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即便是老剑神,对于这个问题也只能微微摇头,道:“圣临宗祖师姓甚名谁、来自何处、去处几何,皆为不得宣扬的秘辛。无人知晓其人踪迹,亦无人知晓为何圣临宗会对自家祖师避而不谈,许是圣临宗当中,也不剩几人能知此事。”
苏璃却是有些无语。按照目前她对这行事总是随心所欲的宗门的了解,如果祖师是一个异常厉害的大佬,那宗门上下肯定四处宣扬祖师的丰功伟绩;即便祖师并不出众,那也应当会给予对开山之人的尊重——毕竟魔域虽被称之为魔,但依然有着尊师重道的传统。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对宗门祖师都讳莫若深呢?
原因,苏璃目前也只能想到可能是宗门丑闻,祖师可能做了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甚至狠到让魔域这般随性的宗门都不好意思将之公之于众,干脆将其隐藏。
当然,也不排除其实压根就没有传闻中的那位祖师的可能,那所谓的二代域主奥斯汀,就是最早的祖师,但他不愿接受如此之大的负担,便虚构出了上一任宗主,也是真正的祖师,以此受供奉之便行供奉之责,而不是真正去承担祖师的权利与义务。
真实情况如何也无从得知,既然魔域隐藏了自己祖师的存在,必定有其深层次的原因。考虑到魔域随性到几乎很多事都不在乎的特性,能让他们隐瞒这样的事,估计牵扯可不算小。
“昔年隐秘,倒也真是谜团重重。”瑾白也不禁叹了一声。
“小问题,和咱们关系不大。”苏璃倒是宽心——至少表面如此。她既然几度向老剑神追问,那便有着她的考量,事关她自己和霜儿在棋局中的布置,也不得不为此付出心力。
“谁说和你关系不大的?”
又是那恶鬼懒散而柔媚的语调,如此慵懒而勾人心魄的声音,即便瑾白与苏璃皆为女子,听过之后也不免心中有些怪异的感觉。
“何出此言?”
还不待苏璃追问和瑾白呵斥,老剑神第一个出声询问。他的眼瞳陡然如同鹰视狼顾,锋锐地让人不敢直视,他虽未看向任何一个人,但他知道,那恶鬼,正带着笑与他对视。
“和那小丫头相关,但你和你的宝贝徒弟,还是少掺和这等事情吧。”
黑锦咯咯地笑着,对老剑神说话时,语气依然是轻蔑的,在她眼里,仿佛老剑神这个诺德尔撒的巅峰强者从来都算不得什么。
苏璃心中微怔,倘若这恶魔并非妄言,那圣临宗隐瞒自家祖师的相关消息,还真会牵扯到霜儿,那便更需要慎之又慎地对待了。只是现在并非自己说话的时候,暂时安静听着便好。
“你在诺德尔撒的绝大部分时间不都是在沉睡吗?为何会知道如此多的秘辛?甚至包括阿璃的记忆珠之事,这还牵扯到恶魔兰尔索斯与天道契约,你又是如何能知的?”
作为最了解黑锦过往的人,虽然瑾白知晓的依然不算多,但她还是能根据自己的了解,问出这一席话。
“你们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兰尔索斯,也是个西方人的名字?”黑锦似乎心情不错,此次倒没有继续当谜语人,反倒是带着点愿意透露些什么的意味。
“你的意思是,西方人带有恶魔的血脉?”老剑神的眉头拧得更深了,“名字不能决定什么。兰尔索斯的名字,是由恶魔的语言音译而来,西方人的名字也是由地方的古老土语音译的,甚至包括你,黑锦,都是音译名,无法从这一点中判断什么。”
“我并非此意,证据尚且不充分之事,不可拿出来作为论证的一环。但当年我与兰尔索斯交过手,品鉴过他的力量,如今也感受过那个你们称为魔域的秘典之力。我不清楚你们诺德尔撒人是如何感知这两种力量的,而于我眼中,后者无非是缺乏了一种关键要素且稀释了无数倍的前者。而奥斯汀,巧了,他不也正是个西方人?”黑锦咯咯笑着,将这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以轻慢的语调娓娓道来,竟让人有种诡异的不协调感。
“不知老剑神,对这消息有何看法?”
黑锦的发问,将场中严肃而又诡异的气氛推向了一个高点。
而老剑神却是摇摇头,道:“与其信你,老夫更愿意相信圣临宗的司无琰宗主。兰尔索斯的力量如何暂且不论,但你的力量,却是实实在在的与堕落的圣临宗秘典之力有着脱不开的干系。而你,又作何解释?”
