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盛鬼年,群妖肆虐。天,地,冥三界齐力绞杀。一时间,神州大地战火燎原,万物俱灭。
圣者,叶子凌。感天地之悲,玉指巧算,浮云点袖,四界为之削弱。
天界灰飞烟灭,只可落入凡尘,叹神话仙。人界灵气稀薄,凡仙之子,万中存一。冥界习染瘟疫,食不果腹,衣难庇体。妖界濒临灭绝,只得杂生为奴,退出四界。
三界震怒,欲杀圣者以示名。怎奈圣者浮云罢了,归天入地----
其妻白氏欲携子逃往青霄山寻其妹白玖之佑,不料被亲害于青霄山枕清林下,幼子入虎狼之腹。
事后,天地皆欢,立圣者亡日为创立之时,号潜嘉
潜嘉元年,青霄山被尊为群山之主,仙山之长。白玖为青霄山五长老,居枕清林。世称玄影白吟。
潜嘉四十年,仙冥大战。仙界占身处人界尚有微弱灵气相助,大败冥界,一举攻得天下圣主之称,惜叹白吟长老为止大战羽化西去。
后不久冥帝陨消,长子郁参执政。开启修生养息政策,天下暂得安宁。
潜嘉三百三十七年。
青霄山枕清林---
黄昏下,几个侍女抱着卷轴小声嬉戏。
“怎么样怎么样,今天不是轮到你去嘛。”
“对啊对啊,当真是传闻中的那样冷艳动人吗?”
中间的女子被两个伙伴催促着,她一想到今天上午,脸色还是止不住的泛红,娇羞道。
“那是自然,好看极了。不过不是冷艳,倒是有些瘆人,我当时都看呆了,还是长老唤我才回神的……”
“只是一直昏迷……”
侍女们时不时看向远处僻静的地方,那里四季如春,空荡荡的只有一座阁楼。阁楼叫云下,有些年代了,不过依旧适宜。
帘卷西风,黄昏的光打在阁楼中的人脸上,那人伸手将卷帘放下。由于长时间没有动过,解绳子这样的精细活对他来说有些困难。修长的手颤抖着抓住绳头,将其拉下,红绳被缠成圈系在手腕,红色的绳子衬的皮肤苍白瘦弱。
光亮透过缝隙照在脚边,他一步步缓慢而又沉稳的在屋中踱步。
蔬果茶水都是新鲜的,就好像他只是普通的睡了一觉罢了。
他抬起眼睛,空洞无神的目光落在窗外,
思绪不断。
睡的时间,太长了。
叶濯缓了缓身体的不适与无力,走出阁楼。这里的一草一木皆如从前那般。
出了那片世外桃源,建筑物才多起来,但人依旧不多。弟子们穿着熟悉的衣服,打闹着去往练武场。
叶濯眉眼松了些许继续向前走,走去那座最高的殿堂。
身后路过的弟子疑惑的看向他,戳了戳同伴。
“哎,你见过他吗?”
“没。”被戳的弟子挠头思考片刻回答。“不过很熟悉啊,而且刚他好像是从那边来的。”
他指向阁楼。
“哈,怎么可能,难不成还是那位大人醒了啊。”那人笑他。“走了走了,再不快些又要被罚了。”
叶濯走不快,他躲闪不及,不小心撞上了匆匆而过的侍女,卷轴撒了一地,侍女们急忙去捡。
“怎么走路的,小心些呀。”
叶濯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出不了声音,便不再说话,蹲下身帮忙去捡。
侍女嫌他动作慢,接过他递来的卷轴,刚要再说他两句。却在看清叶濯面容的一瞬间哑了嗓子。
她扯了扯身旁的姐妹,对方也在愣神。只不过一个楞的是叶濯的容貌之俊,一个楞的是早上还躺着的人现在竟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您,您怎么……”
她回神示意自己姐妹快去找长老,然后小心翼翼的去扶叶濯,叶濯不动声色的避开。
“大人,您醒了?奴婢扶您去长老那?”
侍女小心试探问他。
长老?谁?
