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 第487章 第35章 风过不留痕的伏笔

苏璃如今的心境，早与刚“穿越”而来的苏璃大不一样了，哪怕查阅到这种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案，她似乎也能坦然待之。

又或许说，是她必须坦然待之。

霜儿就在身边，在安静而认真地看着另一部典籍，而自己只要神色举止都不露破绽，便不会被她发现自己的异样，不会被她觉察到自己内心难以言喻的感觉，也便不会让她担心。如今的她方解开心结，结束了二百余年的消极与困顿，应当高兴才是，应当更多的面对人世间的真善美才是，而不能让她因为自己而又陷落到忧心中去。

所以，她坦然待之，合上书页，又轻笑着凑去了颜霜身边，问她有没有瞧见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而过于认真的颜霜也果然没有发现掩饰得极好的苏璃能有什么不对，便也回以温柔的笑意，揉了揉她手感上佳的乌发，在其气呼呼的表情中，应声说是最有价值的便是你。

于是，小姑娘脸顿时烧了起来，一时之间言语支支吾吾，扭头又拿了一本典籍翻看，虽然从封皮可见她拿反了典籍，不过这显然不影响她高超的阅读能力。

再过些时间，二人也算是把这些典籍理了一边。虽然并没有得到比较新的消息，但也从中愈发认识到了息壤之力逐渐肆虐开来的严重性，此般力量混乱无序，破坏性极大，不论对人对物，都存在着绝对的负面影响。

且随着时间流逝，息壤之力愈发频繁，虽然依然是以西土为主，但北境、东洲与无尽海域同样有着这般力量潜伏，南疆虽未见记载但也大概率存在隐患。往后，这般事只会越来越多见，直到连圣临宗也压不住的那一天，或许便是与背后的主使者展开正面交锋的时候了。

现在该当如何，恐怕还要看宗主是如何安排的。

两位姑娘合上典籍开始窃窃私语的时候，李长老倒是迎了上来。而见这笑呵呵的小老头靠过来，二人也便一齐看向他，苏璃率先说了一句：“感谢李长老给予我们查阅典籍之便，苏璃在此谢过了。”

“分内之事，不必多礼。”李长老并未对此多说些什么，而是问道：“二位看过关乎息壤的典籍，如今对息壤之力又是如何看待的？”

“混乱癫狂，难以整治。”颜霜认真道。

“所幸有司宗主在任，世事兴起虽不由人，但解决之道最终还是落在人的手中。事在人为，众擎易举，息壤之力之猖獗难以长久，此间终会河清海晏。”苏璃笑道。

李长老看了看颜霜，又看了看苏璃，笑道：“如此说辞，我都要怀疑苏家丫头才是圣临弟子了。”

“在霜儿身边已久，耳濡目染，便是如此。”

“那可否请苏家丫头稍稍回避片刻？老夫寻颜霜还有圣临秘事要谈，非圣临门人不便在场。”

“理解。”

……

虽然颜霜蹙着眉对于李长老支开苏璃表示不解，但李长老坚持如此，苏璃也没想让这两人都为难，于是退去了一旁，找了本典籍开始了琢磨——然后剑灵也加入了研读。

毕竟现在是正儿八经地查阅典籍，又不是像之前剑灵那样偷偷摸摸地窥视，对于圣临宗一大票稀奇古怪的古法仪式，苏璃也是感兴趣得紧。洛魂那种笨蛋学不会，不代表我苏璃学不会，再不济的话，还有剑灵嘛！

当然，现在只是看过记着而已，她暂时还不能修习，万一真学会了，往后响应宗主谕令去往南疆时，那可无异于黑夜明灯，招来赤狐的仇恨。

正当苏璃沉浸在卷王的世界中时，而另一边，则开展起了李长老所述的“圣临秘事”。

“你喜欢那丫头吧。”

李长老笑眯眯的，却问出来并不是那么正式的问题。

“长老，不知这话从何谈起？又如何与圣临秘事相联？”

颜霜神色安宁，并未回应，也不曾因李长老这话而带上什么情绪。

“我知道你，你是宗主的大弟子，奏。虽然不知为何你眼底修过秘典的痕迹消失了，但这千年之间，没有比你所修秘典更纯粹的气息，我不会认错的。”

李长老却是感慨了一声。

“奏已经是过去了，如今我名颜霜。”

颜霜只是轻轻摇头，似乎并不想多谈此事。

“你是谁，当由你自己选择。我谈及此事，倒是想提醒你所修遮掩秘典气息之法的错漏。也就陈善那老东西曾因闭关而从未见过你，因此无法从中知道些什么，不过，他不要紧，怕的是有心之人啊……

