莺:“是,您抓回来的花妖逃走了,长老正在下令搜捕。”
“什么时候?”
“有几日了,牢卒一直压着消息没说。”
语莺说完就下去了,叶濯忽而叫住她。
“给鹿送些红枣桂圆茶。”
“是。”
语莺抱着卷轴退下。
夜里,叶濯回到云下,桌上的药包已经换了新的,叶濯烧了点水热药。
等药的功夫他就依在窗边看月亮。
炉盖很快被热气顶起,咕噜咕噜沸腾的冒泡。
叶濯垂眼看了一会儿,才握住壶柄倒水。
极度滚烫的壶壁散出白色蒸汽,而后迅速染上冰霜。
水刚好温了。
叶濯就倒了一些进杯子里。
忽然。
几滴血落进杯中,浓重的红色在水中化开,泛起的波纹抖过杯中金色倒影。
叶濯平静的把水倒了,擦去嘴角的血。
重新倒好一杯后他把草药放进炉子里重新烧。
等了一会儿他挥手伏灭炉子里的火。
拿着把白伞出门。
后山长年无人,积雪厚重,伞面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的雪,叶濯把雪抖落,穿过竹林。
雪把两块碑遮的严实。
叶濯握着袖子拂去白雪,把碑面擦净。
他这次来记得带东西了。
两份柿子糯米饼。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馅的,分别摆在两块碑前。
“吃着什么算什么吧。”
雪依旧在下,白伞收起搁到了一边。
乌色长发上夹杂着白雪,风一吹,雪点就落到他的睫毛上。
睫毛轻颤了两下。
泪滴无声。
太阳升起,叶濯告别两人,撑着伞回去了。
他来的早,卷轴所剩不多,今天应该就能处理完。
过两日刚好除夕夜。
刚批没几页鹿就掂着食盒来了,她把卷轴推下桌拿了个蒲团坐到叶濯对面。
食盒里放着几个包子。
叶濯去把手洗净才开始吃。
“你那还剩多少?”鹿咬了口鲜肉馅的包子,有些烫。
“十几分。”叶濯端了豆浆温手。
“刚好。”鹿吹着包子继续说。“下午陪我去开个会。”
“年前最后一次,今年过年自个儿过,就不去秋菊台了。”
“嗯。”
吃完饭鹿就回台子上处理她的事情,叶濯磨了些墨才继续。
两人速度很快,几乎没什么交谈,吃完午饭再处理一个半时辰就能结束。
处理完后看时间还早,鹿打了个哈欠去补觉,毕竟万一一会儿开会开到半夜她可真的要死。
叶濯去食堂吃了点东西。
刚到食堂就听到了凡丁的声音。
“当然是真的!”
凡丁眼睛尖,叶濯刚跨过门槛凡丁就瞅见了,他挥手叫叶濯。
“大人,大人!”
叶濯扫了眼,去窗口打饭。
凡丁习以为常,跟花允松和阿全继续说。
“当时大人还看着呢,他能作证!”
“又不是不信。”花允松眼睛明亮,催促凡丁。
“还有呢还有呢,前几日的宛丘尊主暴毙,你知道情况吗?”