叶濯口中说不出话,看她怀中抱的的卷轴,沉默片刻便点头同意。
侍女弓身小心引他上前,为他带路。
“大人这边请,小心脚下。”
另一个侍女抱着卷轴跟在身后。
一路上两个侍女都小心走在他身旁,为他简单介绍枕清林这百年的变化。”
“大人,如今枕清林的长老是鹿大人,共三百二十七人………”
叶濯安静听着。
还未到大殿,叶濯就看见一个人影匆忙,她一身青色长衫从河对岸踩着水上的莲蓬飞来。鬓边的碎发划过叶濯苍白的脸颊,芳香扑鼻,撞了一个踉跄。他体力不支被迫靠在身后的柱子上才能抱住怀里的人。
鹿抱他抱的紧,头埋进他的胸膛,叶濯垂眸看她,忍住咳嗽。
静静听着对方微弱的哭泣。
身边的侍女仆从都有眼色的退下了。
亭中只留他们两人。
叶濯轻拍她的背,无声安慰。
“终于……你终于醒了………”
良久,怀里的人才依依不舍的松开。
叶濯擦去她的眼泪,听她不成腔调的话。
“出来怎的不穿鞋,门前挂的铃铛你是看不见还是怎么,都不知道晃一下吗?跑这么大老远的。”
鹿脱下自己的披风搭在叶濯身上。
“这会儿凉,快同我进屋去,在这吹什么风……”
鹿说着话眼泪还不停落,叶濯身形消瘦披她的衣服竟也刚好。
叶濯看她,嘴巴张合,艰难吐出两个音。
“别……哭……”
亭台到在河岸处,两三个侍女在采摘莲花,叶濯听她们的欢笑声,被鹿带进一处房间。
一路上鹿叨叨个不停,叶濯只当耳旁风不过脑。
鹿叫准备些易消化的吃食,又亲自给叶濯把脉。
“来,张嘴我看看,你昏迷这么久现下是说不出话的,正常现象。还有啊清淡饮食,少食多餐。先别活动太久,让身体先适应适应,练功什么的都不要急……”她又一想继续说。“算了,你还是多动动吧,你那懒劲儿,四肢退化你都不带动的。”
鹿啰里吧嗦时手上动作也不停,她一会儿瞧瞧叶濯瞳孔,一会儿点点叶濯穴位。
叶濯由着鹿折腾,碰到痛处时也只是抿着嘴。
检查完毕后下人也刚好送上粥食。
汤中米粒被打磨成糊状,伴着零星的肉沫熬成稀粥。下人恭敬端上一小碗,散发出清淡的米香。
叶濯并没有被勾出胃口,无视了端上来的米粥。
“一会儿吃掉。”
鹿低头在下人送上的纸中写字。
叶濯:“……”
鹿搁下笔,把纸给了下人。
“照上面写的去抓药,好生叫人熬制,别错了时候。”
“是。”
下人退去。
鹿轻摸白瓷碗,试了下温度觉得差不多了便推到叶濯面前。
“里面我让人加了少量的薄荷水,味道很好的你试试。”
叶濯没动。
鹿看他,想起百年前,她没忍住轻声笑。
“快吃,不吃我告诉师尊去。”
她话脱口而出,自己也没想到会说这话。
只见叶濯也是一愣,然后抬头看她。
“………”
鹿避过他的视线,站起身。
“吃吧,能吃多少吃多少……”
良久,叶濯才抬手,两指控制不住颤抖,舀起的米粥又洒下。
鹿余光看着他的动作,闭上双眼。
叶濯吃得很慢,半天下去碗中米粥还是满的。米粥已经凉了,叶濯搁下勺子没有再吃。
鹿给他手帕擦嘴。
她把米粥撤了,两人隔桌相对。
无言。
鹿深深吐出一口气,思绪回到那年那日的凄惨,一切从那日开始改变,她失去亲爱的家人,快乐美好被葬送,叶濯自那开始漫长的昏迷。
似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她眼神飘渺。
“现在是潜嘉三百二十五年……那次大战,仙冥大战,师尊和鹤……我葬在了后山。”她扣手继续说。“你知道的,枕清林不能一日无主,我……潜嘉七十年,我继任了。”
鹿给叶濯倒了杯水,示意他喝。
“当初你昏迷前应该看到了,师尊她为了救我们,为了阻止这场不义之战,灵力耗尽去了。鹤他……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多想。我们当时谁都没有办法,我……”
