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下不了山的。”
领头人笑容一僵,生硬的转头看向声源处,叶濯的话如闪电一般,声音不大,却精准刺进每一个行路人的耳中。
“何意?”
领头人眼中眼黑部分快要挤满整个眼眶,他身后的同伴动作如鬼魅一般迅速闪现围绕住三人。
领头人伸长脖子,恶臭味呛得三人不敢呼吸。
“这是何意啊,为何下不了山呢?”
“还记得你们什么时候上的山吗?”阿全摁下凡丁的手,收剑入鞘。
“若是说得对,你们就能下山。”
“何时上的山……”领头人沉思着,周围的人也重复着阿全的问题,诡异而又荒诞。
叶濯见有人代自己的活,非常乐意的把事情甩给阿全处理。
“昨日……我们是昨晚上的山。”
“不,不是,是前夜!”
“是今早!”
“不对,你们说的都不对!”
“……”
“……”
“是昨日。”领头人道,他的话压下其他人的争辩。“我们是昨日来的。”
“可是,你们的衣服还是夏日的啊,如今已经深秋了。”阿全笑了声。“你们里面穿的都还是单衣,这外袄……可跟你们里面的织锦不搭啊,是你们的衣服吗,别是从尸体上扒下来的。”
领头人脸上的汗滑落到胡渣上,他语调僵硬的强调。
“我们就是昨日上来的。”
“嗯嗯。”阿全耸耸肩,眼皮一撩。“可是诸位,这么热的天穿这么厚,是在藏什么啊?”
话题转换的太快,他就近拽下一人的衣服,棉絮满天下,破布烂了一地,漏出内里上好的蚕丝和皮肤。
乌黑色的东西附着在皲裂的皮肤上,粘稠的血液已经结痂,混着泥土和花瓣无法从皮肤处脱落,像是扎根在身上,或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
领头人粗眉一拧,暴起大喊。
“你干什么!”
阿全拉起凡丁躲到叶濯身后。
叶濯这才回神,长鞭一出扬起浪气掀翻了领头人。
阿全笑着漏出脑袋。“大人,剩下的还得您来。”
凡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全程懵逼。
围着他们的赶路人皆是变了脸色,怒气冲天。
凡丁看着他们脸上出现的血块和花瓣。那些散不尽的恶臭便是从他们身体里发出来的。
“他们,究竟……死了没有?”
“死活人。”叶濯回答。
凡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死活人……”
肉死而魂不离者,谓之死活人,非生非死。常聚于三不在,非在仙界,非在人界,非在冥界。
凡丁喃喃出声。“我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叶濯盯着四周变换的鬼影,死活人不死不灭是如何都打不死的。
唯有一法,可暂时将其止步。
他周身寒气不再收敛,四散的霜与热气交融,弥漫成雾。
“离开这。”
阿全速度极快,拉着凡丁跳出大雾狂向前跑。
凡丁被拽着领子,极力阻止,可他如蚍蜉撼树一样不能伤其分毫。
“阿全!放我下来!大人还在里面!”
阿全:“你留那只会给他添乱。”
“那你也给我放开,我就留在这等大人出来。”
“哼,一会儿有你受的。”
阿全松开手,把他扔在地上,自己坐在远处石头上。
凡丁气不过。“那也不会像你一样自己逃。”
“小心一会儿揍你。”阿全握着拳头扫他一眼。
凡丁:“哼。”
雾气之中,死活人齐聚而上试图从叶濯手中占到便宜,锋利的指甲却怎么也挖不烂一层透明气体。
叶濯手上捏着诀,修长白皙的手指像变戏法一样变换不停。
“小橘子,你这诀到底对不对呀?”
“自然是对的,鹿你用心点不要说话,凝气。”
“哦哦。”
年少时鹿的手与叶濯的动作重合,最后一道霞光出现,死活人如被定格一样以诀落成前最后一刻的姿势停下。
叶濯左手甩出一道血线,往自己眉间一抹,再睁眼时,大雾散尽。
他擦去脸上的红痕,日暮缠绕在伤口处不再挪动。
阿全见着吹了段口哨。“这么快。”
他站起身,扫了眼被封印的死活人,而叶濯无非脸色白了些,不过他本来就白,看不出来。
阿全问。“按理说您会进到他们的走马灯里的,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这一二十人,不管怎样也不会这么快就出来。
叶濯:“破了。”
“全破了?”