然而,老剑神预料中的谎言被戳破的场景并未出现,那恶鬼的声音明显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更稳定平实的声线说道:“虽然我对你意见极大,不过你好像的确是不屑于欺骗这种事的。这个消息的确有趣,我头一次听说,对我探寻两个世界的真相也有所裨益。老剑神若有什么更有趣的消息,或是身怀堕落秘典之力的样本,不妨继续谈谈?”
“你若不能坦诚,也便无话可说。换个板正的语气便佯装推心置腹?你们这类人,都是浅薄得如此可笑吗?”老剑神并未多谈什么,也并未选择相信黑锦这个鬼话连篇的幽魂。
“那随你。”黑锦倒仿佛对那些更深的消息不甚在意,语气又恢复了那般柔媚到近乎可称之为惹火,“以后有机会,你和兰尔索斯真正打一架就清楚我坦诚与否了。”
苏璃这回倒是没被这声音勾引到脑子掉线,主要原因在于前面的话已经足够震撼了,后面的话她都没怎么听。
(强调一个设定,虽然旧忆篇章里已经基本把黑锦揭了老底,但这是为了便于后续讲故事而以上帝视角进行阐述。如今,除了黑锦自己,其他人对黑锦的真正过往依然不了解。)
按照老剑神的说法,黑锦那股黏腻到令人倍感恶心的力量,与堕落的秘典之力是相似的,这代表两种力量存在可能的联系。而黑锦大概率并非诺德尔撒原生物种,魔域是九千年前就存在的宗门,那么秘典的由来便很可疑了。关键是这部魔域最古老最根源的典籍,就连曾经的圣女奏,对其的了解也不够充分,能够合理运用,便是她对秘典的全部理解。
再联系黑锦的说法,如果她在胡扯,那的确没有思考的必要。但倘若她说的是真话呢?魔域秘典之力,真的是缺少要素且稀释过的恶魔之力,那么秘典又跟恶魔这一种族存在联系——这把恶魔和黑锦的种族又联系在了一起。所以说,黑锦其实属于恶魔一族?是那一族的支脉?或是一个特殊的变种个体?
苏璃无从得知,历史的迷雾,也终于又向苏璃展示了揭开一角之后更为恐怖的浓重暗色。谜团一个接着一个,但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这种感觉既有着不安,也有着无可奈何。
这些人啊,谜语人也便罢了,还总是信誓旦旦地说着些真假难辨的消息,真让人头大。
在那恶鬼沉寂之后,老剑神虽口中说是怀疑她的说辞,却也没有真的将至抛之脑后,只是记着,但目前不作过多深究。他把目光重新放回那个正沉思着的小姑娘,温言道:“丫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一问便是。至于能不能答,便是我该考虑的事。”
“要说想了解的,其实不在少数,但我也未能明白,理清与否,又是否有着意义所在。”苏璃回过神来,行礼道。
的确,想知道的太多了,比如夏清潭那人设计那么多究竟想干什么?比如自己身为洛魂那一世其实死了好几次,但都莫名其妙被救回来是因为什么?比如其中一次遇见过老剑神的大弟子蚩黎,他当初为何在自己心中留下隐喻去往恶魔 岛的楔子?
但这些问题,与老剑神并无直接关联,他并非无所不知的神,哪儿能尽数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更关键的是,自己所困惑的大部分问题,即便得到解答,对自己的现状也都没有太大改变。
前文有述,苏璃向来不是一个爱纠结的性子,哪怕是前世洛魂,也不会过多把心思放在离自己太远的事上。这样的性格很难说是好是坏,好在能活得轻松自在,无需多虑,只是他的过往让他没法轻松起来;坏也坏在轻松自在,只顾眼前而看不见远方的路,一旦囿于脚下困境,便再难走出来——恰似洛魂在无情剑道上的终局,穷其这短短一生,也没能往外踏出半步。
转不转变什么的,那是以后的事,至少,她现在还没有转变的心思。如今,她的想法只有一个,找到霜儿,然而亲口告诉她,自己最心悦的人,一直是她。
于是,在此思索之后,她垂眸凝视袖口云纹的刺绣,不知想去了何处,语声缥缈道:“前尘如雾,后路似渊,纵使窥得那些遥远旧事的真相一角,于我这迷雾跋涉之人,不过平添几缕缚心茧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