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女鬼,原来是一个徒步打扮的小姑娘,身上背着个大登山包。周围没有血迹,衣服和包也没有明显的擦痕。
几个人凑近探了探鼻息,确认只是晕倒后大家都松了口气。冯林试着拍了拍她,“醒醒?”
“怎么了?没事吧。”贺寻坐在车里,透过前窗看到一群人围在那里不动,着急地问道。
从车内传过来的声音不大,只有张昭听到了,闻声回头,隔着前窗玻璃,对上了贺寻一双担心的眼睛,小跑回到车旁,“应该没事,看着像是晕倒了。”看到贺寻微微有些前倾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是为了看清楚前面,还是坐得不舒服,张昭又问他:“你要下来透透气么,有没有不舒服?”
贺寻本来是打算帮忙的,一个留在车里有点干着急。被张昭连珠炮地这么一问,反倒觉得自己成了添麻烦的那个,他摇了摇头示意张昭放心,又对他说道:“我没事,你过去吧,我就是问问。”
张昭知道贺寻这些天一直陷在别扭和过意不去的情绪里,本来计划两天的路程,竟然人越捡越多。还真的凑出了张小乙下南京的阵容。开始他很高兴看到贺寻可以轻松的和大家相处,高兴地聊天,可这一路上,他越来越不确定,哪些高兴是真的,哪些是装的,渐渐地怕贺寻应付不过来了。
此刻,贺寻也想过来和大家一起做些什么吧,张昭觉得自己可以做到感同身受,却无法真正帮他脱离困境。
轻轻拉回了一点车门,张昭走之前对贺寻说了句,“你放心吧,不是女鬼。”
贺寻知道张昭是想逗他开心,很捧场地回应他:“好了,我知道啦。就算是的话,按剧情走也是你的贵人,不是来害你的。”
张昭再回去的时候,小姑娘已经醒了,看着几个人正团团围着她,不禁有些发懵,“我怎么了?”
冯林递了瓶脉动给她,“低血糖了吧,先喝点水?站起来看看有没有哪受伤了。”
小姑娘喝过脉动后缓了过来,看了看四周,像是想起了自己这是在哪。记得越走越饿,吃的没带够,也搭不到车,再后来就想不起来了,应该是晕倒了。
没急着站起来,小姑娘掏出手机打开了定位APP,距离要去的地方还有十来公里,走是走不动了。她举起手机对着大家求助:“能搭我一段路么?把我放这就行。”
冯林接过手机看了看,“你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天都黑了,去这干嘛?”
小姑娘悠悠地说道:“嗐,没什么,我去挖个东西。”
黑灯瞎火,盘山公路旁的大野地里挖东西,老刘来了精神。
可还没等道出原因,几辆卡车鸣着笛疾驰而过,石子飞溅。吴森往路旁拉了把冯林,对大家说道:“先上车吧,这有点危险。”
虽然看着没事,可一站起来,刚走了两步就打起了晃。张昭和王斌一人一边架着她,就近上了贺寻这辆车。
小姑娘踉跄着坐到了后排的座上,喘了匀了气才觉得哪里不对,仔细看清了车内的构造,不禁问出了贺寻同样的疑问:“这......是个灵车么。”
“还真是,都有了女鬼,确实也该有个灵车嘛。”老刘哈哈一笑。
贺寻怕真的吓坏了小姑娘,温和地向她解释,“你放心,不是灵车。是我不方便,他给我装的,”说着指了指张昭,“没拉过死人的。”看小姑娘放心了下来,又向她介绍大家,“他叫刘季平,是我们老师,这是吴森,冯林,王斌,张昭,我叫贺寻。”
“我叫唐蔚,今天谢谢你们啊。”
唐蔚觉得贺寻的声音轻柔又好听,虽然病恹恹地坐在那里,但让人一下子就踏实了下来。况且,就算是灵车,也比搭不到车倒在路上强太多了。
王斌给她搞了个自热锅,呼呼的还冒着热气递给了她,“你先吃点东西吧,吃完了我们再出发。”
唐蔚一边吃自热锅,一边说出了此行原委,“明天我前男友就结婚了,我得赶在明天之前把我们俩的头发挖出来。”
“头发?”王斌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法,听着有点诡异。
“很久以前了,那会我们才大一吧,刚在一起的第一年。我们俩一起出来徒步,就在前面那个地方,剪了我俩各自一缕头发,放在铁盒子里埋了。那会想着,十年之后,我们应该会结婚的吧,到时候再挖出来,化在戒指里,多浪漫。”唐蔚嗦了口粉,接着说:“可现在人家要结婚了,还埋着和我的这些,多晦气。所以要赶在明天前挖出来,再把头发分开,就算是我给他们的结婚礼物了。”
车停在了唐蔚说的目的地,唐蔚感激地向大家道别。
冯林和吴森拦了她,“我们和你一块过去吧,我们不打扰你。”冯林举了举手上的提包,里面装着天文望远镜,“你挖你的,我们在旁边看星星,不打扰你,你一个人太危险了,你挖完了我们给你送到下一站,怎么也得找个有酒店的地方。”
老刘继续补充道:“是啊,让他送你吧,你这假挖坟的再遇到真挖坟的可就坏事喽。”
“怎么,你不去?”吴森觉得这热闹老刘不过来凑还真是稀奇。
老刘指了指自己的腿,“你爬个泰山再下来试试。”
挖铁盒的,看星星的,都走远了。
张昭低着头,看着贺寻的脚踝有些肿,坐了太久吧。张昭也没吭声就下了车,小跑着追上了吴森,要了钥匙后,回来开着吴森那辆车就往前开走了。
王斌看着张昭怎么开着车就没了影,疑惑道:“诶?张总怎么走了。”
老刘对着王斌解释说:“他一直就那样,话少,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估计一会就回来了,不用管他。”