鹿没了声音,眼泪又掉下来。
叶濯拍了拍鹿,却止不尽她的泪水。
青霄山的五长老白玖,在潜嘉年前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直到她擒杀了叶子凌的妻儿,自此一战成名。可自那日起,她的身体渐渐虚弱,世人都道她是被自己的亲姐姐诅咒了。
直至仙冥大战战死。
而鹤从小和鹿,叶濯一起长大。即使是妖族的鹿和鹤,在白玖的庇佑下也过得开心快乐。但那场战争,鹤为救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控制,最终死在了叶濯剑下。
“这些年枕清林的人都散了,我……没有办法……”
鹿和鹤是白玖在上盛鬼年便收养的两只纯血妖。因此躲过了四界大战那段时日,躲过了妖界的命运,但鹤死于天冥大战,鹿便成了现如今唯一一只纯血妖。
自四界大战之后,妖的地位一落千丈,成为人人可以驱使的奴隶。仙冥大战后枕清林物是人非,只剩下无依无靠的她苦苦支撑。
叶濯听着鹿说。
她说的轻松,安慰叶濯这百年她没受苦,大家都很帮助他。
“………”
鹿想要举些具体的例子证明,可当她看到叶濯碎金色的眼睛,看到那双眼中带着忧伤和痛苦时,鹿说不出话。
她想像从前那样哭着钻进伙伴的怀抱寻找庇护,然后放肆大哭。
“没事的,都过去了。”
鹿笑着安慰他。
“这百年来什么都很好,枕清林虽不能像从前那样,但也是凑合的。”
鹿又说了其他七零八碎的许多,把如今的形势简单告诉叶濯。
她怕叶濯身体不舒服,只是匆匆盖过,便叫他回云下休息。
鹿早叫人收拾好了云下,这里幽静人少,适宜叶濯修养,鹿也就没再给他寻其他地方。
鹿盯着他喝熬好的中药,直至他一滴不剩的喝完才准备离开。
“早些睡,你的身体还不稳定,剩下的改日再说。”
叶濯看她,嘴巴动了动发出不成调的声音,断断续续。
“......”
鹿帮他灭了烛灯,淡淡道。
“会的,等你身体好些我们就去看师尊她们.....还有上官师尊的墓。”
鹿抿着唇不敢看他,通红的眼角再一次挂上眼泪。
“.......”
叶濯只是一顿,声音干涩。
“嗯.......”
当晚,月亮是圆的,树被风吹动,影子轻晃,如积水空明,叶濯看着树的影子久久没有睡去。
第二日。
叶濯试了试嗓子,已经可以说一些简单的词语了。多亏昨晚鹿给的汤药,虽然很苦,但药效显著。
枕清林的变化不大,但一些细微的变动依旧影响叶濯认路,他找到昨日和鹿一起送他回来的侍从,叫他带自己去找鹿。
叶濯到大殿时鹿正焦头烂额的忙活,旁边有一个人喋喋不休。
“五长老,花酒案出现已有数日,您却一直不派人处理,这样拖沓下去,不止丢枕清林的面子,更是丢我青霄山群山之主的面子,往后我们何以立威于群仙之中啊……”
叶濯还未走进便听到一堆令人头大的话。
鹿见叶濯来了也没有理说得头头是道的传通侍卫,走近叶濯便给他找位置坐下。
“怎样,药还可行?”
传通侍卫:“……”
“嗯。”
听见能发出模糊的声音,鹿松下紧张的神色。
“起这么早做什么,怎不多休息休息,吃了么,没有我让人给你准备去,顺便再把我配的药吃了……”
叶濯看了眼正向别人激情喷发的传通侍卫,扭头向鹿道。
“你……变…啰嗦…了。”
鹿仔细才分辨出在说什么,闻言瞪了叶濯一眼。扭身让人送走了传通侍卫然后回到位上埋头处理文件。不一会儿抬头又瞪叶濯示意让他喝药。
叶濯接过侍女送来的药,忍着苦喝了,然后在嘴里塞了块糖,待甜充满口腔消散了苦涩才喝茶。
“花酒案……是…什么?”
