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周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三愿默默把这一周定为自己的幸运周,因为以前李乘歌从没跟他说过那么多次的“快点回来”和“别走远”。
谢允又来蹭饭了,之所以说“又”,是因为他周五晚上就在家里等着了,但是他这记性——忘记他们在学校吃过晚饭,所以和上次一样吃了一顿蛋炒饭。
这次他来,什么猪牛羊肉的拎了一大堆,两人从十点就开始忙活,大大小小做了十个菜,跟家宴一样热闹。
“断头饭啊,吃这么好?”李乘歌拉着椅子坐下。
“哎呀李爷,咱又不缺那点钱,平常的日子里想吃就吃了,再说还有三愿这么好的厨子,吃一顿赚一顿。”谢允端着四碗米饭过来。
“没出息,像你这样的,饿上几顿就什么都招了,还好咱阴遣司从不树敌,不然第一个叛徒就是你。”
“不能不能,李爷,咱生是阴遣司的人,死是阴遣司的鬼,是绝对不会做背信弃义之事的。”谢允语速很快,面对满桌珍馐,显然有些急不可耐了。
陈三愿给三人倒好气泡水,端着自己的专属大碗回来了。
一张桌子,四个方位,东西南……西北。
“吃吧。”李乘歌道。
谢允那筷子跟刺刀一样插入松鼠桂鱼的腹部,陈三愿也不甘示弱,夹起一个大鸡腿就开始狼吞虎咽。
“慢点慢点,你们两个,真跟饥荒里的灾民一样。”巴储笑了笑。
“害……害香了!”谢允捧起碗猛猛往嘴里扒拉米饭。
“我知道,三愿是我儿子,那手艺还有的差?”
“说的好像你做饭多好吃似的。”李乘歌轻轻吹着汤。
“祖宗,我做饭虽说不如三愿,但也不难吃吧?”巴储指着那盘杭椒牛柳,“就这菜,我以前也做过,祖宗你还夸过我呢。”
“是吗?”李乘歌尝了一个牛柳,快意一笑,“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呀。”
巴储起先备受打击,可又突然发现,从旅行回来之后,李乘歌仿佛性情大变,关键还是往好的方向改变,尤其是对陈三愿的态度,已经不单单是把他当做一个捡来的人,而是习惯在身边存在的人了。
李乘歌吃饭一向优雅,和风卷残云的谢允比起来就更优雅了。
“你们两个人坐那么近,吃饭也不嫌挤?”
李乘歌问这话是低着头的,而且保持这个动作有那么一两分钟,所以并不是看一眼后就低下头,而是看了很久,也思考很久了。
“不挤不挤,我跟三愿都是右手吃饭,挤不到。”谢允回答道。
陈三愿也点了点头。
李乘歌沉默须臾,抬头时顺手拿起杯子,淡淡道:“那随你们吧。”
这两人没理解李乘歌的意思,可巴储读出来了,就在桌子下面踢了谢允两脚,但这家伙毫不在意,挪了挪位置后继续吃了起来。
巴储心里骂了句“蠢”,又开口道:“本来离得就近,你还往三愿那边挤?”
“不挤啊,这桌子这么大,再挤能挤到哪里去?”谢允揉了揉鼻子,分析得头头是道,“而且我吃饭习惯把左胳膊放下面,我俩一点都碰不到,对不对,三愿?”
“嗯嗯。”
“哎呀,重点是这个事吗?”巴储压低声音道。
“你到底啥意思啊?你就明白说呗。”
巴储挤眉弄眼的,真想把这个猪队友放油锅里炸了。
他瞥了李乘歌一眼,又踢了谢允两脚,想着在李乘歌发火前把这事给处理了,谁知谢允却忽然站了起来。
“巴大人,你为什么老踢我啊?你腿就伸那老长?我挪了地方还能踢到。而且我今天穿的可是白裤子,你看这鞋印,你看这脏的,还说我跟三愿挤,是不是明里暗里就……唔……”
巴储紧紧捂住谢允的嘴巴,在他耳边着急道:“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你听不出祖宗话里的意思?那是怕你挤着?一吃起来就无所用心!不配合就算了,还一直揪着这件事说个没完,一会儿祖宗要是脸上挂不住发火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来蹭饭!”