“我也去放个水,不像张总费那个劲了,一会就回来。”王斌说着也下了车。
人来人去,车上只剩下了老刘和贺寻。
老刘放下了一贯扯淡的态度,温和地问转过了身,对着贺寻问道:“贺寻,这会他们都不在,你就刘老师说,怎么搞的,到底怎么了。”
“得了不太好的病,其他的,您就别问了,也别和张昭说。”贺寻的语气听着诚恳。
“怎么个不太好,你给我说清楚了,别给我打太极。”
“没准就挂了那种不太好。”贺寻苦笑了下,诚恳转瞬即逝:“到时候,别忘了给张昭随个份子,毕竟,那什么门前是非多来着。”
“你是不是欠抽!好好和我说,真的假的。”
“可别抽,假的,假的。”
老刘看着嬉皮笑脸的贺寻,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毕竟老刘自己说话也是这个路数,他想半真半假的时候,你是问不出真假得。心里觉得发堵。
趁着王斌回来,老刘找了个理由下了车。“王斌,你照顾着点他,我抽根烟,顺便去看看他们。”
老刘走了,贺寻怕王斌在这杵着无聊,也催他下车,“你也过去看看呗。”
王斌推辞他说:“我就不去了,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贺寻接着劝他,“去呗,拿几瓶脉动送过去,留这多没意思。”
王斌觉得也对,掀开后备箱,拎了几瓶脉动出来,“那我去送完就回来,贺老师,您自己在这没事吧。”
“快去吧。”
张昭回来的时候,车里漆黑着,走近了也没听到动静。
拉开门,看到贺寻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背对着车门,也不知道是不是睡了。
“睡着了么,怎么只剩你自己在这,他们人呢?”张昭突然很后悔,刚才应该让王斌去的,怎么就留了贺寻自己在这。
“没睡,你回来啦。”贺寻闻声转过了头,说着就要起身。
“你别动。”张昭按下了他,坐在了旁边的座椅上,松了松贺寻的鞋子,又稍稍把他裤腿往上拉了拉。
刚才看到他脚踝有些肿,就去前面的加油站打了点热水回来。拧开保温壶盖,热水一点点洇透毛巾。等摸着不那么烫了,才敷了在贺寻浮肿的脚踝上,“烫不烫?”
“不烫,没事,你用管,明天就好了。”
听着贺寻的语气,好像早就习惯了一样,张昭没理他,等热度下去了一点,探出身子到车外把毛巾里凉了的水拧干,又重新洇了热水,换了一边,“好点了没。”
“都说了,没事的。”
又敷了一会,看着确实好点了,张昭接着问他,“他们呢?”
“我让王斌给他们送点水过去,林哥他们走得急,也没拿瓶水。”
张昭重新放下了贺寻挽起的裤腿,又帮他穿好了鞋,“贺寻,我也要去,你陪我。”不等他回应,张昭直接把贺寻扶着坐了起来,“你上来,我背你上去好不好,我们也看星星去。”
其实也不用到坡顶,离公路稍远了一点,漫天星辰清晰可见,贺寻伏在张昭的背上,微微着仰头。
“这样容易摔着,你手勾着点我脖子。”
张昭手背在身后,托在贺寻一双无力摇晃着的腿上,坡不陡,却有些看不清路。
距离山坡的坡顶还有好远的距离,贺寻像是累了,不再像开始那样僵硬的挺着,头轻轻靠在了张昭的肩头。
经过一处平地,张昭停了下来,“在这歇歇吧,贺寻。”
脱下衬衫,平铺在地上,让贺寻躺了在上面,头枕着他的腿。
贺寻仰面躺着,潮湿的眼睛倒映着星辰,“张昭,你抬头,你看小灯。”
小灯是启明星,在城市的夜晚也能看到的,最亮的那颗,贺寻给它起名叫小灯。
“张昭,你看那颗星星好亮。”曾经两个人经常在宿舍楼下晃悠着,一圈一圈地走,夜深了,谁也舍不得上楼。
“哦,那个叫太白金星。”
“我们给他另取个名字吧,取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
“好啊,你来取。”
“叫小灯吧,和灯一样亮。”
“难听死了,还不如太白金星。”
“那你来取。”
“就叫小灯吧......”
张昭抬头,小灯当然还在那。
张昭低头,用手背挡住了贺寻一边的眼睛,冰凉的嘴唇吻上了另一边。
贺寻没躲,张昭却尝到了温热的苦涩,口腔里的苦带出了更多胸腔里的苦,一波一波地就要窒息。张昭的嘴唇划过了贺寻高高的鼻梁,带着些委屈,咬住了他的嘴唇。
“呃......”贺寻痛哼了出声。
张昭突然清醒,想到一定是压到了他嘴里的伤口,慌张地撒开了他,“对不起。”
贺寻伸手摸了摸张昭的脸,想告诉他自己没事,“看到的小灯,也是来自很久以前光了,谁也不知道小灯还在不在那了。”
张昭又看了看小灯,“那你也没法证明它不在那。”
“没人会深究它还在不在那。”
张昭不想懂贺寻在说什么,他轻轻拔下了贺寻的几根头发,又拔了自己的,两缕头发叠在一起,攥着头发的一端,甩开打火机点燃了。
微小的火花在黑夜里急速亮了下,又熄灭了,头发悉数化作了灰烬。
如果装在铁盒子埋了头发尚能被分来,像这样化成了灰,总归再也分不开了吧。
贺寻,我不管小灯是不是真的还在那,我要你一直都在。
可是,“贺寻,这么多年,你有想过我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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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