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扬和叶悬铃不是初学者,所以来蓝道不过是找找感觉。
“怎么样?”肖扬问道。
“差不多了。”叶悬铃莞尔,“果然太久不滑还是有些生疏。”
“不用勉强,我们可以在这里多练习一会儿。”肖扬回头看了眼过来的人,把叶悬铃朝自己拉近了些。
“那……再滑一次吧。”叶悬铃伸出一根手指。
“你想滑几次都可以。”肖扬宠溺地看着她,“那我们一起,还在之前那个位置停,或者你想不想滑远一些?”
“就那个位置吧。”叶悬铃低下头。
“好。”
两人同时撑杖,姿势完美,动作齐整如一,转弯时,肖扬在外侧,他本就穿着黑色滑雪服,光又从叶悬铃那边打来,那一瞬间,他像极了她的影子。
“好啦好啦,恢复感觉啦。”叶悬铃开心道。
“那我们就去高一点的坡度上滑。”肖扬笑了下,“然后去休息区休息一会儿再回去。”
“嗯嗯。”
走了几步,叶悬铃看向肖扬,开口稍有踌躇:“明天……你是不是就要去外婆家了?”
“嗯,今晚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出发。”
“我也要去奶奶家,再回来估计就是开学了。”
肖扬微微歪头,声音温柔:“一起跨年吧,铃铛。”
叶悬铃猛地停住,两手紧紧压于大腿两侧。
“聊天,电话,或是视频都可以,你来选择,我一直在。”
叶悬铃嘴唇微微颤抖,含羞一笑,快步走起来。
“好啊……”
肖扬笑着跟上去。
“我外婆手可巧了,会缝好多种漂亮的小香包,等你回来了我给你送一个去,你想要什么小动物?可爱的小羊吗?”
叶悬铃捂了下脸,又扶了下雪镜,稍稍抬头:“可爱的小马吧,代我谢谢外婆。”
肖扬属马。
叶悬铃属羊。
“好,那我也跟外婆学着缝,也缝一只小马送给你。”肖扬揉着脖子,“我手笨,你别嫌弃。”
叶悬铃摇头,笑盈盈道:“那也辛苦你啦。”
“有你这句话,我必然要努力做得好看些。”
叶悬铃转过头:“你真是什么都愿意学。”
肖扬握拳捶了两下胸:“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得什么都会。”
叶悬铃忍俊不禁,紧接着便听到掌声。
“班长和学委好厉害呀,是专业的吧?”
“老大?”“陈三愿?”
二人一人喊了一个,接着齐声道:“新年快乐!”
“啊……”陈三愿立马打了个“新年快乐”的手语。
李乘歌皱眉笑道:“还没过年呢。”
肖扬和叶悬铃皆是脸红地拉开距离,前者挺身而出,结结巴巴道:“老大,你你你……你们也来滑雪啦?”
“再不来就要关门了。”李乘歌细细打量着肖扬,“这身滑雪服好看。”
肖扬顿时神气起来,附耳道:“铃铛选的。”
李乘歌故意用力推了下肖扬:“你什么时候这么爱显摆了?”
“哈哈哈!老大你可别取笑我。”肖扬又看向陈三愿,“三愿,没想到你会滑雪呀?”
“啊……”陈三愿摇头。
“他不行,初学者呢,在绿道勉强能滑得动。”李乘歌把陈三愿拉回来,“所以不能跟你们一起滑了,免得拖你们两个专业人员的后腿。”
“没有没有,我们也很久不滑了。”叶悬铃急忙道。
“这次应该是上高中后第一次滑。”肖扬接着道。
“那也比我们两个强多了。”李乘歌朝绿道指了下,“就是来跟你们打个招呼,我还得继续教这个笨蛋呢。”
“嗯嗯。”陈三愿点头。
肖扬知道李乘歌是怕他们不自在,脸上又烫起来。
“行,老大,那我俩就先过去了。”
“嗯,拜拜。”
“拜拜啦。”叶悬铃招手
“啊……”
绿道。
[祖宗,肖扬刚刚和你说了什么呀?]
“说他的滑雪服是叶悬铃帮忙挑的。”李乘歌无奈笑了笑,“看把他高兴的。”
“哦……”陈三愿恍然,宝贝似的摸了摸自己的滑雪服。
[那我能理解,我的滑雪服是祖宗选的,穿着它我也很高兴。]
李乘歌怔了一下,脱口道:“随便选的。”
陈三愿笑得露出一排白牙。
[那也喜欢,那也高兴。]
“高高高高……高兴个头啊!还滑不滑了?想站在这儿当美丽花瓶啊?”李乘歌心慌如破桶打水,越努力,越无用。
[滑滑滑!我跟祖宗一起滑!]
