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后的校园,已进入一级戒备状态,学生们上课走神的少了,发言的多了,下课打闹的少了,问题的多了,有些人干脆连午休都不休了,只为了多做几道题。
自习室再次迎来一年两度的热闹期,陈三愿头一次在自习室见到这么多人,今天甚至连位置都没抢到,呆愣在门口,心中萌生出就算白色幽灵真的存在,也不敢来自习室的想法。
李乘歌刚躺下又坐起,把枕边的飞鱼玩偶丢到脚下,略有慌张地问道:“怎么回来了?”
[去晚了,没位置了。]
李乘歌蓦然发笑,朝陈三愿的床扬了扬下巴:“那正好睡一觉。”
陈三愿摇头。
[晚上睡得够多了,我去门外背知识点,祖宗睡吧。]
“在外面背得比屋里快?”
“啊……”
见陈三愿不理解他的意思,李乘歌又道:“就在宿舍背吧,翻书的声音还能有多大?”
“嗯嗯!”陈三愿这次倒是答应得很快。
李乘歌下了床,随手抽出一张A4纸,拉着椅子坐下。
“啊……”陈三愿凑过去。
[祖宗不睡了吗?]
“放心,不是因为你。”李乘歌转了两下笔,朝陈三愿伸出手,“把你新买的那本数学练习册拿过来,我手痒痒,挑几道题做。”
陈三愿把练习册翻到自己没做的那一页递给李乘歌,又拿了盒苹果汁放在他的桌上,还贴心地插好吸管。
[祖宗,那……我去背啦。]
李乘歌眉梢轻挑,话音温柔:“怎么?还要我鼓励你一下?”
“啊……嘿嘿。”陈三愿心里想的全写在脸上了。
[祖宗给我定个标准吧。]
“你昨天地理背了选必1吧?今天就把选必2背完,中午能背多少背多少。”李乘歌的目光落到陈三愿手上,关心道,“手怎么样?和昨天比好些了吗?”
“嗯嗯。”
[好多了,谢谢祖宗。]
李乘歌笑着摆摆手,可眼前这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自己竟也想贪恋地再同他讲上几句。
李乘歌眨着眼扭过头,喉结滚动,拿起苹果汁喝了两口,舌尖轻轻抵在管口,松开时,发出一声抽响。
“还不动?”
“啊……”陈三愿稍稍转身,仍看着他傻乐。
“笑什么?真给你学傻了?”李乘歌无奈道。
[第一次……第一次在宿舍,和祖宗一起学习。]
“就这么点小事,至于乐成这样?”
陈三愿点头,两步走到李乘歌面前,抚着他的腿单膝跪下。
[祖宗,你对我真好,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呀?]
李乘歌嗓中一噎,脸颊泛起红晕,心跳如鼓,在耳边撞出回响。
他……他他他……就这么过来了?
说……说说说……说的什么话……
“好……好吗?有……那么好吗?”
[嗯嗯!特别好特别好,是全世界、全宇宙最好最好的那种。我能遇见祖宗,一定是好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陈三愿笑脸盈盈,李乘歌心神慌慌。
“我知道了,别……别说了。”李乘歌身子绵软,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动,顶得陈三愿弯下腰来。
[祖宗……]
“好!好了……还不……不去背?”李乘歌紧紧捏住扶手,手背上那两条交叉的血管怦怦跳动,似琼珠乱撒,打遍新荷。
陈三愿低头,缓缓起身,指腹在李乘歌腿上滑动,离开瞬间,麻得李乘歌脚趾紧抓。
[祖宗,我去背地理了,你有需要就喊我。]
“嗯……”
李乘歌这一声,有气无力,像是受欺负般令人不敢惊扰。
他对他好,他对他好……可并不是为了那个啊……
陈三愿这傻子,究竟懂不懂自己在做什么啊?
翻开书,陈三愿抬手放于鼻下,认认真真默读、记忆,嘴角悄然扬起。
知识点里,有祖宗的味道。
这周是这学期倒数第二周,社团活动停上,改为自习课,一般大家都会在这节课把作业写完,最后一节晚自习全力复习。
“真给我累虚脱了,今天作业怎么这么多啊?”于海铭边甩手边抱怨,“要我说,除了那些还有新课的科目,其他学科都不应该在期末周留作业。”
“还好吧?你写作业不也相当于复习了?”李乘歌翻看着答案,在陈三愿的卷子上圈出错题。
“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连作业都不写的人,还好意思发表意见?”
李乘歌微微抬眉:“陈三愿也不用写,那么你面向我俩问出的问题,是想让谁来回答呢?”
“你这张嘴真是一点亏都不吃。”于海铭气得牙痒痒,又转头看向陈三愿,“陈三愿,你手好点了吗?”
陈三愿点头。
“也不知道考试前能不能好啊?真是天降意外,所幸现在没几节新课了。”
“肯定能好啊,他爸妈从老家拿来的神药,用上就不疼了,据说还可消除疤痕呢。”李乘歌一本正经道。
“这么神?晚上回去给我开开眼呗?”于海铭撸起袖子,“我这胳膊肘老多疤了,都是小时候骑车摔的。”
“你那疤都死十多年了,无药可医。”夏天走过来道。
“啧,你这人说话咋这么难听呢?”于海铭推了下眼镜,眉头一皱,“你过来干什么?”