“何必如此警惕，宗主让你来藏典阁寻我，难道还会害了你不成？你应当清楚，长老之间亦有派系，陈善专心修行不愿掺和这些，所以他的立场是中立的，而当初你师父就任圣女，我这把老骨头也尽了几分力。

“宗主强的是本身修行天赋，乃我生平所见至高，当年不足百岁便成就无极，圣临往前数，几个千年间亦无人出其右。不过，宗主在秘典方面的共鸣并不能如她修行上独领风骚，此次也存了几分让我教你些东西的意思。

“这样说，你可放心？”

李长老抚着胡须，笑意不减。

“师父并未让我寻李长老，只是祝师妹寻得李长老通禀而已。”

颜霜并未轻信于他。

“那你不妨看看这个。”

李长老似乎早有预料，从怀中摸出一片玉牌，递给了颜霜。

颜霜看见这枚玉牌时，神色微怔，她摩挲着这枚玉牌的刻画与花纹，片刻之后便又还给了李长老，深深道：“谢长老指点。”

李长老收起了玉牌，苍老的笑面上满是对后辈的满意，道：“致谢便不必了，你们这些小家伙能活蹦乱跳地长大成材，便是我们这些半截入土的老东西们最大的慰藉。世间不安，圣临的未来，还在你们年轻人身上。”

接下来，便是李长老对颜霜的教导。苏璃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反正她已经翻完了一个书架，而那边却依然在絮絮叨叨。不过她也不太急，换了个书架继续开卷，能看明白的就记着，行不行的话之后再说嘛！

而李长老的教导，以他递给颜霜一个玉盒结束，按他的说法，是这些年里丹阁研制的压制秘典反噬的丹药，当然效用不大，但丹阁硬要这么吹嘘嘛。最主要的作用，还是促进秘典与自身的契合度，你与秘典的共鸣极高，兴许能有更好的发展。

颜霜也不知该如何称谢，李长老却说，他这些年也受了宗主不少恩惠，要谢，便去谢你师父吧，以及……那个苏家丫头。

“阿璃固然于我有恩，可此事如何能与她牵扯上？”颜霜不解。

“在我面前，你故意让她表现出几分伶俐机敏来，她又何尝没为你着想？”李长老抚着须，笑意愈显，“那些圣临不曾收录的、关于息壤之力之情报，对域外种族的进一步确认，秘典之力、恶魔之力以及息壤之力三者之间的诡异联系，以及其余种种，这些都是高价值的消息，长老团都能给予丰厚的报偿。而她，将这些消息的来源转嫁给了你。”

“转嫁？何时有过此事？”

“那得问你自己了，陈善是如此与我说的，他性子直，也从不站什么派系，他说的话，长老团会信的。”

陈长老说的？

颜霜当即便回想起在隔间中与陈长老的交谈，当时阿璃还在赌气，不愿主动来讲这些事，所以是自己与陈长老……就是那时？阿璃当时的赌气，是装的？

颜霜依言抬眸，望向不远处的苏璃。只见那少女正斜倚着一排古朴的书架，身姿放松，甚至予人几分懒散之感。一盏柔和的灵光珠悬于她肩侧，映着她专注的侧颜，几缕墨发自她额前滑落，也浑然不觉。光影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那认真的眉眼间，既有少女的灵秀澄澈，又隐隐透出一种历经沉淀的沉静光华。

而那团曾被陈长老擒获的剑灵，此刻也化作一抹稀薄的阴影，缭绕在书卷之上。偶尔还会分出几缕细丝般的触角，指向书卷某处，仿佛在与苏璃交流着什么疑难。

这一幕静谧而生动，带着难以言喻的安宁。

颜霜静静地望着，眸光不自觉地便柔和了下来，如同春雪初融，泻下一池暖煦。

原来，竟是如此。

她的姑娘，在她未曾留意之时，竟已为她思虑得如此周全。那些情报于圣临弥足珍贵，而阿璃却选择了将这份情给了自己，让宗门去承自己的情。

她的姑娘，以与陈长老置气为引，策划一场退让与成全，是为她这个前圣女、如今身份微妙之人而起。但凡自己有半分重归宗门的想法，便能以此作为重新在宗门中立足的倚仗。

她的姑娘，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处处为她着想。而自己，却总是认为阿璃才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个人。

颜霜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愫。再抬眼时，那清冷的眼底已是一片化不开的温柔与坚定。

“许是，她知你对宗门留恋，故留下一处能让你被长老接纳而重返宗门的伏笔。”

李长老的话，便是对苏璃此举最后的盖棺定论。

——恰好与颜霜所想的一般模样。

她的姑娘，给她埋下了一个风过不留痕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