“不许一起滑!”
[那……我在后,祖宗在前。]
“……你给我滚到前面去!!!”
回去的路上,陈三愿突然要坐地铁,李乘歌虽不乐意,但还是答应了。
地铁上没有座位,两人站了六站,换乘一次,随后慢悠悠地溜达回家。
李乘歌瞥了陈三愿一眼,语气稍有不悦:“从滑雪场出来你就一直摆弄手机,跟谁聊那么欢啊?”
“啊……”陈三愿迅速把手机揣进兜里,笑着摇了摇头。
李乘歌心中暗忖:“巴储?顾听?黎欢儿?还是杉飏?总不能是网友吧?陈三愿这表现很是古怪啊。”
[祖宗,谢哥为什么记性这么差呀?]
李乘歌眼睛倏地睁大,原来是谢允吗?
“他受过伤。”
陈三愿心猛地一揪。
李乘歌轻轻呼出一口气,神色感伤:“六七年前吧,为保护他那个借高.利.贷的女友,被上门讨债的人打进了医院,后脑勺缝了二十三针。”
陈三愿眉头紧皱,仿佛被丢进一口装满毒虫的大缸,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害怕得发抖。
“其实他不是拿不出那么多钱,只是事发突然,他女朋友也从未跟他提起过,人来的时候都吓傻了。”李乘歌踢着路边的石子,步调渐渐放缓,“巴储去的时候手术已经完成了,虽然手术很成功,但还是留下了健忘的毛病。”
“啊……”
[那个……谢哥的女朋友呢?]
“跑了。”李乘歌没掌握好力气,石子被踢飞出去,找不到了。
陈三愿静默地低下头。
谢哥来自地府,也是神仙,可大脑受损却是不可逆的,为此影响到此后人生,久久承受健忘之苦,谢哥他……一定很难受吧?
“放心吧,谢允没你想得那么脆弱。”李乘歌拍了下陈三愿的头,“再说他也没什么后悔的,他当时是真的爱那个女生,为保护自己所爱之人受伤,是无需犹豫也无需理由的。”
陈三愿看向李乘歌,李乘歌手向下滑动,挡住他的眼。
“每每提到这件事,谢允总是一脸骄傲,我是觉得他像个傻瓜,但换做是我——倘若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也会这么做。”
陈三愿嘴角一扬,激动得比划起来。
[我也会,祖宗,我会保护祖宗。]
李乘歌收回手:“怎么就扯到你我身上了?”
就在这时,陈三愿的手机震动了一声,他背过身去查看,李乘歌仿佛听到狗尾巴晃动的声音。
陈三愿霍然转过身。
[祖宗!我们快点回去吧!]
“什么?怎么突然……”
陈三愿拉着李乘歌就跑起来。
“陈三愿!”
“啊……”
“跑那么快干什么?家里有谁在啊?”
“啊……”
“……”
陈三愿只管闷头跑,李乘歌感觉自己正牵着一条精力旺盛的狗,方向和速度都不受控制。
忽然,他心里生出一股冷意。
不会是安吧?
千万别是……
千万别是!!!
进电梯后,陈三愿更欢腾了,恨不得爬上爬下再叫上几声。
他越这样,李乘歌越惶恐,生怕家门口站着一个美艳佳丽。
但,并没有安的气息。
门口,只有一束花,一束粉玫瑰。
陈三愿同手同脚地跑过去,又上台领奖般庄重地走回来,将那束玫瑰举到李乘歌面前,笑靥如花。
这是李乘歌第一次收到花。
和任何一个收到花的人一样,他讶异又惊喜。
这花好像特意为他准备的一样,不,就是为他准备的,所以说,这种感觉……是……特意为他长出来的花?
陈三愿亲手种的,每一片花,每一根刺,每一段叶脉,每一缕香气,都是他的。
“谢谢……”李乘歌接过花时说出这样一句话。
这绝不是最好的答案,可是,他想不出别的话。
[情人节快乐!祖宗!]
