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 第460章 第10章 松桥识旧梦，故地认前尘

不过，苏璃的灵觉非常，哪怕珠玉剑宗一行人已经往东走了一段儿，苏璃还能听见他们的一点对话。仅仅听了只言片语，苏璃也不免会心一笑。

“师兄，咱们下次什么时候来松桥镇？”

“怎么，舍不得松桥镇各路仙门宗派的小仙子了？”

“师兄可别拿我开涮，要是被这些损家伙传去萍儿那里可有我麻烦的。”

“知道知道，师门上下谁不知道你被萍儿那丫头吃得死死的。邵师叔说下月会返宗门讲道，得要检验检验你的修行成果，你可别让邵师叔失望啊。”

“真的吗？”

“骗你作甚？”

……

嚯，当年那个白衣负剑点朱砂的温雅少年，如今也成了给后生讲经论道的师叔辈。也不知那小子有没有突破长生，要是没有的话，两百多年，早已垂垂老矣、舞不动剑了吧。

不过，他和林小仙子那么要好，林小仙子又是松桥镇四海阁阁主之女，四海阁背靠魔域，应该不缺好东西给他续命的。

只是，万一他与林小仙子分道扬镳了呢？

应是不会的，否则也恐怕不会出现在松桥镇。按那些少年人的意思，看样子是已经在松桥镇定居了，定是与林墨仙双宿双飞至今的。

苏璃想着，有些感慨，又有些恍惚。那些曾经相识过的人，许是不少突破长生遨游天地，也或许有无法窥得长生，囿于须臾的生命，一生不知是绚烂过夏花还是沉默过冬雪。而自己，都难再有缘得见。

所幸，如今尚知邵允还在。

知晓便好了，见或不见的，没有那么重要。本就是淡如水的交情，没必要抒情到深情款款。更重要的是，如今再见，不论如何说都像是一场盛大的尴尬，只能见面权当不相识，料想他也没法能跨时间跨性别跨外貌地认出自己。

他曾待自己不错，但自己好像都没怎么回敬过他。如果可能的话，大约还是能帮到他什么更好。

那便去看看吧。

苏璃很快便将自己说服，淡如水也得看是哪里的水，塞纳河畔的春水是水，奈何桥下的忘川水也是水，这没错吧？

于是，她愈发轻快地往松桥而去。

不过片刻，那镇子便浮现在了眼前。与完全消失了痕迹的玉门寨相比，松桥镇的变化要小得多，但依然算得上是今非昔比。

首先是大，镇子入眼的规模，比从前可谓是大了太多。从前那几百亩的区域，只能算是一座不大的镇子，如今恐怕得有千来二千亩，甚至更大。

她记得，松桥镇曾是没有围墙的，入镇的主路上，立了一座牌坊，一块顽石，镌着镇名，仅此而已。如今，却有了完整的城墙，虽然还不见守城的兵甲，但已初具城池的模样。

镇外低矮的山上，依然到处是松树，各种各样的松树。明明少了玉门寨那边一条支流的汇入，却流水依旧，大约是哪儿又汇入了新的支流，也或许的确少它一个不少。这河的主流不知从何处发源，一路风驰电掣，在松桥温柔地打了个弯儿，才奔赴向远海重洋。一条小溪的汇入与否，似乎的确关联不大。

石桥还是石桥，但已非曾经的石桥，更加巍峨，更加气派，气度斐然。只是，不知还会不会有白衣红裙的姑娘于桥上婀娜，举着陶罐跳起为求雨水的祭祀舞，以此博得那位可上青天穿行的雨丰大神青眼？

回想那几位珠玉剑宗少年人的调侃之言，似乎松桥镇总有各路仙门宗派之人停驻？如今看来，大约是松桥镇逐渐发展起来成了大镇，便能吸引仙门子弟落脚，随后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直到变作今日的规模。

走过牌坊，便能透过城门窥见里面的人来人往，热闹程度虽不比东洲，但于人烟稀少的北境，的确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大镇。

苏璃往侧边看了一眼，犹记当年，这里应该是有一处小茶摊的，洛魂曾在这儿吃着黄牛肉喝着酒，随后便遇见了正与同村之人闲谈的邵允。彼时初见，场面并不算很愉快，该说是不打不相识吧。

只是，二百余年的时光，带走了东南边的玉门寨，亦教松桥镇焕发了新的生机。一处茶摊的存在与否，实在很难算得上是什么值得令人关注的事，也或许，它并未消亡，还有后代、后代的后代，为响应松桥镇的重建，于是换了一处位置，继续这维持了不知多少时间的祖传基业。