叶濯撩起眼皮看他。
阿全笑笑。“我就这么一问。”
“走了。”
“哦。”凡丁爬起跟上叶濯,走老远后见阿全落后许多。
“阿全!”
“来了。”阿全最后看了眼被封印住的死活人,自言自语。“这可是十九人啊,全破了,得需要多少灵气呢。”
“大人。”凡丁拱手请教。“您是怎么封印那些死活人的啊,课上夫子们都说死活人不死不灭,见到就得快跑,不然打得过也得被车轮战耗死,您是怎么做到的啊。”
叶濯眼神有些空,凡丁摸不清他在看哪里。“小时玩伴创的方法。”
今日第一次实战常识,虽有些副作用和危险性,不过效果甚佳。
不日改进一下便可演教普及。
凡丁听了个寂寞也没再多问,转而研究起这三不在。
“我都不知我们何时被拉进来的,现在封印了死活人,要怎么出去呢?”
“简单。”阿全叼着狗尾巴草跟上来。“我们可以把三不在想象成一个法阵,找到阵眼并将其破坏便好了。”
他眼珠咕噜噜转到叶濯身上。“大人,找阵眼对您来说,小菜一碟吧。”
“……”
从小能动手就不动脑全靠暴力破坏法阵的叶濯一时无言。
倒不是说他不会,就是懒得动脑子,不论什么危机情况,更何谈现在。
他把凡丁自信吹捧的话全当耳旁风,走回刚才封印死活人的地方。
由于每个死活人危险程度不同,叶濯都是单独封印的,若是解开一人的封印,对其他死活人也毫无影响。
叶濯解了领头人的封印。
凡丁大叫一声。“大人小心!”
领头人吸了口气还未吐出,胸口猛然遭受重力挤压,叶濯一脚将其踹翻在地,踩着他的胸膛,剑刃擦着死活人的耳朵入地三分。
“谁进他记忆里。”
阿全这才了然,最简单粗暴的办法,问死活人。
他笑了声,一拍凡丁的后背把他推向前。
“我推荐凡师兄。”
“啊?”
云游天外的凡丁可算能插上话了,虽然不甚明白,但他还是拍着胸脯自荐。
“我可以的!”
“来。”
叶濯让凡丁过来,拽着他的领子摁头抵向死活人。
“等等等等,大人,我进去之后呢,干什么啊?”
叶濯动作一顿,瞥了他一眼抬头看阿全。
阿全后退一步。
“我不行,别看我。”
叶濯叹了口气,神色薄凉。
“看了他的生平,找谁杀他的,变成死活人的原因。”
“没问题。”凡丁终于跟上思路,点点头。
下一秒,两个额头抵在一起,凡丁浑身力气一松,四肢无力下垂,纯靠叶濯拽着才没和死活人亲密拥抱。
叶濯把他放在地上,护身法阵围绕在凡丁身上,保护心脉。
“这就进去了?他能行吗?”
阿全蹲在凡丁身边戳了戳他的脸。
叶濯拍去灰尘,没理他。
阿全自讨没趣不再说话。
“再等等啊大人,这人太脏了,换个法子进行嘛!”
凡丁挣扎着睁开眼,只见四周早已变换,他头戴小帽,身穿青衣,外罩红布背甲。
是个捕快打扮。
手上拿着的火把在黑夜中如金乌当空。
已经进来了!?
他四处张望了下,前面的人影穿过长亭,凡丁看了两秒,果断选择跟了上去。
见着这些人跟他同样打扮,凡丁才松口气。
领头的是个高大的男子,隔着老远都能看到他身上的富态,金灿灿的黄金宝石甚至盖过了火光。
他一路跟着人进到房间里。
里面早已座了许多人,皆是官员打扮,凡丁不动声色跟着人关好门,站回到领头男子身后。
凡丁这才认出,这个领头男子正是那个领头人,而这一屋子人里,竟有大半都是那些死活人!
领头先是抬头扫视了眼在场的人,然后抬手示意凡丁。
凡丁看着领头人四指微曲动了动,一脸懵逼。
咋的,干啥啊?