陈三愿还是那般开心。
李乘歌拥花入怀,低头轻嗅,眉眼微弯间,刹那风华绝胜人间风月。
陈三愿一时分不清究竟哪个是花,哪个是抱花的美人。
李乘歌抬手在陈三愿脸上温柔地抚了一下,莞尔道:“先回家。”
陈三愿狠狠抓着自己的胸口。
丘丘丘丘丘丘……丘比特!!!
两人照常换了睡衣,坐在沙发上,拘谨得像是在相亲。
李乘歌指尖轻轻挑动花瓣,陈三愿张了下嘴,喉结涩涩一滚。
“一直看手机,是在订花?”李乘歌问道。
陈三愿点头,明明没做错事,却不敢看李乘歌,他怕他看了就忍不住了,忍不住做出些出格的事。
祖宗今天比任何时候都要漂亮——怎么能这么漂亮?
“坐地铁也是为了拖延时间?”
陈三愿缩了下身子,颤颤比划道:
[出了点意外,我本来订的是戴安娜,但有人拿错了,送不回来了,只好重新再选,但是戴安娜不够21枝了,只能换成粉红雪山。]
李乘歌咬住嘴唇,细细数着,果然是二十一枝。
脸好烫,烫得他有些发昏了。
哪里都烫。
哪里都痒。
李乘歌咬得更狠了。
[祖宗喜欢吗?这个……颜色……]
李乘歌下意识把玫瑰推出去,又慌忙拉回,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为什么要送我花?”
陈三愿看向他的瞬间,李乘歌抬手挡住脸。
“你知道今天的日子,花……花……”
[送给喜欢的人。]
李乘歌腹部收力收得酸痛,那口气仿佛呼出去就不再回来了。
陈三愿盯着祖宗鬓旁的两朵雪山玫瑰,眼中飘进几缕凉气,旋即迸射成火花。
想吻。
想吻。
特别想。
他,想吻下去。
“陈三愿……”李乘歌两手紧紧扒在沙发上,手指颤动间挪了无数次位置,在沙发皮套上印出杂乱汗纹。
怎么这么近?
怎么这么近?
“嗬……嗬……”李乘歌连呼吸都颤个不停,同样厚重的呼吸声海浪般打在他的耳畔。
陈三愿不是突然过来的。
他为什么没制止?
为什么到现在才慌了神?
他要干什么?要说话吗?要亲他吗?要……
陈三愿坐了回去,李乘歌陡然呼出一口气。
退潮了。
心跳快得不像话。
有种想自杀却被救了的感觉。
李乘歌眼眶一酸,该死,他怎么这么想哭?
[祖宗,我好难受。]
李乘歌咬牙收回麻得像触手般的胳膊,依旧是颤着声音:“哪里不舒服?”
可陈三愿没告诉他。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既不言语,也无动作。
直到李乘歌发觉自己没有给陈三愿准备礼物,慌张地丢下一句“我先去洗澡”,随后冲进卫生间,半个小时后才出来。
陈三愿紧跟着洗了澡,也在里面待了半个小时,收拾卫生间又花了十分钟,回到自己的小床时,愣住了。
毛坯床。
他的枕头被子褥子都不见了。
家里进小偷啦!!!
“啊……啊……”
陈三愿着急忙慌地跑去找李乘歌,然后,在地上看到了自己的被子。
李乘歌侧躺在床,一手握拳挡住嘴巴,一手自然垂下,搭在床边。
“情人节……快乐,没有提前给你准备礼物,就……就这个吧,你要是不困的话……”
“啊!”
陈三愿一个滑铲跪到李乘歌面前。
[困了困了!立马就困了!现在就困了!]
李乘歌刚张口,陈三愿就接着比划起来。
[祖宗,过节真好啊!真好真好啊!我我我……我会睡得非常好的!好开心!好幸福!]
李乘歌皱眉一笑,戳了下他的脸:“你自己数一下,刚刚说了几个‘好’?”
“啊……”陈三愿眼珠向上滚去,认真思考起来。
“傻子。”李乘歌笑声软绵绵的,“躺下吧。”
“啊……”
陈三愿躺下后,毛毛虫一样朝床边挪了挪。
他看着李乘歌垂在床边的手,怯生生地碰了一下,手指微动,但没有收回,他又小心地捏住两根指头,那手就翻过来了。
手心朝他,缓缓转动,海螺一样,由拇指到小指微微翘起,勾动时,他的心也猛地缩了两下。
他仿佛听到海浪声,感觉卧室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在不可思议地返潮。
他紧紧握着,不撒手。
永不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