哈，为何用词“重建”？

当年妙法宗撺掇北境的一些宗门，谋划了一起针对松桥镇四海阁的行动，几乎将松桥镇毁了个小半。尔后，四海阁自然也要担起这份重建的职责。而从今日盛况来看，重建之后的发展很是喜人——兴许也与魔域域主司无琰去妙法宗的示威相关。

具体缘由，苏璃也不是很清楚。当年那场事变之后，奏被司无琰带回了魔域，而洛魂无目的地游荡，冲撞四海阁的大人物之后被擒。再然后，被不知名的高手解救，于是他便去了罗浮岭落脚，等到奏寻他，再一同回到江湖。关于这场事变，奏不曾说，洛魂也不曾问，只是后来江湖听闻了些许风声，让他知道了个大概，但关于那天的诸多蹊跷，依然不能得到解答。

后来啊，后来洛魂死了，一切终了。

苏璃自哂着笑了笑，不再去想那些或灰白或缤纷的过往，径自走向了城门。入镇之后，便见到不少穿着白的黄的粉的的小仙子打量着她，亦见到不少少年意气、挥斥方遒的少年人落眼于她。当然，原因并非是她的容貌，苏璃的确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不假，长开了也必然会是一方绝色。只是，仙门之中，何曾缺少过美人？更何况，苏璃的绝色，可还未到时候。

真要说艳压天下人的，苏璃只见过颜霜一人而已。当然，许是有几分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加成。

至于奏？那该是洛魂去评判的。

因此，她在此时此地受瞩目，是因为一些别的什么。

江湖上的独行客的确不少，但女子十不占一，而如她这般还身着价值不菲布料、如大家小姐游肆一般，实属是少见。可她的眼神，却又告诉外人，她并不是那些仪态万千、对世界又充满好奇的闺秀，瞧那温润而不失锋芒的眼神，那股历尽千帆之后的沉着老练之气，绝非初涉江湖便能磨砺出来的。像是未出鞘的剑，不鸣则已，一旦出鞘，便是肃杀铮鸣。

此人，是老江湖了。

“我瞧妹妹四处打量，可是第一次来松桥镇？可需要姐姐带你游览一番？”

复行几步，有一位白衣仙子竟迎了上来，笑着与她说些亲近的话。苏璃虽不清楚对方究竟是好意还是别有用心，但于江湖中总归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礼数亦是不能少的，人家摆了亲近姿态，也不该冷脸相对。

只是，这句妹妹喊的……是不是该假装一下倚老卖老吓吓她？

苏璃起了玩心，不免有些忍俊不禁，在外看来自然也是笑脸回应。她道：“谢过仙子好意。不过不必麻烦仙子，我曾来过此地，只是与记忆之中有些出入，故适才张望左右。”

“有出入？”白衣仙子似乎有些困惑，但还是笑着，“十数年间，我也常来松桥镇，倒不曾见过有什么变化。哦，恕我失礼，我名陈晚，是岭松门弟子，敢问妹妹从何而来？”

“在下苏璃，一介散修，不足挂齿。”既然对方自报家门名讳，苏璃也便还了礼，“我记得上次来时，分明还没有这城墙的，牌坊走来便是一茶摊于镇外，他家的黄牛肉很是劲道。如今，皆是寻不见了。”

如此一说，陈晚的笑容便有些挂不住了，她似乎是努力想了想，捏着自己的下巴，言辞有些迟疑：“敢问阁下是多久之前来的松桥镇？据我所知，松桥镇的城墙从来便有，镇外茶也并未见过茶摊开设。”

诺，目的这不就达到了，称呼都从妹妹变成阁下了。

苏璃心中倍感有趣，拿这些很久之前的东西来调侃后生，还真有种倚老卖老的爽快感。要是按小说套路，为了进一步增添读者爽感，此时应该要有一个知情人走上前来，然后倒吸一口凉气，满口“恐怖如斯”“那可是二百年前”“阁下竟是长生者”“失敬失敬”之类的。

不过，周围看他们对话的人也是一脸迷茫，大约都是货真价实的年轻人，而非长生者混迹其中装嫩。

对于没人来揭晓谜底，苏璃倒也没太所谓，向不如自己的人炫耀，那是懦弱者所为；若是还纠缠不放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她自然无心于此，仅仅只是开个玩笑，转口便说大约是记错地方了，便继续往镇中走去。

陈晚似乎还想与她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没说出声来。

她说的，是真的吗？

陈晚的心思飘着，眼中像是盖着薄雾。等到她回过神来，下一眼，才发觉那个神秘莫测的姑娘已经消失在了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