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到翡翠书屋时,攸宁瞪着眼睛,不敢置信。
“你怎么带我来这?”
“下午一楼有黄教授的课,带你旁听。”他平淡地说。
“黄教授的课不是不让旁听吗?”
“你跟着我就好。”他也不多做解释,接着说:“现在还有点时间,我先带你去二楼,那有书店和休闲吧,先带你简单吃点东西。”
攸宁点了简餐开始吃起来,高铭义则去前台,先往李公馆打了个电话报备。
见他回来,攸宁问道:“爸爸听说你带我来听课,高兴坏了吧!”
他轻笑一声:“那你就好好听。”
“那边桌子排整齐一些,教材赶紧发下去。”人还没到,攸宁就听到教室里传来女生安排事宜的声音。
“之和,你看到学长的车了?”一女生问道。
“看到了,我来的时候,就见他的车停在门口了。”这名叫之和的回复说。
“动作快点,等学长到了,都得安排好!”
攸宁一进教室,就看到那日见到的王瑾心。
王瑾心也看到跟在高铭义身后的她,稍稍迟疑,还是微笑着走上前去,“学长到了,这位是?”她看向他身后的女孩,认出来她就是那日游轮上,弹钢琴的人。
“这是李攸宁,我带她过来听听课。”他简单的解释,然后带着攸宁走到窗前一排,最后的位置上。
“你就坐这吧。”
高铭义虽是黄教授的得意弟子,这暑假班课程也几乎都是他来安排,但从未见他带私人朋友过来,这是第一次,还是个女孩。
那名叫之和的女孩问道:“瑾心师姐,这人是谁?”
“不知道,估计是什么亲戚家的吧,”王瑾心故意说道,“我听说很多人都找学长的后门,估计实在是推脱不开吧。”
“哦,难怪呢,我还从没见过学长身边,有除了师姐以外的其他女生呢!”之和点着头说。
黄教授来了,大家纷纷坐好。
高铭义拿着教授的书本进来,放到讲台后,坐到李攸宁旁边一排最后位置上,与她并齐着。
李攸宁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黄姚滨教授,与她想象中的古板印象竟大相径庭。只见他身着透气的汗衫、便裤,脚上穿着一双灰蓝色布鞋,圆头圆脸,戴着一副眼镜,头发所剩无几,表情很是随和。
“同学们,我们开始上课了,新课开之前呢,我先说一下上节课的作业。上节课我们学习讨论了《史记》中关于人物的描写,极简笔触勾勒人物性格,最好词句所达,引发联想与深思。”
“李广射虎,箭入石棱。”
“张良状貌如妇人好女。”
“项羽力能扛鼎,才气过人。”
“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
“刘邦豁达大度,然好酒及色。”
黄教授顿了顿,接着说道:“让大家仿照着,来描写一下本师,现在看来,大家的思路还很不够开放啊。尽是恭良温俭让之类的词,稍显造作。在此方面,我建议你们去学一学秦苏子在日报上对我的抨击,说我遇到新文化就爱逃避,且迂腐之极,故给我取名‘黄逃罐头’,我看就很有新意,也符合他想象中该给我扣的帽子。”
台下学生哄笑。
“好了,咱们下面开始讲新课。”黄教授接着说:“今天我们要讲的是古诗文中对人物的多样性、复杂性的辩证认识,是时髦的“辩证论”。秦老儿不是老说我迂腐,不接受新鲜事物嘛,我只是不盲目地、全盘接受,完全摒弃旧文化也是不科学的嘛。”
黄教授接着讲:“张汤从清廉法官沦为酷吏;吕太后从贤惠妇人变成"人彘"制造者”;陈涉有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觉醒,又有得势后诛杀故旧的狭隘;商鞅"刻薄少恩"却使秦富强;李斯妒杀韩非却统一文字......史实告诉我们,权力会异化人性,道德会对环境妥协,苦难也会淬炼品质,
对待人性、事物、情感,该有立体的认知,不要拘泥于片面的得失,对人对物,理应如此。”
李攸宁听得入迷,自己也未想到,听黄教授的课,非但不枯燥无聊,还能有所共鸣与启发。
高铭义瞧她听得入神的样子,如此看来,这倒不是个糟糕的下午。
下课后,高铭义没有像往常一样留下来帮忙,黄教授也看到了学生带来的新朋友,高兴地说:“铭义,这可是你第一次带朋友过来,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姑娘!”
攸宁有点不好意思的笑道:“您过奖了,有幸能听到您的课,受益匪浅!”
“以后多过来,年轻人就该多出去玩,铭义你也别陪我这个老头子了,早点回去吧!”
辞别黄教授,一路上,攸宁小嘴说个不停:
“黄教授的课真有趣,那位秦苏子教授真是这样说他的?”
“是,我还留着那天的日报,回头拿给你看看。”
“那黄教授居然不生气,还到处说?”
“文人之间,这不算什么。”
“我可以看看你昨日的作业都是怎么描述黄教授的吗?”她看着旁边的课业本问道。
“随便啊!”他倒毫不介意。
攸宁翻开他的作业本,映入眼帘的是极为工整的字体。她读的很认真,还不时轻笑出声。
“怎么,写的很好笑吗?”
“写的很有趣!看来我要多努力,争取寒假班也能来上。”
“这次,我倒是可以开开小灶,辅导辅导你!”高铭义不假思索说道。
“那上次呢?父亲如果拜托你辅导我,你会答应吗?”
高铭义想了想:“我可能也得先看看你的资质。”
“下次不用看我资质了?”
“我想,基本已经有了判断。”高铭义说道。
李攸宁有点不明所以,但也没再追问,转而认真说道:“今天谢谢你,让我有了很多新的认识。”
高铭义没有接话,反倒说:“上午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虽然不能直接回答你喜欢一个人的原因是什么,但我想,能说出来家室、长相这些客观因素,一定不是真的喜欢。所以,你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输在这上面。”
攸宁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意有所指,脸微微红了,嘟囔着:“在说你自己吧,我担心什么。”
他也没解释,转而说道:“晚上我跟父亲约好了,要一起去个饭局,就不陪你了,下次带你去吃好吃的。”
李攸宁感觉有点怪怪的,今天一直有这种异样的感觉。他们彼此似乎也没有熟识到需要他向她报备行程的程度,更没好到可以私下经常聚餐。转念一想,难道这几次碰面,就让他把自己当成了可以交心的朋友?又想起听说他常在外读书,朋友不多,看来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