“咳,这个……”凡丁当夜睡了一晚,第二天还是通过记录石看的过程。再者鹿告诫过他,当晚的任何事都不能跟别人说,谁问都不行。
他模糊着应付。“就,就是暴毙,就这么个情况。”
“啊?”花允松支着脑袋嘟嘴思考。“怎么就突然暴毙了呢……”
凡丁心虚:“害,年龄大了嘛。”
他胳膊杵了杵阿全,阿全就跟着他点头。
“对啊对啊。”
这会儿食堂没什么饭,叶濯随便打了些坐到人少的地方开始吃。
凡丁他们没来打扰,叶濯就安静吃完回了云下。
溪亭自从修好后他就没修炼过,趁现在刚好有空,他找了片静地开始修炼。
溪亭锋芒毕露,剑穗上的红豆相互碰撞发出脆响。
叶濯挥剑舞了一段,等到身上发汗才停下。
溪亭的破风声伴随着被震落的雪花响起,在叶濯身边形成一道真空。
灵力尚未完全恢复,但基本的行动是没什么问题了。
他盘腿静坐,闭眼修炼。
灵力浮动,是玉佩在响。
叶濯取了玉佩灌入灵力,对面便传来慵懒的嗓音。
“你好呀小客官,想我没有呢。”
叶濯收了运转的灵力,抬眼是遍地白雪。“叫名字。”
“好的我亲爱的小濯弟弟。”那边发出一丝笑意,指尖敲响木椅,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
“几日不见,有想我吗?”
“一点点吧。”叶濯思考了一下回答。
“嘭……”
声音有些刺耳,叶濯把玉佩拿远了些问。“怎么了?”
“没事……”单燮的声音很快响起。“咳,杯子碎了。”
“我做了一些柿饼,已经让浮丹给你送去了,估计明天能到。”
“嗯。”叶濯确实有些馋。
“坠梦回去了吗?”
“没。”单燮回答。“让她去冥界办事了,不用管她。”
“或者说你想知道什么?”他不觉得叶濯会突然关心别人。
“知无不言。”
叶濯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想太多。
“那,她说的顺利是什么意思?”
叶濯简单复述了一下坠梦当时说的话。
“这个啊。”那边发出了点动静,单燮打开叶濯房间的窗户,橘子皮已经风干了,他把其拢好收起。“清理些垃圾罢了,历年如此。”
“千星楼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点……怎么说呢。”他思考了下措辞。“有些瞎胆大的玩意儿来捣乱,清理掉就好了。”
“那次也是?”叶濯想起他去接单燮回去是他身上的血腥味儿。
“嗯,一个小团体的头头。”单燮眼底划过一丝阴霾。“不过已经解决了。”
叶濯点了点头,过会儿想到他看不见边应了一句。
单燮:“为什么当时不问?”
“什么?”叶濯呆愣了一下。
单燮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冬日暖阳。“闻到的时候,你可以问的。”
“我会回答你,什么都会。”
“是么……”无尽白雪下,他也穿的素白,余光中只有红豆剑穗异常显眼。
“是的。”他回答。“你有理由有身份问我,就算没什么想问的,好奇也可以。”
“当然。”他笑了一声补充。“你要是想让我猜也没问题,就是我会想的薅秃头发吧。”
叶濯想了一下他一头浓密的卷发薅秃会是什么样子,不由一笑。
冰雪消融。
“那到时候就戴假发吧。”
“一天一换?”单燮懒洋洋的应他。“我去耍杂技得了。”
叶濯:“我会打赏的。”
“打赏多少,总得够我吃饭吧。”单燮说。“或者把我包回家吧,只演给你一个人看。”
叶濯没听出来哪里不对劲,他站了起来,拍掉身上的雪。“算了,养不起。”
真的,他的俸禄要到过年才发。
一路聊到云下,叶濯便结束通灵,去洗了澡换身衣服。
出来时语莺刚好落地化形。
“大人,该走了。”
叶濯跟着她和鹿汇合一起去秋菊台。
秋菊台人已经不少了,鹿坐在第五个位置上,两旁是叶濯和语莺。
过了一会儿,三长老蒋文渊带着他的人姗姗来迟。
他身旁的男子一眼就看到了叶濯,男子先是顿了一下,而后点点头算是和叶濯打招呼。
叶濯并没有想起来这人是谁,平静的移开目光。
“抱歉,有些事耽误了。”蒋文渊略微低头,道歉说。
“无碍。”四长老回答。
二长老:“没事的,快坐吧文渊。”
长老们笑着让他快坐。
蒋文渊便坐在了鹿身旁的位置。
说是身旁,其实也隔了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