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站在医院的特护病房门前,修长的手明明有已经搭上了门锁,但扭动时却又犹豫了。他深吸一口气,从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中辨识出了门内散发出的血腥气。这让他想起三天前的那个雨夜,牧天飞身挡在他身前,子弹穿透了他的左肩。
“刘先生,您怎么来了?”身后路过的巡房医生惊讶地问。他清楚地记得,里面的病人穿着打扮极其普通,但一到医院,院长接了个电话后便亲自带队会诊,事后更是一再强调这个病人要好好看护;眼下连医院幕后的大股东都站在了这间病房门口,他不免开始好奇起了伤者的身份。
刘收回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问:“里面的人,情况怎么样?”
他语气平稳,面容冷静,但只有刘自己知道,此时他的掌心已经被细密的汗珠浸润。
“手术很成功,十五分钟前我进去时正睡着。”巡房医生恭敬答道。
刘点了点头,长舒了一口后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病房里的光线比走廊中要暗上许多,此时牧天正侧靠在床头,敞开的水蓝色病号服间露出一段透着血渍的白绷带,肩部的皮肤在昏黄的睡眠灯中显得格外白皙。他似乎还处在睡眠之中,只是纤长的睫毛偶尔会随着沉重的呼吸抖动。
刘轻轻走入房中,刚落座在床边的陪护椅上便发现牧天睁开了眼睛。那眼神先是警惕,而后很快变得温驯柔和,但没几秒,又显出一丝不屑与冷淡。
“疼吗?”刘问。
“习惯了。”牧天回答地很平静,但刘还是注意到了他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刘点了点头,将带过来的昂贵果篮提起,从中去除一颗饱满的桃子和一柄水果刀,说:“我看过你的会诊记录,肩上的伤两周就能够痊愈,但这三天得卧床静养。”他轻声说着,余光却开始对着手中圆润的桃子左右打量。
“嗯,”牧天轻哼了一声,“警察那边怎么说?”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刘简短地回答,终于握紧刀柄从桃子的尖端下刀。
牧天盯着他看了几秒,即便自己平日里并不怎么削水果,也看得出来刘的削皮技术极差——桃子皮断了又断,果肉也被削得坑坑洼洼。
“不……不用了。”牧天有些尴尬地说。
刘手上的动作没停,甚至更加认真,只是桃子肉眼可见地又丑了几分。
“我来吧。”牧天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
“别动,你肩上有伤。”刘命令道,似乎是出于某种使命,他眉头紧锁地盯着手中的桃子,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几分。
忽然,刀刃一滑,直接划破了刘的拇指。
牧天无意识地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刘的伤口已经涌出了鲜血。红色的液体浸染粉润的果肉,看上去很诡异。
“该死。”刘低声吐槽了一句,牧天已经从床头抽出纸巾按在了他的伤口处。
“我原谅你了。”牧天沉着嗓音说,完全忘记了俩人的身份。
闻言,刘愣了一下。
此时牧天温暖的手正覆盖在他的手上,这种触感让他想起那天雨夜,牧天左肩渗透出的血也是这样滑腻而温暖。
“我没必要向你道歉。”刘抬眸,强装镇定地说。
“嗯。”牧天点点头,用另一只手从床头的托盘上取了碘伏和纱布。他包扎的动作精准而轻柔,完全不像一个刚受过枪伤的人。
“我自己可以。”刘说。
牧天抬眸看了他一眼,忽然勾了一下嘴角,道:“少添乱。”
刘无话反击,只好任由他处理。
“你经常自己包扎伤口?”
“嗯,基本功。有时候行动的地点很偏,受伤了不紧急处理会发炎。”
“不带个帮手吗?”
“做杀手的最忌讳这个,同伴比敌人更危险。”牧天没有抬头,专注地干着手中的活儿,“你的手不适合拿刀,以后别碰了。”
完成包扎后,两人之间突然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风吹起了病房的纱帘,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了牧天的侧脸,那道擦伤是第一颗子弹留下的,当时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牧天。”刘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沉了几分。
“嗯?”牧天抬头,正迎上了刘那深渊般的眼眸。
只是一瞬,牧天便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热了几分。可还不等他暗暗吐槽那药的余效竟还没消,刘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放在了他手中。
“这是解聘说明,稍后你的账户还会收到一笔赔偿金,足够你……”
“你拿我当什么?”牧天的表情凝固了,他盯着那个信封,漆黑的眸子中渗出丝丝寒意。
“基于安全考虑。”刘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这次事件证明你的工作存在漏洞,当然,你可以继续查我,抓到罪证,你也可以……”
刘的话还没说完,牧天突然猛地抓住刘的手腕。明明他的指节要比自己小上一圈,但那力道大却不由让刘疼得蹙眉。
“漏洞?你管那种情况叫漏洞?”牧天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暴雨前的闷雷一样让人焦躁。
刘挣脱开来,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袖口,冷声道:“我决定的事,从不更改。”
正在这时,院长带着一名护士走了进来,恭敬地冲刘说:“刘先生,患者该换药了。”
刘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刚到门口,他的手机便震动了一下。
是纪璟言,他将牧天的血样报告发了过来。还不等刘查看,一条信息跳出了窗口:牧天的血样很奇怪,某些指标异于常人但跟你之前的血液分析完全吻合,把他带过来,我们详聊。
刘一愣,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数秒。
纪璟言虽年轻,却是生命科学领域的翘楚,也是少数几个知道他能看透他人死亡期限的人。而他一直认为,刘血液中的那些异常指标,很可能就是解开这个异能谜团的钥匙,也是刘找回童年记忆的突破口。
刘盯着屏幕看了几秒,还是打下了这样一行字:不必了,他已经被我解雇了。
还没来得及按下发送键,一股力量突然从背后袭来,径直将他拉拽到了墙边。牧天不知何时出了房间,此时正气势凌人地瞪着自己,右手撑在刘耳边的墙上,受伤的左肩因拉拽他过度用力而渗出血迹,染红了绷带。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的?”牧天的身体在他眼里并不十分强壮,但那股杀气与傲慢的气息却极具威慑力,以至于刘直视他时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几分。
“雇佣助理,是我的权……”
“力”字终究没机会从他口中说出,因为牧天仰脸便极具进攻性地吻了过来。唇瓣间的摩挲粗暴而带着怒气,像是报复又像是某种**裸的索求。刘的大脑一片空白,手中的手机不觉滑落在地。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您不换药的话会……”
院长和护士愣在了原地,只一秒后,便识趣地关门作了回避。
“猎杀,我会千里追凶;做助理,也得我主动想离开才行。你之前给我下药,现在,我们扯平了。”牧天后退一步,得意地笑了一下后抹了抹嘴角的血迹——他不确定那是自己的还是刘的,但这淡淡的血腥味让他觉得满足。
刘盯着他看了两秒,只觉得自己的嘴唇火辣辣的。他强装镇定地弯腰捡起手机,指了指牧天道:“好好养伤,三天后我来接你。”
刘说完,转身大步走向了门口。
“刘!”牧天在身后大声叫了他的名字。
刘没有停下脚步,却也没有听到任何下文。他早该知道,有些人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