侍女是鹿的身边人,她愣了愣,确认是在问自己才答。
“回大人,花酒案是几旬前才出现的,因为危害了地方百里的村镇,地方处理不了报告上来。前两日朝会时才交给我们。”语莺没忍住抱怨几句。“他们明知道我们人少没办法立刻去解决还扔给我们,而且我听说那地方诡异得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可能丧命。“
“……”
“原本长老是想着自己亲去的,但现刚过完年,事情一大堆要处理,只让那附近的人散了去,所以自接手以来还没造成伤亡,但那些与我们敌对的人总拿这说我们……”
叶濯指尖有意无意的敲打杯口,垂耳听着,安静又清冷。
听了一会儿他起身上台阶去找鹿,语莺一顿,知道自己话多了,轻打了下嘴退下。
叶濯看着卷轴堆里的鹿,仿若回到从前,小小的女孩在数不尽的医术里埋头苦学,她哭天喊地,叫苦连连。
“漳州……”
叶濯指尖点在要批注的地方,鹿依言落笔。
“花酒案你不用管。”
果然听到了。
“发放粮草……高收低卖,实行……利息制。”
落笔。
“你现在好好休息就行,这些事情我会处理的。”
“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落笔。
“……”
“权归……”
不待叶濯磕绊的言语,鹿放下笔抬头看他。
“………”
“权归什么,嗯?你说啊。”
“………”
鹿扶额无奈。
“不是我不让你去,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打得过谁,啊?你忘了自己伤成什么样吗……”
不听鹿继续,叶濯道。
“我可以。”
“……”
鹿道。“可以个锤子,你---”
叶濯看着她没有打断,可鹿就是说不下去了,叶濯的眼睛告诉她。
他可以。
“………”
鹿熬了几个晚上,眼下一片乌青。
“鹿,我回来了。”
鹿扶着额头,眼眶有些湿润。
“我知道。”
当年枕清林失去了当家人,剩下的人非死即伤,许多人都走了,鹿怎么也求不回来,当她决定再也不求任何人时她又去求了。去求曾经的冤家三长老蒋文渊替她担保,保她继任。记得她当时说过。
“枕清林立世百年,曾于青史见遗文,虽今日飘蓬过此,但天地悠悠长江滚滚,我定会重现它当日辉煌。”
年少的她跪在蒋文渊的大殿前,长跪不起。
“望您听之信之任之,鹿——”
“好了,我担保你。”
高台上,男人撩开了帘子。
“我知道了,容我再考虑考虑,你也再歇歇,好吗?“
鹿苦笑道。
终究是她做的不够好……
她看着叶濯,对方的表情和从前一样,虽仍面无表情,但鹿知道他想反驳却又不知说什么,只能那么看着自己。
鹿推开叶濯。
“好了,我快忙完了,现在这些便是最后的卷轴了。你等我会儿,我们就去看师尊和鹤。 ”
她伸了个懒腰,随意摆手让叶濯坐一旁等她。
叶濯只好点头。
“好……”
鹿说是等一会儿,可实际上却是等了整整一天,等鹿处理完卷宗后已是黄昏。
鹿遣散侍从带着叶濯向后山走。
鹿提了些点心和酿好的酒。
后山刚下过雨,空气清新舒适,带着土地潮湿的味道。
“小心些,前面是片竹林,注意着脚下。”
叶濯 “嗯。”
叶濯环视四周,原本后山有处练武场的,但由于这百年来枕清林人数渐少,后山这处又较为偏远,便逐渐没了人来。
叶濯往练武场的方向看去,那里隐约有些动静。
鹿看他。“去看看?”
“嗯。”
两人转了方向,踩过杂草。
练武场的台子上有一个青年正提剑舞动。
青年动作干净利落,周围震落的树叶都被他迅速用剑尖刺破。
“他叫凡丁。”
鹿介绍,两人没靠近练武场,只是远远看着青年的动作。
“这个练武场好像也只有他会过来,走吧。”
“嗯。”
两人离开,身后青年停下动作抹了把汗然后继续。
穿过竹林后再往前走便看见了两处小小的土坡和墓碑,一个较大,一个较小。
鹿放下竹篮从里面取出手帕,叶濯接过,两人跪在墓碑前将雨水和落叶扫去,轻轻擦拭。
两块墓碑都没有刻东西,被擦的很干净。
鹿拿出准备好的点心和酒放在稍大的碑前。
“师尊,鹤。我带阿濯来看你们了......”
叶濯把点心放在较小的那处,他用袖子擦去滑落的雨水。
“师尊,鹤……”
两人端跪墓前,风吹散了落叶,拂过他们的脸颊。
温柔极了。
“阿濯他刚醒身体还弱,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他的,你们不用挂念……”
鹿匆匆擦干眼泪,手指发抖着给白玖倒酒。
叶濯拿过酒杯和鹿一起倒好酒放在墓前。
他轻拍鹿的后背,视线落在两个小小的土坡上。
一个有生命的,高于凡尘的存在,最后的归处和凡人并无不同。
都不过是一捧黄土。
“……”
叶濯张开嘴,喉中哽塞出不了声音。
几百年很久很久,是凡人的几辈子,可对他来说只是从沉睡中苏醒。
闭眼前他们还是那样的鲜活,闭眼后再睁开却已逝人间。
他眼中是两个小小的坟墓,脑中亲人的声音面貌是那样真实。
是欢笑的打闹,
是战争下的鲜血,
是如今这两个墓碑。
叶濯摸上墓碑,仿佛他们还在。
“许久不见了……”
他说。
我好想你们。
这本是高中时期就朦胧设想过的,到现在终于开啦。
我很开心,非常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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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归矣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