陈三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木讷地看着两人,连筷子都放下了,随时准备拉架。
“唔!唔……”谢允都不敢看李乘歌,指了指巴储的手,大脑飞速旋转,苦思着补救的办法。
李乘歌知道两人是因为什么“扭打”在一起,但他已经没心情谈论这件事了。
“你们两个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学生打架?这是在饭桌上,不想吃就给我滚蛋。”
“吃吃吃!李爷,您别生气,别生气。”谢允立刻坐下。
“我的错我的错,祖宗,是我动静大了,怪我!怪我!”巴储连连道歉。
李乘歌没搭理两人,夹了一块鱼肉吃,咽下去后几人才敢动筷。
不过谢允用的却是左手,夹菜夹不起来是一说,这诡异的动作又是另一说,仿佛那双手是后安上的一样。
“啊……”
陈三愿收筷子的同时,谢允伸手,一下子把陈三愿夹的菜碰掉了。
“抱歉抱歉,三愿,我突然想练习一下左手使筷子,我给你夹起来。”
谢允的左手实在笨拙,像得了帕金森的老人一样抖个不停,一来二去的,把那块茄子夹成糊糊。
“出什么洋相?”李乘歌皱眉道。
“那个……李爷,我……我才想起来,我明儿要见的那个客户是左撇子,所以我也练习一下,这不就有共同话题了吗?”谢允支支吾吾编了个理由。
巴储心中有万般无奈,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这是什么狗屎理由?
陈三愿默默拿勺子把那块茄子从土豆泥中挖了出来,完全没看到谢允拉着椅子向他挪动了半个身位。
“啊……”
陈三愿向后侧了下身子,谢允的胳膊肘差点打到他的额头。
“呀,三愿,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一用左手,整个人就想往左边挪,没打到你吧?”谢允急忙道歉,这一急,两人的距离就更近了。
李乘歌欲张口制止,可看着陈三愿碗中剩的半碗饭,又犹豫了。
陈三愿笑着摇摇头,只留了半个屁股在椅子上。
谢允盯着陈三愿的椅子道:“三愿,要不你往旁边挪挪?我这实在有些妨碍你。”
“啊……”
陈三愿连连摆手。
“哎呀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谢允偷偷瞄了李乘歌一眼,从他的脸色上来看,并未传来危险信号,“你坐到巴大人对面去,夹菜吃也方便是不是?”
“啊……”
陈三愿直接站了起来。
[我站着吃吧,谢哥,你放心练习好了。]
“不儿,不是那个意思。”谢允凌乱地站起。
[没关系,站着吃夹菜也方便。]
Md!他就不该提夹菜的事!
“谢允啊,你能看懂手语了?”巴储问道。
“回去学了点。”谢允几乎是立刻答道,“你先别打岔。三愿,你快坐下,我……”
“陈三愿,去给我盛碗饭。”李乘歌擦了擦嘴。
“啊……”
[谢哥,你稍等一下。]
“没事没事,你先给李爷盛。”
“你也别忙活了,坐下吃吧。”李乘歌道。
“李爷,我……”
谢允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到李乘歌的眸色转红,双眼清楚地显现出两个字:动。
陈三愿回来时,椅子停放在桌子正北方位。
“愿意坐就坐,不愿意坐就搬回去。”李乘歌声音凉凉的,像是冬水。
可陈三愿心中燥.热.难.压,饮这口冬水,安安合适。
倘若他会说话,一定会连续不断地说上几句“坐坐坐”,但他不会,此时的他,如同哭狠了便发不出声音一样,激动极了,连一句“啊”都喊不出来。
他就坐在那里,喝光了一大杯气泡水,嘴里依旧干如荒漠,却也舍不得离开这把椅子去倒水。
不自觉地,他又晃起了腿。
祖宗一定会觉得他没出息。
不过是一把普通的椅子,不过是餐桌上一个普通的位置,可他的感觉如同登基。不,他不知晓登基的感觉,但是,这般足以调动浑身血液的欢喜,太奇妙了。
他不追求什么公平对等,他只要李乘歌的心意——他能坐在这里,是祖宗允许的,这就够了,即便是吃猪食也无所谓了。
“呜……”
陈三愿抹着眼泪。
他在想什么啊?怎么可能吃猪食?他要为祖宗做一辈子的饭,做一辈子好吃的饭。
能坐在这里,真是太好,太好了。
“三愿,怎么哭了?”谢允忙抽了两张纸递过去。
“三愿这是高兴呢,他喜欢这个位置。”巴储笑道。
还有一句话他不敢说,那就是祖宗今天胃口真好。
毋庸置疑,锁在李乘歌脸上的那副面具俨然出现松动的迹象,而伸手之人,正是披心相付的陈三愿。
“话真多。”李乘歌蹙额。
“不说了不说了,嘿嘿。对了祖宗,明天晚上半醒酒吧有活动,你参不参加?”
“去啊,帮我请假。”
巴储点头:“行,我跟他们说。”
李乘歌瞧了陈三愿一眼:“给他也请个假吧,让他去你那儿写作业。”
“好嘞,都按照你说的安排。”巴储喜笑盈腮。
“啊……”陈三愿不解地看着李乘歌。
“你正常上下晚自习就行。”李乘歌道。
“啊……”陈三愿依然忧心忡忡。
李乘歌拿着筷子在碗里扒拉了两下,又看向他道:“晚上会回去的。”
“嗯!”
陈三愿满血复活。
李乘歌眼底含笑。
偶尔宠他一下吧,不过是说句话的事呀。
帕金森只是为了比喻需要,没有歧视病症、以疾病开玩笑的意思。[求你了][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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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听雨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