好在他身旁的捕快反应快,取出一小箱子带着凡丁一一分发给在座诸位。
一个身材高挑朱唇丰满的女子最先伸手开了锁扣,打开盒子看了眼后,她合上笑道。
“朱老爷财大气粗啊。”
她生得翘媚,眼珠流转。
凡丁不记得她,死活人中并没有她。
朱老爷轻哼一声,语气说不上是嘲弄还是什么。“能博红小姐一笑,再掷千金都是值得的。”
“朱老爷真会说笑。”她理了理鬓角的头发,身旁坐着的周正男子把那宝盒推远,朱老爷看在眼里,他说。
“赵捕头有话要说?”
赵捕头扇去鼻前香气,成功博得白小姐的白眼。
“朱老爷白日称那卖酒女的酒有问题,可据在下所知,全城酒水中有近三成都是酒女家的,但只有您报案,可是有证据能证明?”
“实不相瞒,非是酒水问题。”朱老爷正值不惑,开口中气十足。
他坦诚道。
“昨日卖酒女到鄙人府上送了酒水后管家同鄙人说府上遭了贼,我朱家传了百年的传家宝被偷了。经查探后,这两日进到府里的外人只有这酒女一人,且下人房中早已翻了又翻,所以……”
朱老爷适时停声。
“您怀疑是卖酒女?”
“总得查明不是。”朱老爷又道。“酒水问题是谎称,若叫人知道我朱家丢了传家宝岂不遭人笑话。”
他拱手笑了笑。“还望诸位莫怪。”
“如此我等自然领命去搜,朱老爷何必送此至宝。”赵捕头指尖敲响宝盒,一双眼睛如鹰一样盯着朱老爷。
“朱老爷是生意人。”红小姐娇笑道:“生意人做事,总是面上一套的。”她收了后半句,说。“朱老爷不妨有话直讲,别打这迷糊,你我诸位都简单些。”
“哈哈哈,红小姐聪慧。”朱老爷转动扳指,这才说明真正事由。“诸位可听说过果仙儿?”
“果仙儿?”
红小姐朱红色的指甲抵上脸颊,重复了一遍。
满座皆是惊讶。
“果仙儿,千年一现的果仙儿?”
凡丁一头雾水,什么玩意儿,什么果仙儿,千年一现,很厉害吗,他怎么没听说过。
赵捕头听出朱老爷的意思,冷哼一声,拱手行礼后甩袖离去。
“赵某平庸之辈,帮不了朱老爷。”
众人看着赵捕头离去,偷瞥朱老爷的脸色,见其面色不改才稍稍松气。
红小姐道:“敢问朱老爷,这果仙儿究竟是什么?”
“红小姐非本地人不知道,果仙儿是我们这的土称。”朱老爷笑起来。
“仙家管这叫出阿古。”
红小姐眉毛一皱,被额前的碎发挡住,转头又是风情万种。
“原来是这样。”
出阿古,通常寄生于草木之中,伴随草木生长,出土时便有小百年修为,加之其善吸天地灵气,一般见着时已有了数百年修为灵力。虽没有朱老爷说的那么那么厉害,但也是许多修士难以抵挡的。
枕清林前长老白玖曾言——见之快跑,撒丫子跑!
凡丁内心戏丰富。
出阿古,什么情况!一天见着课本上两个稀奇玩意儿,这什么鬼运气!
他都能去赌坊了!
撞上三不在已经能吹一辈子了,这又要见个出阿古,老天爷你是要我直接到下辈子继续吹去吗!
凡丁瑟瑟发抖,没有叶濯的帮助,他见着出阿古可不就是老鼠遇见猫吗!而且还是瞎眼的老鼠自己往猫嘴里撞,嘴上还不停说着“快来吃我呀快来吃我呀。”
朱老爷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凡丁快要把自己给瞪穿的恶毒眼神,继续说道。“诸位,果仙儿的吸收灵力之能是许多仙家都比不上的,若是把此献给仙家,我等便是……”
朱老爷拖长声音,眼睛扫过众人。
“万人之上啊。”
凡丁:我呸,打得过吗你,带着人上去送人头,你当人傻啊!还送仙家,有命送吗!白日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