“溜达溜达。”夏天扩胸展背,“坐两个晚自习了,累死了。”
“再坚持坚持,马上就要解放了。”
“是啊,等放假了得好好补个觉。”夏天说着就打了个哈欠。
“诶夏天,上个月你们陶艺社不是把作品送去烧制了吗,怎么现在还没拿到手?”于海铭问道。
“不知道啊,老师说放假前肯定能拿回来。”
“你做的是什么啊?”
“小花盆,但估计上色上毁了。”
于海铭哈哈大笑:“就你那46码的大手,握得明白画笔吗?”
夏天手按在于海铭脑袋上,狠狠晃动。
“跟手大没关系,我就是没有艺术天赋,陈三愿手也不小啊,但他画得可漂亮了。”
“啊?陈……三……愿……你……画的……是……什么啊?”于海铭好像一个快要报废的机器人。
“是一个海浪风格的圆形底座。”夏天回答道,“他手还伤着,你少劳烦他。”
陈三愿微微一笑。
“知道知道。”于海铭理了理头发,伸出手道,“陈三愿,咱俩比比手啊?”
“啊……”陈三愿与于海铭掌心贴合。
“比我长半个指节。”于海铭道。
“那我也比你长半个指节。”夏天道。
“是吗?你俩一样大啊?”
“差不多。”夏天掌心朝上,“我掌心大,手指短,陈三愿是掌心小,手指长。”
“还真是,陈三愿,你手指头好长啊。”于海铭惊讶地抓着陈三愿的中指,“你适合弹钢琴。”
“啊……”陈三愿连连摇头。
[我手指太粗了,肯定弹不好。]
“他说手指太粗了,弹不好钢琴。”李乘歌道。
“还好……吧……”于海铭底气渐无,“和你比起来是粗点。”
李乘歌抬手,指如葱根,修长白净,连指甲都生得好看,白里透粉,月牙可爱,不由得令人想起那句“锦江近西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枝熟”。
“不公平,怎么有人长得又帅,学习又好,家里有钱,手还长得那么好看啊?”于海铭扯着嗓子赖赖唧唧道。
“于海铭,虽然现在是下课时间,但还是请你安静一些,班级还有同学在学习。”左思衡严肃道。
“错了错了,学委……不是,纪委,纪委……”于海铭立刻怂得跟小猫一样。
“哈哈,于海铭,你就算喊破喉咙也没有用,不说别的,光一双手你就败给老大了。”
“你也就光会说了。”于海铭白了夏天一眼,“有本事你别藏手啊,还笑话我?”
“无不无聊啊你们两个?比这个有什么用?”李乘歌把卷子还给陈三愿,在最后一道题的位置敲了两下,“思路是对的,你再想想。”
“关键……其他的也比不过啊。”于海铭灰溜溜道。
“那你就别跟我比。”李乘歌笑了一下,单手支着下巴,压在陈三愿的笔袋上,“跟他比,否则过了这个期末,你可连他都比不过了。”
于海铭心里顿时捏了把汗:“李乘歌,不带你这么打击人的。”
“今天留的那张物理卷子,陈三愿最后一道题可以拿一半的分,你是看都没看就放弃了吧?”
于海铭目瞪口呆,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偷窥我?”
李乘歌顺着他的话道:“没错,我盯了你一整节晚自习。”
“变态。”于海铭转过身子,拿起笔就开始算物理题。
“快到点了,我也回去了。”夏天道。
“嗯。”
李乘歌转过身前,看到陈三愿“咕嘟咕嘟”喝着水,自己嘴里也觉得发干,便拿着杯子准备去前面接水。
“啊……”陈三愿拉住李乘歌。
[祖宗,我去。]
“不用。”李乘歌抽回胳膊。
可他刚走到肖扬那个位置,就见另一个同学也去接水,而且把仅剩的水都接走了。
“老大,你要喝水?”肖扬朝饮水机看了一眼,微微一顿,“我杯里还有,我给你倒点。”
“没……也没那么渴。”李乘歌绝不是嫌弃肖扬,只是不大接受和别人喝同一杯水。
“我这儿还有矿泉水,新的。”
“不用了不用了,确实不怎么渴,你留着喝吧。”
刚好这时上课铃打响,李乘歌快步回了座位。
陈三愿抬头看着他,把杯子举过去,李乘歌自然而然地接过,喝了一口。
“!”
当水没入口腔时,李乘歌才反应过来——平常要喝什么都是陈三愿递给他,久而久之,身体居然养成肌肉记忆了!!!
李乘歌像是吞了一大块年糕,费尽气力将那口水咽下去。
完了,他“不干净”了。
他……他他他他……和陈三愿喝了同一杯水?!
陈三愿本人更是受宠若惊,他原是想让祖宗自己倒点水,结果祖宗居然直接喝了。
他……他他他他……和祖宗喝了同一杯水!?
天啊,他太幸福了。
[祖宗,你还……]
“别说话。”李乘歌把中午自己整理出来的题拍在陈三愿桌子上,瓮声瓮气道,“做题。”
陈三愿忽地一愣。
祖宗为他整理的数学题——为他整理的——为他!!!
此刻,他体内的多巴胺已成指数爆炸增长。
“啊……”陈三愿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
[祖宗,这水你还喝吗?]
李乘歌现在最不能听的就是“水”这个字,想都没想便回答道:“不喝!”
陈三愿顿时热血沸腾。
半杯水,一秒钟,分滴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